正文  新農堰高坎五十二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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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二
    有接兵的王參謀那麼看好他,有公社武裝部肖部長願意幫忙墊底,方鵬飛心裏多少得到一些安慰,但終究是沒有成為事實的事情多少還是叫他自己心裏不踏實。方鵬飛心裏清楚,肖部長那麼願意幫助他,這中間肯定是有王幺伯的授意,看來這回是王幺伯鐵了心地要把他弄走。就像是三嬸說的那樣,這老東西之所以那麼疑心重,有可能就是怕他自己的事情敗露,或者就是想掃清他自己認為障眼的因素,打到長期占有像三嬸這麼漂亮,又有把柄在他手裏捏著的女人。方鵬飛自認為自己身體不錯,對征兵體檢很有信心,關於政審的事情,他相信肖部長說的有道理,接兵幹部的態度是關鍵。不關咋個說,還沒有鐵板釘釘的事情畢竟是個事情,方鵬飛現在怕就怕那老王八蛋有個啥子變數,或者是反悔了,這麼一想他心裏還是七上八下地慌亂。
    不過方鵬飛像是交了好運一樣,有天助也,老天爺在這個關鍵的時候幫了他一個大忙,叫他有機會逮住了時機,把自己的這個事情穩穩地做牢做實了。就在這個當口王幺伯唯一的兒子死了,聽說新繁二醫院的醫生說小兒麻痹症是要不了他王幺伯兒子的命,是、他兒子患的是肺心病才取走了他那個殘疾兒子的性命。王幺伯家裏白發人送黑發人,哭天嚎地,悲痛欲絕,大隊和左右鄰舍都來幫忙大辦喪事,就連在河堤上忙著修河的都弄得人心惶惶,周隊長和鍾會計找來各個生產隊的隊長一商量,索性停工兩天,帶著強大廚師徒和一大幫人連夜攆回了新農堰高坎。三嬸找到方鵬飛,硬塞給他十塊錢,要他當禮金送給老王八蛋。方鵬飛說大春結算剛分了錢,自己曉得咋個辦。三嬸責怪他說:“你有是你的,再說當兵的事情要是真成了,你在外麵不花錢啊?你自己的留到,以後出遠門少不了有花錢的地方。”方鵬飛覺得三嬸比自己想的多,想的周全,也就應了,但還是說禮金給五塊錢就算多的了,用不著給這麼多。三嬸說:“你曉得啥子哦,禮重才壓手呢,你不懂就聽我的。”於是方鵬飛收下三嬸的十塊錢,自己再添上十塊錢,這禮應該算是整個新農堰高坎頭一份了。三嬸又給方鵬飛出了一個大主意,要他把那十六隻已經長大的雞,全都送到老王八蛋家裏去做酒碗,這又算是個很大很大的重禮了。三嬸還說:“反正你都要走了,那些雞你留到也沒有啥子用,總得要處理哇,還不如這樣賭實在一些更好!”
    整整三天三夜,方鵬飛都在王幺伯家裏幫前忙後,在喪事最後那天的九鬥碗桌子上,王幺伯熱淚盈眶地拍到他的肩膀對肖部長說:“肖班長啊,你必須把這娃的事情辦好!這娃太懂事、太仁義了,我都不曉得咋個感謝這個娃了。三隻大公雞十三隻雞婆一隻不留都送過來祭我那可憐的兒啊,老子現在都有點後悔了,真還有點舍不得放他娃走了呢!”方鵬飛心都提到了喉嚨眼,心裏就怕這老東西真的後悔了。肖部長也有些醉意,說:“王排長你就放一百個心吧,接兵的王參謀早就看上這娃了,你現在就是後悔都來不及了!唉,叫我說你王大書記這麼看重這娃,你當大隊書記的都當到這個地步上了,我一個副班長還有啥子說的呢……就是……”肖部長看了方鵬飛一眼,欲言又止。方鵬飛心裏識好歹,估計肖部長要跟王幺伯說寫些啥子,馬上給他們續上酒,說:“二位領導,我到那邊去看看,看還有沒有啥子要幫忙的。”
    方鵬飛到別的桌上逛了一圈,看到王幺伯在招呼他,趕緊過去坐下,聽肖部長在說:“你這個主意好,給這娃再添一把火,這樣好!想當初我們剛到部隊上去的時候啥子都不懂,等你搞得差不多明白了,有點啥子進步了,也就到該你複員轉業的時候了,是不是?”老王八蛋端起酒對肖部長說:“那就按你的意思解決了哦?”肖部長喝了酒,似笑非笑地說:“你既然都這麼看重人家,你叫這娃背個金字招牌走又掉不到你身上一塊肉,人家會記你一輩子的好呢!”肖部長叫方鵬飛好好敬敬王幺伯,說:“你娃到了部隊可不要忘王書記哈!”王幺伯也對方鵬飛說:“方娃,你娃要好好謝謝肖部長才對,給肖部長敬杯酒噻!”方鵬飛趕緊端起酒杯,分別敬肖部長和王幺伯的酒,但他沒有搞懂他們剛才說的啥子金字招牌的意思,隻曉得他們剛才說的話應該跟自己有關,他現在啥子都不願意多想,就隻想能順利的當兵走,早點離開新農堰高坎。
    禮拜一早上天不見亮,方鵬飛口袋裏裝著三嬸頭天晚上煮的四個雞蛋,興高采烈地出了門,心裏記著三嬸的叮囑,要他驗完血後趕緊把雞蛋吃了。“國舅”家的黑子一直跟在方鵬飛身後,幾次喊這畜生回去都不肯,方鵬飛隻好掏出一個雞蛋剝了皮給它。黑子不肯要,他把雞蛋硬塞到它嘴裏走了。等方鵬飛晌午回到新龍堰高坎的時候,看到黑子還站在路邊等他,這畜生一看到他的身影就風急火燎地撲了上來,搖著尾巴和他親熱,他對黑子說:“放心,老子是國防身體!”黑子高興地跑上高坎,方鵬飛在後麵大聲得意地吼了一聲:“老子過了這一關!”
    方鵬飛剛把晌午飯煮起,周隊長就風火火地跑來對他說:“走走走……你娃硬是踩到狗屎運了,連老子都沒有想到!快些跟我一起去大隊部,王幺伯他們還等到你娃的呢!”方鵬飛不曉得周隊長說的是啥子意思,對周隊長說:“你們不是在河壩上修河得嘛?”周隊長說:“修河那點活路遭得住幾整哦,完了,昨天晚上都回來了。走啊,你還旋啥子呢?趕緊跟我去大隊部……”方鵬飛心裏有些害怕,就怕在這個關鍵時候節外生枝,又不曉得周隊長喊自己到大隊部去幹啥子,就說:“我早上剛遭抽了一管子血,還沒有吃飯呢。”周隊長笑著說:“共產黨員連死都不怕,你娃還怕抽一管子血嗦!等事情完了回來,你娃還要請老子喝酒呢……走走走!”
    方鵬飛跟著周隊長來到大隊部,看到王幺伯和幾個大隊幹部,還有兩三個生產隊長都在,鍾會計也在。這陣勢以前從來他從來沒有看到過,不曉要發生啥子事情。王幺伯看方鵬飛跟周隊長到了,就說:“大家都還沒有吃晌午,我們都抓緊啊,長話短說了啊。方娃子到我們大隊插隊落戶算兩個年頭了吧,他們生產隊一直反映他表現不錯!勞動積極,能吃苦,就是農閑也很難得回一趟城裏,算是認認真真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上一次還得到過公社的表彰。在我們新農堰高坎的知青裏麵以前不是沒有過,但不多,我也跟幾個生產隊了解了一下,這娃算是我們大隊曆年來表現最好的一個知青,勞動態度端正,掙工分也最多的一個,不像有的知青娃兒年年還要倒找拿錢取人,其他我也不多說了,是不是周老十?”聽到王幺伯把自己說成跟一朵花一樣,方鵬飛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一臉發熱,局促不安。王幺伯用犀利的眼光掃視了一下在座的,接著說:“人家還要求積極進步,多次跟我提起過想入黨的事情,我看這娃還行!這十來年我們大隊來來走走了不少知青,好的壞的都有,這些我也不多說了。但是,我看哪個都沒有像他這樣的,還沒有哪個在我眼裏夠入黨的條件,說來也是我們大隊黨支部工作的一個缺憾。今天好了,我就看這娃夠條件了!人家夠了條件我們就不能放過這個機會,也算是彌補一下我們大隊黨支部工作上的一個缺憾事情。我們今天就做一回這個事情,討論方娃入黨的事,我首先同意了……”媽呀,方鵬飛簡直被弄暈了,心裏想自己啥子時候說過要入黨的哦?他心裏敲起了鼓,七上八下,被羞澀得一臉通紅,趕緊買下腦殼去。
    王幺伯一言九鼎,啥子事情都說一不二,霸道是出了名的。他現在都率先同意了方鵬飛入黨的事情了,在座的哪個還敢說個“不”字。隻有大隊婦女主任先是用疑惑的眼神看了方鵬飛一眼,但接著也說:“我也看這娃還可以,既然王幺伯都說沒得問題,還有啥子說的呢……”王幺伯看大家都點了頭,就要方鵬飛自己表個態,還說:“你娃就說想不想入黨,有沒有這個決心!”這麼好的事情都送上了門,方鵬飛哪有不順著杆杆往上爬的道理呢,再說這個時候他哪有膽子有違王幺伯的意願,他起身戰戰兢兢地說:“我……我咋說呢,首先謝謝大隊黨支部的信任,謝謝王……幺伯,我會好生努力,改過自新……”一屋子的人聽他這麼說,哄堂大笑起來。他趕緊改口說:“我當然想入黨,我有這個決心。”王幺伯立刻黑起臉,對一屋子的人說:“嚴肅點!都說正經事,這回方娃要去當兵了……”王幺伯說到這裏問方鵬飛說:“你今天體檢過了沒有?”方鵬飛大聲說:“醫生是說我過了,應該沒有啥子問題!”
    老王八蛋笑了笑,接著有些得意地說:“這樣就好,方娃這回去當兵是我直接推薦的,我還聽公社人武部肖部長說,人家接兵的王參謀一眼就看上他了,我們不推薦人家都不得行!我們大隊給部隊送兵,就是要送一個響當當的好兵。所以說,我們就要叫方娃入了黨再走!這也是我們大隊黨支部積極響應黨中央和毛主席的號召,培養和教育知識青年的成績。這個事情就這麼說定了,我們支部也必須抓緊,我馬上就去給公社上報這個事情,一定要爭取公社黨委在方娃走之前就批準下來。”王幺伯說到這裏,掏出一張表格來,叫鍾會計幫著方鵬飛一起馬上填寫好,鍾會計還叫方鵬飛補寫一份入黨申請書,最後幾個支部委員都那份表格上簽上了名字。看到王幺伯對自己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態度,方鵬飛除了心裏吃驚,就是感激不盡。他這下才曉得那天在王幺伯家辦喪事的酒桌上,肖部長說的那個“金字招牌”是啥子意思,感到自己真是像踩到了狗屎一樣幸運,幸運的像做夢一樣,方鵬飛這下才明白三嬸心裏的大智慧,更感激三嬸給自己出的那個大主意,佩服三嬸把這個老東西看透摸準了。
    臘月初六這一天,又到了新一年塘口開塘的日子,周隊長曉得方鵬飛這段時間一直牽掛著新兵入伍通知,有些心不在焉,但還是安排他和三嬸一起做開塘酒桌,說這叫站好最後一班崗。方鵬飛眼尖,三嬸一來他就看到三嬸紅色毛衣裏穿著那件粉紅色襯衫,三嬸一臉紅撲撲的,神采奕奕,時不時都在用眼瞟上他一眼,一臉的溫婉嫵媚,叫他心裏癢癢的。
    半晌午公社喇叭響了,東方紅歌曲一放完,就開始廣播新兵入伍的通知。方鵬飛和三嬸都停下手上的活路,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眼睛都盯住掛在門楣上的那隻紙喇叭。沒想到新兵入伍通知第一個就念他方鵬飛的名字,方鵬飛激動得跳了起來,一把抱住三嬸。三嬸眼眶裏全是淚花,用力推開他,幸好門口沒有人。三嬸一邊接到幹活路,一邊嘴上埋怨他說:“看你好冒失哦,要是剛才遭哪個看到了還了得啊?你還走呢,走個屁……還跟人家吹牛說要入黨了,好事有一件就差不多了,還一個接一個的……叫我都覺得有些奇怪……”三嬸心口不一,話裏話外酸溜溜的。方鵬飛曉得她有一肚子的委屈和難過,就哄她說:“你要反悔不願意我當兵走,那我不去就是了。”三嬸停下手上的活路,嘴裏像打機關槍一樣,說:“哪個要反悔了,你要反悔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要現在反悔就算逃兵曉得不曉得!人家好心衛護你,你還不識好歹,算我白費苦心了,我管的你走不走的……”方鵬飛一臉無辜地跟她說:“我真的沒有豁你,那個入黨的事情,我真的是事先啥子都不曉得,周隊長喊我到大隊部去的,去了才曉得他們在開支部大會,說我入黨的事情。都那樣說了未必我還敢說個不啊,王幺伯撿不回麵子不把我活吞了啊?還不是我們塞了那二十塊錢和那麼多雞,要怪都怪是你出的主意……”三嬸抿嘴一笑,說:“那未必是我錯了嘛?還王幺伯呢,喊得好親熱哦!”方鵬飛“嘿嘿……”一笑,三嬸走到門邊看外麵沒人,小聲對他說:“今晚上你要老實在你屋裏頭待到哈……”方鵬飛心頭曉得三嬸的意思,今天老王八蛋要來吃上塘酒席,她又逃不過老王八蛋的欺辱。
    公社廣播連播三遍新兵入伍通知,完了又說下午到公社領取入伍通知書。三嬸著急地說:“那你吃了飯就趕緊去,也順便給你家裏去個信。”
    這時候周隊長和鍾會計來了,一進門就說:“方娃,恭喜恭喜!”鍾會計鬧到要方鵬飛請客,方鵬飛杵他說:“我雞都沒得了拿啥子請哇?”還是周隊長理解人,對方鵬飛說:“你一會兒多敬我們一杯就是了。”鍾會計還喋喋不休,說:“狗的嗇家子……”
    下午,方鵬飛在公社肖部長那裏領到了自己的入伍通知書,還聽說過幾天就要領新軍裝走人。方鵬飛再三謝過肖部長,剛要出門正好碰見王參謀,王參謀眉開眼笑地對方鵬飛說:“你們大隊書記真有意思,對你真是可以啊,昨天還親自跑來找我說你,說你修河輕傷不下火線,在鄉下這兩年勞動積極態度又好,政治上積極要求進步,早就夠共產黨員的標準了,還說你入黨的事情公社黨委都批下來了。還真叫我給看準了哈,我接新兵也有上一兩千了,能像你這樣的不多。不過我跟你說啊,到了部隊我可要用共產黨員的標準來嚴格要求你啊,你可不許驕傲!”
    方鵬飛盡量像個兵的樣子,給王參謀打了一個立正,說:“我保證聽領導的話!”王參謀糾正他說:“是聽部隊和黨的話。”方鵬飛跟王參謀打聽去西藏的事情,問啥子時候出發去西藏,王參謀說:“我們是西藏軍區直屬隊,當兵就在拉薩,你別聽別人瞎說西藏有多麼的艱苦,沒有那麼邪乎。我在西藏快二十年了,那裏空氣好、太陽好,尤其是我們駐藏部隊的生活好,哪像內地部隊一天的夥食費才幾毛錢啊,我們西藏部隊一天的生活費就是兩塊七,就是空氣裏氧氣少點而已。”
    方鵬飛信誓旦旦地跟王參謀保證說,自己不怕條件艱苦,當兵就是保家衛國,自己已經做好準備了。王參謀高興地說這樣就好,五天後在公社武裝部發新兵裝備,換上新軍裝就走人,先到新兵集訓營集訓,明年開春進西藏。
    方鵬飛回到新農堰高坎,三嬸早把他屋子裏收拾幹淨走了,鍋裏給他留了晚上的飯菜。方鵬飛把入伍通知書放在桌上展開,自己對自己說:“終於成真了!”方鵬飛一直沒有給家裏寫信,也沒有要回家一趟的計劃,他不想在這個時候離開新農堰高坎,離開三嬸。他決定暫時不告訴家裏這個喜訊,等到了部隊上一切都安頓下來再說也不遲,那樣更會給爸爸媽媽和姐姐一個天大的驚喜。他要繼續在塘口上幫忙幹活路,要真正做到站好最後一班崗,他現在必須要表現得像有覺悟、有誌向和有遠大理想的一樣,不然他自己都覺得對不起自己,更對不起那麼多的黨員都舉了他的手。
    周隊長喊方鵬飛還是回家一趟,說:“你要這樣你媽老漢還以為我們生產隊硬是做的出來一樣,還以為是我們不近人情呢。”鍾會計更是幽他,說:“哦,你娃硬是入黨了嗦?還掙表現啊,你做給哪個看哦!再說你走了,從大春結算後那天起,你娃做的工分都不作數了,你曉得不?”方鵬飛根本就沒有像鍾會計想的那麼多,隻是跟鍾會計鬧起耍的,說:“憑啥子呢?”鍾會計昂起腦殼說:“憑啥子,就憑你娃現在不缺吃的,而且一到部隊上,部隊就管你娃吃、管你娃穿,每個月還要給你娃發錢,這個是規矩。”方鵬飛到新農堰高坎來的時候,鍾會計就給他說了一套一套的規矩,現在要走了還有規矩,他突然想到自己還有一挑穀子,馬上靈機一動,有了一個自作主張的想法。
    下午塘口收了工,方鵬飛事先都沒有跟三嬸說一聲,直接把他那一擔穀子挑到了三嬸家裏。三嬸正在拆她那件紅色舊毛衣,看到他挑一擔穀子進屋,就說:“你挑穀子來幹啥子,你哪裏來這麼多的穀子?”方鵬飛說:“隔幾天我就走了,這都是我大春分的穀子,吃不完也拿不起走,都給你了,別人要是說啥子,你就說我賣給你的。”“那咋個可以呢!”三嬸跟他急了。方鵬飛說:“我們不爭了好不好,就這個樣子了,你拆毛衣幹啥子呢?”三嬸說:“你當兵去西藏,晌午我都到幺店子看好了,我把這件舊毛衣拆了,再買幾兩新線回來添起,給你打一條毛褲。”方鵬飛說:“不用,部隊上啥子都有,王參謀那天都跟我說了,再過兩天天我們就到公社武裝部領新軍裝穿上直接走人,再說你拆了這個你自己穿啥子?”
    三嬸隻顧做她的事情,邊做邊說:“我不用你管,部隊上發新軍裝是部隊上的事情,我給你打條毛褲是我自己的事情。西藏那麼遠,又那麼冷,我就怕你……”三嬸自言自語絮絮叨叨,說到最後哽咽起來。方鵬飛說:“你這樣我就更難受了……當兵穿一條紅毛褲像啥子樣子。”三嬸抬起頭來望著他,說:“你嫌棄啦!”他趕緊說:“我沒有嫌棄,我是說部隊啥子都有,你不要再花錢鼓搗給我打一條毛褲了。”三嬸強到說:“那就不花錢,也不給你打毛褲,我給你打一條圍巾總可以了嘛。”三嬸怕方鵬飛呆的時間長了不好,催他趕急走,說:“這兩天是關鍵時候,生產隊肯定有人要到你那裏去找你說些啥子和耍的,你最好不要來這裏。”方鵬飛說:“我舍不得你。”三嬸硬起心腸笑著說:“我們兩個舍不得也要舍得!你這樣,等你要走的頭一天晚上你遲點過來。”方鵬飛隻好答應這樣,三嬸又叮囑他說:“你走之前還是去看一下周老十和那個老東西,麵子上還是要過的去。”方鵬飛說:“曉得。”
    方鵬飛要離開新農堰高坎的頭一天一早,他先去了周隊長和鍾會計家,跟他們說了好多感謝的話。他們都說不要這麼客氣,也沒有幫到啥子忙,都是他自己運氣好,以後有時間記到回來新農堰高坎來看看就可以了。方鵬飛心裏想新農堰高坎本生就不是自己要呆好長時間的地方,咋個離開這裏都是離開,早離開總比晚離開的好,但真到了要離開這裏的時候,心裏又覺得還有許多的掛念。方鵬飛也看出來了,周隊長和鍾會計還是把他當成外人,根本就說不上有啥子好多情分上的那種難舍難分的意思,就像方鵬飛要離開這裏很正常,沒有啥子好了不得的,嘴上說的也都是些麵子上的話而已。周隊長還說:“你前頭做的那些工分我叫鍾會計都給你記好,到時候該分配給你的還是你的,你到部隊後來個信,我叫鍾會計給你寄去。”方鵬飛說:“不要了,就當我貢獻給生產隊了。”周隊長說:“那不行,一碼歸一碼!”方鵬飛說:“真的不要了。”周隊長看了看他,說:“要不這樣,到時候我叫鍾會計把你的那份悄悄給三嬸,人家孤兒寡母的也不容易,你看可不可以?”方鵬飛心裏巴幸不得,趕緊答應說:“要得,要得。”
    之後方鵬飛又來到了王幺伯家,王幺伯剛跟他婆娘吵過嘴,氣呼呼地。看到方鵬飛就說:“狗日的屁婆娘,老子這輩子倒了八輩子血黴了……”方鵬飛很尷尬,掏出兩包準備好的煙塞進王幺伯衣裳口袋裏,勸他說:“不生氣不生氣,有啥子話好好說嘛。王嬸也不容易……”王幺伯歇下火來對他說:“你都收拾好了?”方鵬飛說:“都收拾好,周隊長和鍾會計那裏我也都去了,感謝你和大隊領導對我的再教育,我絕不辜負你們對我的幫助!”王幺伯說:“哎呀,感謝的話就不要說了,老子也算對得起你了。到了部隊上喲好好幹,不要給我們新農堰高坎丟臉就行了。新農堰高坎這個地方你就不要再回來了,我跟你娃說老實話,我都後悔當初回到了這個地方,這個地方有啥子好的?你看我現在過的這麼窩窩囊囊,啥子好都沒有落下……”
    看見王幺伯唉聲歎氣的樣子,方鵬飛心裏突然有些同情他,隻是一想起他對三嬸做的那些事情,心裏依舊窩火和憤怒,不可饒恕他的那些罪孽,但就跟三嬸說的一樣,麵子上總的過去,還是勸慰了他一番。王幺伯突然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說:“你大春分的那些多餘糧食你咋個處理的呢?”方鵬飛不假思索地說:“那天做塘秧酒桌的時候三嬸要我都賣給她,我也不好意思說啥子,就相宜賣給她了。”王幺伯看了他一眼,說:“我也是順便問一下,這樣好,人家也是一個人帶個娃娃不容易,你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方鵬飛不曉得王幺伯心裏是咋個想的,反正這樣也算是有了一個交待而已。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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