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新農堰高坎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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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方鵬飛算是真把周隊長得罪了,周隊長轉身就衝著他說:“一會兒氨水來了你娃就負責放氨水。”然後指著四類管製分子那組人說:“你們這組人就專門負責挑氨水,男工都負責潑氨水,你們必須要跟得上,把一車氨水挑完潑完才準收工。其他的全部都回去拿釘耙出來薅秧,大家注意哈,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薅秧了,都要把細一點哈。”周駝背裝怪地喊黃,說:“那麼一大車氨水我們幾個怕是不得行哦。”周隊長火冒三丈,說:“不得行也得行,你們惱火要怪就怪那個腦殼好用的!”
這時候三嬸氣喘籲籲地跑來了,身上已經換了件舊衣裳,上前來問周隊長說:“我們做啥子啊?”周隊長說:“你不是去竹瓦了嘛,咋個沒有去啊?”三嬸說:“我都回來了。”周隊長又說:“那你先到大隊去銷了假再說。”三嬸說:“早上我去請假的時候王幺伯說他下午要過來,要我回來做活路的時候等他。”周隊長說:“你們這組人挑氨水。”三嬸往方鵬飛這邊瞟了一眼,說:“曉得了,那我回去挑糞桶。”
鍾會計湊到方鵬飛身邊遞給他一支煙,笑扯扯地低聲說:“你娃今天是咋個起的哦,又不看一下火色,故意要跟老十走捏嗦?瓜了哇,周老十也絕,給你娃整了個最安逸的活路,一會兒熏死你龜兒子的。”方鵬飛頸子一昂,說:“老子願意,還巴幸不得呢!”方鵬飛看到三嬸挑著一副空糞桶回來了,心裏還覺得因禍得福,放氨水是熏人,自己不曉得站到上風口嗦?再說了,三嬸他們那撥人負責挑氨水,自己負責放氨水,一會兒好有時間和三嬸單獨接觸,隱蔽不說還輕鬆,何樂不為呢!鍾會計咋個曉得方鵬飛心裏的想法呢,笑扯扯地說:“你娃就是一個賤皮子,一會兒有熏得你娃哭的時候。”
三嬸他們那撥人都從家裏挑來糞桶,坐在曬壩林盤邊的陰涼下等“國舅”拉氨水回來,其他社員早跑的無影無蹤,說是回去拿糞鐺潑氨水和釘耙薅秧,其實都跑回家歇到,曉得氨水回來的時候周隊長還會吹哨的。方鵬飛回屋裏喝了口水又出來,湊到三嬸他們那夥人裏,周駝背對他說風涼話:“你龜兒子的也是假老練,要不是你娃假老練,周老十他娃也不得修理你是不是?”三嬸很在意周駝背說的話,轉過頭來看了方鵬飛一眼,又跟周駝背打聽是咋個一回事情。周駝背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三嬸說了一遍,三嬸說:“人家說的對噻。”方鵬飛也乘機表功說:“我還不是為了大家好,免得那麼累噻。”周駝背譏諷他說:“你娃娃瓜的,累又不是累你一個人,哪個不曉得累哇?他周老十還不曉得一個來回要十七八裏嗦?還不曉得要跑好多趟呢。你娃就是掃了人家當隊長的麵子,叫人家不好下台,不修理你龜兒子一盤你娃就不曉得個好歹。不是老子教育你,你娃二天少假老練一點,這個樣子對你娃不好……”方鵬飛不屑一顧地說:“你憑啥字還要教育我。”周駝背說:“老子這是為了你娃好!”三嬸又看了一眼方鵬飛,嘴角動一下,他曉得她在說他:“還不識好歹。”
這時候大隊書記王幺伯從曬壩那頭走過來,方鵬飛正想招呼王幺伯,看到三嬸臉頰通紅地站起身來,低下頭等王幺伯走到身邊報告道:“報告王書記,我半個小時前回來的。”王幺伯一副愛理不搭的樣子,腳步都沒停直接朝方鵬飛這邊走來,問他說:“是你出的主意借大隊拖拉機去拉你們生產隊的氨水?”方鵬飛曉得沒有退路,隻好一人做事一人當,硬到頭皮回答說:“是的。”王幺伯點了點頭,說:“這個主意好,二天隻要大隊的拖拉機有空,其他生產隊也可以這樣。本來就是嘛,有機械化咋個不用呢?機器都是聰明人發明出來給懶人用的,當然囉,好辦法也都是聰明的懶人想出來的,隻有那些又笨又勤快的才一根筋做費力不討好的事情。不過你娃也要注意,今後再有啥子好主意要先好好跟周隊長說,曉得不?”方鵬飛心裏有些自鳴得意,笑著回應王幺伯的話,說:“曉得了,謝謝書記的表揚,還是領導英明。”王幺伯不苟言笑地說:“我好久表揚你了,我這是教你咋個做人。”王幺伯看他跟三嬸他們這撥人在一起,就說:“你咋個也在這裏呢?”狗日的周駝背趁火打劫,幸災樂禍地笑著說:“目無領導噻,遭老十罰他給我們一起做活路,放氨水。”王幺伯也沒有遷怒於周駝背,隻是笑著糾正說:“哎,不要亂說這些哈,人家周老十才是用實際行動在表揚他,所以照顧他,派了個輕鬆差事給他。”王幺伯又看了一眼方鵬飛,說:“你們歇到,我走了。”
王幺伯一走,周駝背一撥人笑慘了,周駝背對方鵬飛說:“你娃說老子不夠格教育你,你娃現在曉得了嘛,這個才是教育你娃的正主,老子看你娃還有啥子說的。”方鵬飛看王幺伯遠去的身影,心裏還真是無話可說,他偷偷看三嬸,明顯能看出她有些心神不定,惴惴不安,想必還在為剛才王幺伯那樣不待見她憤憤不平。剛才看到她在王幺伯麵前矮人一等,畢恭畢敬的樣子,卑賤得完全變了一個人樣。而當時王幺伯連眼睛都不斜她一下,根本就沒有拿她當人看,好像三嬸就是他腳下的一隻螞蟻,想一腳踩死她都是隨便和分分鍾的事情。王幺伯在整個新農堰高坎確實是個位高權重說一不二的人物,沒有哪個敢當麵蔑視他和跟他作對,更不要說在三嬸他們這幫四類管製分子眼裏,儼然就是一副地頭蛇土皇帝的派頭,這就不難理解為啥子三嬸心裏那麼仇視和怨恨王幺伯了。
方鵬飛心裏堅持夢是反的,他不願意三嬸像在自己夢裏的那樣,他想即便三嬸過去有錯,那也是事出有因的。他一直認為要是王幺伯曉得自己和三嬸的事情,那是絕對不會輕易放過自己和三嬸的,尤其是對三嬸肯定要下黑手。他心裏也明白三嬸一直在提醒他都是為了他好,沒有在嚇唬他,三嬸再三叮囑他不能莽撞行事要忍耐,現在想來就是不為自己,也要為三嬸的處境作想才是最要緊的。方鵬飛又看到三嬸在側臉看他,兩個人對視的那一刹那她臉上的表情很不自在,他忍不住悄悄給三嬸比劃了一下拳頭的暗示,三嬸看了馬上轉過臉去,那意思不言而喻。方鵬飛心裏很理解她,但想妞妞已經走了三嬸還有啥子顧慮呢,總不能把對王幺伯的怨氣撒在他身上嘛?他想三嬸是不是還在生那天的氣,想借此機會教訓他一番?但轉念一想三嬸以往都是一個能經受得起事情的人,怎麼這次竟然變成這個樣子呢?方鵬飛心裏竄出一股無名火,心裏開始埋怨三嬸有些薄情寡義。但最終他還是否定了前麵的那些想法,他願意想三嬸的好,想三嬸喜歡他愛他的那種嫵媚神態和溫婉柔情,想三嬸總是為他作想和為衛護他才會這樣謹小慎微。再說那天在大河對岸不是都已經說好的嘛,三嬸要他去的時候自然會找時間告訴他,他現在就隻有耐心地等待才是。但再咋個方鵬飛心裏還是有些耿耿於懷,弄不明白三嬸為啥子遲遲都不愛搭理他呢?
方鵬飛腦殼裏一想到這些,依舊不能釋然,還是想三嬸肯定仍然在生那天的氣,就想教訓他一下。要不今天又受了王幺伯的氣,心裏不安逸,也拿他在出氣。但他更多還是想應該跟她那天說的那些話有關係,那天她承認自己是個壞女人,跟自己大聲吼叫她就是一個壞女人和爛婆娘。雖然當時是自己說了不在乎她那些過去,但她心裏一定事很在乎這些的,或者她更在乎他是不是心口不一,怕他有反悔和後悔的哪一天。所以,她最後才跟他說那些話,說會記他一輩子的好,要他聽她說的話,過好在新農堰高坎插隊落戶的這段日子,以後才能順順利利地離開這裏。其實,三嬸就是想告訴他要離開她,也曉得他現在暫時離不開她,因此才千叮嚀萬囑咐,要自己聽她的話,不許跟她耍脾氣,更不準自己不經她的同意就到她那裏去。她這是要慢慢疏遠他,要他不要因為她而受到牽連,隻有這樣想才能解釋今天三嬸為啥子一直都不愛搭理他……
高坎下麵傳來拖拉機的轟鳴聲,狗日的“國舅”還很洋盤地使勁按喇叭,方鵬飛從臆想中緩過神來,氨水拉回來了。不曉得周隊長在哪個旮旯待到的,一下子就竄了出來吹響了哨子,還衝方鵬飛大聲叫喊道:“方娃,趕緊帶上你那撥人去挑氨水,記住叫他們先往最遠的秧田挑!”方鵬飛很不願意周隊長這樣跟他說話,好像他現在成了四類管製分子一夥的了,好在有三嬸呢,他也不管那麼多,就大聲招呼自己身邊一撥人說:“走……”
一撥人挑著糞桶下了高坎,看見“國舅”已經把拖鬥上的膠管子解下來,方鵬飛走過去問“國舅”咋個樣子放氨水,“國舅”跟他示範放完一輪,跟他說咋個把膠管子收起來係好,才不會拋灑氨水。“國舅”一說方鵬飛就明白,隻是氨水的氣味衝勁太大,熏人刺鼻辣眼睛,簡直叫人窒息。方鵬飛原本把這個事情想的簡單,想自己隻要找個上風口就會避開氨水熏人刺鼻辣眼睛的衝勁,哪曉得天老爺這陣偏偏沒有一絲風,氨水熏人刺鼻辣眼睛的衝勁直接撲臉麵而來,弄得他鼻濃口水帶眼淚水,不敢睜不開眼,大氣都不敢出,方鵬飛這時候才領教到周隊長的厲害和歹毒,想破口大罵狗日的周老十又不敢張嘴,隻好忍氣吞聲叫“國舅”過來給他想啥子辦法。還是人家“國舅”心腸好,趕緊從駕駛台找出一副防風鏡給他戴上,又把自己頸子上搭的擦汗毛巾取下來,到水溝邊浸濕水給他圍在臉上,遮擋住鼻子和嘴巴才好點。龜兒子周駝背還直間笑話方鵬飛,說:“你娃現在不嘴硬了哇?不過你娃現在好像蒙麵大盜哦,一會兒周老十過來你從後麵給他龜兒子一扁擔,他絕對認不出你是哪個……”方鵬飛氣急敗壞地日噘他一句:“爬開!”
放頭一輪氨水的時候三嬸落在了最後,方鵬飛帶著防風鏡還是隻有虛起眼睛看她,他看三嬸在笑他,想三嬸肯定是在故意看他的笑話。三嬸把糞桶放好後低聲說:“這下曉得啥子是厲害了嘛?哪個叫你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呢……”三嬸說著接過方鵬飛手上的膠管子,再用身子靠了靠方鵬飛一下,方鵬飛明白三嬸的意思是叫他往一邊去。方鵬飛趕緊跑到一邊扯掉臉上的濕毛巾,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心裏想還是隻有三嬸心疼和顧惜自己。三嬸放滿糞桶,把膠管子收起來係好,順勢看他一眼,挑起氨水走了。方鵬飛摘下罩在眼上的防風鏡,聞一聞“國舅”擦汗的毛巾,這才聞到好大一股腥味惡心死了。他走到躺在水渠邊樹下歇氣的“國舅”跟前,用腳刨他一下說:“你啥子毛巾哦,好大一股汗味濆腥臭。”“國舅”睜開眼睛說:“咋個嫌棄了嗦?老子好心好意給你娃用,還嫌棄呢,你叫花子還嫌餿稀飯。”方鵬飛把毛巾還給他,說:“給你,我還是回去拿我自己的用,你幫我放到一輪。”“國舅”起身跟他講價錢,說:“可以,兩支煙?”方鵬飛跟他殺價,說:“可以,一支?隻不過要欠到你,二天有了再給你。”“國舅”說:“算了,老子今天心情好,去嘛!”
方鵬飛阿彌陀佛,轉身就往高坎上跑,跑了兩步又停下來慢慢走,心想一支煙沒得那麼便宜的事情,老子慢慢旋。等他再回到氨水車邊的時候,三嬸他們這撥挑氨水的都已經拉開了距離,也不分輪數了,基本上是稀稀拉拉一個接一個的來,放氨水根本就沒有空歇下來的時候。方鵬飛起奸心沒有馬上過去接“國舅”手上的膠管子,“國舅”對他說:“樹子下我衣裳包包裏頭還有幾支煙幫我拿過來。”方鵬飛馬上靈光地過去拿煙,點燃一支煙直接喂到“國舅”嘴裏,然後自己也點一支,把煙盒和火柴塞進“國舅”的襯衣口袋裏,轉身到水溝邊弄濕自己的毛巾,準備吃完煙在全副武裝上陣。人家“國舅”才是久經沙場,啥子防護都不要照樣沒事,他問“國舅”說:“你咋個沒得事呢?”“國舅”說:“你娃就是輕薄得很,這個有啥子嘛,習慣就對了。”“國舅”也曉得方鵬飛耍奸,但人家沒有在乎,大方地說:“你要不行就在一邊管老子的煙就可以了。”方鵬飛這下放心了,走到一邊順水推舟地說:“好好好,算我今天欠你一包。哎,不是都說你這段時間掙錢了,而且你現在越來越有辦法了,哪天合適幫我弄兩包好點的煙,我也好還你一包不欠你了噻。”“國舅”說:“笑話,我是那種人啊,跟你說起耍的你還當真了?不瞞你說,老子現在從來不缺煙,隻是剛才到公社供銷社拉這車氨水,龜兒子些起先硬是不幹,說啥子要拉這車氨水走可以,但要將就用他們的拖鬥和裝氨水的罐子不幹,鼓搗說要翻車才能拉走。說他媽個鏟鏟,翻車還拉啥子呢,再說我們大隊也沒有這種裝氨水的橡膠罐子。後來,老子鼓搗塞給那幾爺子一整包紅梅煙,人家才勉強幹的。所以老子包包裏頭現在就剩這幾杆煙了,老子這幾天心情好,答應給你弄幾包煙就是了……”
“國舅”正吹牛,三嬸和周駝背又挑起空糞桶過來了,“國舅”閉上了嘴,周駝背說方鵬飛偷懶,他說:“管你屁事!”三嬸又落在後頭,等周駝背挑起氨水走了,才對他們兩個說:“你們兩個關係還可以嘛。”“國舅”說:“咋個不可以呢,我們兩個又沒有啥子深仇大恨,我看你跟方娃子兩個關係也還是不錯哈。”三嬸沒有搭“國舅”的腔,一臉尷尬地瞟了一眼方鵬飛,用衣袖擦額頭上的汗水。方鵬飛馬上接到“國舅”的話說:“是噻,就跟你說的一樣,都沒有啥子深仇大恨,憑啥子要一個釘子一個眼的呢。”三嬸挑著氨水擔子走了,方鵬飛問“國舅”說:“你剛才說這幾天心情好,肯定又有啥子好事情了,是不是你原先單位又給你來啥子好消息了?”“國舅”看四周沒有人,說:“也不是,我也不曉得是不是個好事情,但我想應該是好事情。”方鵬飛問:“咋個呢?”“國舅”壓低聲音說:“我原先單位來信了,但信被大隊上扣了。”方鵬飛想不對哦,“國舅”說他原來單位來的信被大隊扣了,咋個他還說這幾天心情不錯呢?這中間肯定有啥子蹊蹺和相當精彩的內容,就好奇地問“國舅”說:“你咋個曉得你原先單位來了信又遭大隊上扣了呢?”方鵬飛一副要幫到“國舅”分析分析的樣子,毫不客氣地從“國舅”襯衫口袋裏掏出人家的煙,自己一支給“國舅”一支,點上火後聽“國舅”說:“我咋個不曉得呢,上個禮拜大隊找我談了話的,你幫我分析一下看是不是對我有利哈。”
這時候又有人過來挑氨水,等人走後“國舅”接到說:“那天大隊找我談話,王幺伯他們黨支部好幾個人,先還客客氣氣給我散了煙,說了些啥子這段時間我給大隊開拖拉機表現不錯啊,這些沒有用的廢話,後來就直接說有一封我原來單位來的信在他們手上。我當時就毛了,說咋個的呢,你們憑啥子要扣我的信呢?王幺伯還勸我不要急,說這封信也不是寫給你的,是你原先單位寫給公社轉給大隊黨支部的。王幺伯說信是組織對組織,其中有委托當地管轄組織要做的內容,咋個說是大隊上扣了你的信呢……”方鵬飛插嘴說:“要真是這樣大隊上這麼說也對,再說這個要是真的你們單位寫的這封信就不是給你的。”“國舅”接到說:“王幺伯說信我們是不能直接給你看的,因為組織對組織是有原則的,我們黨支部找你談一下,主要針對有一部分是要轉告你的,所以大隊才這麼重視和正式找你談。王幺伯還一再強調說不是他個人對我有啥子意見,是他們整個黨支部的意思。還要我不要緊張和激動,有話好好說,有啥子想法和願望也可以講出來,大隊黨支部可以根據實際情況,再給我原單位進行組織聯係和反映情況。”
“國舅”又給方鵬飛一支煙,方鵬飛說:“這麼說這封信是以組織名義寫給公社,再轉大隊,找你談話就是要轉告你一些組織認為該你曉得的內容。哎呀,你直接說是咋個起的……”“國舅”正要往下說,看到周隊長過來了,“國舅”趕緊打住。周隊長走過來說:“你們兩個還親熱嘛,有沒有煙哦?”“國舅”看了方鵬飛一眼,跟周隊長說:“煙啊,我還想找你報賬呢,剛才我還在跟方娃子說,去公社拉這車氨水我還塞了一包紅梅給供銷社幾爺子,要不然人家還不得借這個拖鬥和裝氨水的膠罐子呢。隻有三支了,煙不欺人……”等周隊長點上煙,“國舅”跟周隊長說:“人家方娃子出的這個主意是對的,這個樣子幹活路又快,人也輕鬆,最主要的是時間節約了氨水揮發的少,肥力還增加了。你看這車氨水才拉回來好久,都潑完一半了。”周隊長看方鵬飛一眼,也息事寧人地說:“我也沒有說他出的主意不對啊,我剛才還在跟鍾會計說給他娃記十分工,算是獎勵他了哈。”國舅”跑一趟也幸苦了,也一樣十分工。但我要說你幾句哈,你咋個嘴巴那麼快呢?滴點大的事情你就給王幺伯打小報告了,弄得王幺伯剛才還說我一通,你以為你現在開了大隊拖拉機,你就是王幺伯身邊的人了嗦?”“國舅”嗬嗬一笑,說:“我去跟王幺伯說用拖拉機的事情,王幺伯說這個主意還可以,是哪個想出來的?我就順嘴說了,又沒有啥子呢,下不為例,下不為例。”周隊長說:“那你以後不準這樣了。”“好好好,曉得了,對不起哈。”“國舅”給周隊長賠不是。
等周隊長一走,方鵬飛接到問“國舅”:“那後來他們咋個跟你說的?”“國舅”說:“後來王幺伯他們說那些倒是沒有把我咋個起,隻是跟我說,你原來單位的意思是要你在沒有接到摘帽子平反正式通知前,還是要好好繼續勞動改造,接受當地貧下中農和基層黨組織的監督。還說我寫的幾封信單位都收到了,反映的情況單位也曉得和清楚了,用不再寫了,單位上事情多工作忙,在沒有正式回複通知我之前要有啥子想法和要求可以給當地組織彙報,你說我給大隊上那幾爺子說得到啥子嘛?另外他們幾個支部成員也商量了一下,說現在大隊安排我開拖拉機,其實早都已經對我網開一麵了,大隊裏好多正兒八經的貧下中農都沒有我這個機會,所以要我不要東想西想的了。還說當時給你劃右派他們也不曉得是啥子具體情況,總是當時的革命形勢需要,說老子當時肯定是有錯誤的,要不然咋個不整治別人單單就把你弄成右派了哇?這個你自己心裏明白,公社和大隊也隻是按你原單位的處理決定來行事。當時處理你是你原單位的決定,現在要給你摘掉右派帽子,也應該由你原單位來重新決定,我們隻負責把你現在的情況和你這麼多年來勞動改造的表現向他們回複。我當時就問王幺伯,那你們是咋個回複的哇?”方鵬飛馬上肯定了“國舅”的做法,說:“對的,就應該這樣問一下,王幺伯咋個說哇?”“國舅”說:“當時王幺伯就笑了,說,肯定是說你還可以噻,要是說你表現不好,等於說我們當地管轄組織工作不力呢,說你現在都是大隊拖拉機手了,還要我們咋個起哇?王幺伯還說現在雖然粉碎了”四人幫”,撥亂反正啥子時候該撥到你頭上還不曉得,好多事情要慢慢來,一步一步走。反正你原單位一天不給你摘右派帽子,你都是右派,就必須接受大隊的監督勞動改造。哎,你說這對我來說是不好的事情?”
方鵬飛想了想,說:“那你自己咋個認為的哇?”“國舅”說:“我覺得王幺伯他們現在對我的態度倒是好很多了,從喊我開拖拉機開始就不像以前那樣了,再說大隊上說的那些好像也說得過去一樣。”“所以,這段時間你就心情不錯?”方鵬飛這麼說“國舅”。“國舅”點腦殼說:“是這樣子的,說來我的奢望也不大,一就是想早點把我腦殼上這個萬惡的右派帽兒摘掉。二是老子不想再當這個農二哥了,還是想回去修路當我的工人安逸。第三嘛,當然是想給老子平反昭雪後,肯定是要給我補發一筆工資哦,我聽人家都是這麼說的。要說這麼多年來沒得怨氣那是假的,但是隻要是給我平了反,老子啥子怨氣都沒得了。要是我原來單位給我平了反,重新安排工作,補發工資,你說我還要說啥子的哇?至於大隊上,就跟王幺伯說的一樣,我這個右派帽兒又不是在這裏遭起的,大隊也隻是按我原單位給老子弄的那些東西行事的,現在都已經網開一麵安排我開拖拉機了,比好多真正的貧下中農還高一頭,我沒得啥子可以再說的了。”方鵬飛看“國舅”說的舒眉展眼,覺得這個以往遇事憤憤不平的人其實很善良、很樸實,也很忠厚,就說:“我覺得你說的都對,其實,也用不到我再幫你分析啥子了,人家大隊上也沒有要把你咋個起的意思,人家說的也在理,也跟你說清楚了的,當時處理你和現在要給你摘掉右派帽子的事情都不關人家的事情。你現在就是應該想開一點,想明白一點,右派帽子在你腦殼上一天,人家就有對你監督改造的責任,怨不到人家,是不是?現在看來,你原來單位還是積極和負責任地在落實你的事情,大隊上也沒有再為難你了。所以,這對你來說應該就是一件好事情,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現在你就隻有老老實實的等待,千萬不要沒得事找事,節外生枝,能順順當當了結你自己的這個事情,那才是最要緊的。”
方鵬飛一邊勸慰“國舅”,一邊想到三嬸,想三嬸的事情該咋個了結呢?在他看來三嬸那些事情按理說是夠不上啥子“壞分子”帽子的,在咋個說那些都是人家自己和自己家的事情。就算是嚴三叔弄死了人,那也是事出有因關不到她好大的事,這裏麵有太多王幺伯泄私憤的因素。不過解鈴還須係鈴人,就看王幺伯咋個想的,他在新農堰高坎說一不二,隻要他開口說一句稍微公道一點的話,那三嬸以後的日子還是有可能改變的。但願哪天王幺伯能放過三嬸,摸著良心做一件好事,那樣三嬸啥子都解脫了,再也不用擔心妞妞有長大的那一天……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