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新農堰高坎三十八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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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八
    老天爺真會耍弄人,結結實實地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雨後,第二天就雨過天晴,萬裏無雲,日頭高照驕陽似火。新農堰高坎地勢高朗,頭天持續一整天的大雨,雨停水退,秧田一點都沒有被淹沒。隻有高坎下麵的秧田被大雨沒頂整整泡了一天一夜,大雨過後周隊長安排及時敗水,所以一點不耽誤農時。
    方鵬飛沒了瞌睡,從床上爬起來,把昨天屋裏的慘敗樣子恢複好,出門望了望晴朗的天空,感覺一身輕鬆。他看時間倒早不晚,心裏想過一陣做飯,這樣早飯晌午一起湊合也少些麻煩。於是,他扛著鋤頭往自留地跑,想去看看經過一場大雨自己種的那些菜咋樣了,要是有被大雨打趴下的也好趕緊扶正攏好,免得過後連菜都沒有吃的了。等他在自留地裏忙活一陣後再回到曬壩的時候,正好碰見周隊長和三嬸他們那撥人幹完了敗水的活路收工,周隊長跟他打招呼說:“抓緊時間弄晌午吃,下午還要繼續插秧呢。”
    方鵬飛一邊回應周隊長說:“曉得。”一邊看三嬸故意落在別人後麵,去高坎下麵的水溝邊清洗鋤頭和腳上的泥,他等人都走光了就坐在豁口邊的石碾輥子等三嬸上來。三嬸上高坎的時候衝她笑了笑,臉頰紅紅地嫣然一笑,離他還差兩三步時小聲對他說:“睡好了嘛?”他說:“睡好了,你呢?這麼早就叫你們出工……”三嬸打他跟前過時稍微停頓了一下,說:“你睡好了我就睡好了。你趕緊回去弄飯噻……”他說:“我馬上就做。”三嬸邊走邊叮囑他說:“幹活的時候緩一點。”他應道:“曉得。”看著三嬸走遠的背影,方鵬飛心裏暖烘烘的,想在新農堰高坎隻有三嬸是真貼心最心關心他的人。
    方鵬飛剛吃過飯,晌午的公社廣播還沒有完,周隊長的出工哨聲就響了,方鵬飛看時間比往日下午出工的時間提前了半個多小時,看來周隊長還是想把耽誤的時間搶回來。出工的人群稀稀落落聚攏到曬壩上,人們嘰嘰咕咕竊竊私語,周隊長扯起喉嚨大聲說:“都不要說話,大家歇了一天半了,人家那組上午還出了工的。我們抓緊一點,我看再有四五天秧子就差不多插完了。”國舅”屋頭的和方娃一起跟三嬸他們那組人先弄點秧把子把高坎下麵那兩塊田的秧子補一下,好像昨天打炸雷把那一片秧子都燒死了。好了好了不多說了都抓緊些,其他人都接到昨天的活路整!”
    歇息了一天多的人們都緩過了勁來,麵貌都不一樣,個個勁頭十足地散去,方鵬飛也覺得自己緩過勁了來,原本一身的酸痛都消失了。他往三嬸那邊看,看到三嬸也在看他這邊,兩人的眼神一碰撞他就領會到她的意思,三嬸依然在叮囑他幹活路的時候要緩一點。
    昨天那個炸雷確實厲害的嚇人,兩塊秧田裏的秧苗幾乎被毀掉了一半,方鵬飛昨天看到的那個滾雷就是在這兩塊秧田裏滾動的,當時秧田裏的秧子全都被水淹沒了頂,現在看到秧田裏的秧子大部分被燒死了,有的秧子連根子都燒焦了,才曉得那個驚天霹靂的炸雷有好凶!周駝背大驚小怪地說:“哦喲,狗日的這個炸雷才凶嘞!要是哪個挨到起不要說命沒得了,肯定連骨頭渣渣都不得剩。”方鵬飛接嘴說:“這個炸雷我昨天都看到了,一個閃電從天上下來,就在這一片聚成一個好大的火球,往那邊滾過去又滾到那邊去的,過後才是”哢嚓……”一聲炸雷,當時那個炸雷的響聲震得我腳都發抖……”“哦喲,你龜兒子的好會吹哦,咋個沒有把你娃炸死呢……”周駝背顯然不信。方鵬飛說:“我說的真的,你不信算了。”三嬸正好插秧到他身邊,撐起腰來為他辯護說:“人家就住在上麵,說的應該是真的。”然後小聲對他說:“好險哦,你昨天咋個不給我說呢?”兩個人並排插著秧,方鵬飛小聲說:“沒得啥子,說了你不是害怕嘛。”三嬸急了,說:“你不說我現在曉得了才害怕呢,還沒得啥子呢……”
    昨天,方鵬飛和三嬸心歡愉悅大半天和一個夜上,他現在一點都不覺得疲憊,反倒是精力充沛,大戰“紅五月”以來累得腰酸背痛的感覺都沒有了,真是神奇。他一邊幹活一邊瞎想,把這一切都歸功於和三嬸兩心相悅,共其柔筋,才是撫慰心靈和貫通筋絡的神藥。他偷偷向三嬸那邊看,三嬸也身輕如燕,姿態曼妙,早把自己遠遠地甩在了後麵。
    大家幹活的效率比往日快多了,隻是太陽直射在躬腰插秧的後背上一片灼燙,強烈的陽光照射在秧田水麵反射著刺眼的光,晃得人眼暈頭昏。好在方鵬飛已經放下了所有的疲憊,幹起活來還算一身輕鬆舒暢。他有些自鳴得意,沾沾自喜地哼唱起李石磨唱過的那個調調:“大碗碗花兒遍地開,你把你的小白白臉蛋蛋調過來……哎喲喲……調過來……”隔一個秧田有人說他:“方娃子,你娃今天是遭啥子魔怔了哦,咋個整得這麼高興呢?”他直起腰杆來,說:“高興就高興噻,還要啥子理由嗦?”這時候周駝背和“國舅”婆娘挑著秧把子過來,周駝背說:“這龜兒子的昨天沒有遭雷打死,他娃高興噻。”“國舅”婆娘也理直氣壯地起哄說:“當然要有理由哦,你娃要是沒得理由就這麼高興,不是中了邪就是遭這個農忙整瓜了!”方鵬飛順到“國舅”婆娘的話說:“我中邪了又咋個?整瓜了又咋個?反正都一樣的!現在還是你們”國舅”安逸,一天到晚開拖拉機做活路,還有個鐵蓋蓋蓋在腦殼上遮到太陽的。”“啥子鐵蓋蓋蓋在腦殼上遮太陽哦!你娃方娃子也學壞了哈,那個鐵蓋蓋蓋是綠顏色的,跟個綠鐵帽兒一樣!他狗日的”國舅”不但扣了頂四類分子的帽兒,現在又多了頂綠帽兒戴起,還是鐵的……”狗日的周駝背才會接嘴,站在田坎上挖苦人家簡直不要本錢,大聲唔氣說人家“國舅”的壞話,還故意把兩捆秧把子甩到方鵬飛身邊,濺方鵬飛一身的水花。周駝背還嫌不過癮,接著又說:“你龜兒子的球經不懂,人家鍾會計說你娃跟到放蜂子的學唱黃色歌子,他”國舅”天天戴起個鐵綠帽兒整個大隊的轉,都沒有像你娃這麼招搖唱黃色歌子,人家這叫人不漏相臉不露白,哪個像你娃讚不兮兮的,曉得了嘛……”
    周駝背這麼猖狂地胡說八道,“國舅”婆娘不安逸了,抓起秧田裏的一把稀泥就周駝背甩過去,正中周駝背的駝背,惹得秧田裏幹活路的人全都笑了,周駝背扯起喉嚨罵“國舅”婆娘:“你龜兒子的怪婆娘才安逸呢,說就說嘛,動啥子手嘛,你瓜婆娘聽不懂嗦,老子是開玩笑鬧起耍的!”“國舅”婆娘咋個幹呢,毫不示弱地給周駝背罵轉去:“你龜兒子的死駝背才怪球很呢,老子男人又沒有惹到你,要球你開啥子玩笑耍嘛,你咋個不回去按倒你屋裏的瓜婆娘耍呢!”“你龜兒子才是瓜婆娘呢,啥子嘛,老子就是說你男人頂起鐵綠帽兒到處轉,又啥子了嘛!”周駝背爭鋒相對的和“國舅”婆娘吵了起來。周駝背和“國舅”婆娘越吵越凶,一田壩的人都停下了手上的活路看熱鬧,這時候周隊長來了,大聲吼道:“吵啥子吵嘛,你們兩個吵起安逸嗦!一會兒沒有人監督你們就吵成這個樣子,你們是不是有點賤哦。”
    周駝背自找台階,強詞奪理地說:“還不是龜兒子方娃唱黃色歌子惹起的。”“國舅”婆娘還不歇火,說:“周駝背你亂說哈,人家方娃唱啥子又球不關你的事,更不關我男人的事,你個老不死的懂又不球懂還要借題發揮,說啥子帶綠帽兒惹是生非……”
    周隊長還是衛護到周駝背是他們周家的老輩子,不想把事情整大了,勸解說:“算了算了,都不許說了,好好幹活路,你們這邊幾下弄完了趕緊過那邊去。”周駝背看有人給他紮起了,不依不饒衝方鵬飛說:“還不是你娃先發神經,唱個錘子,不就是昨天紮了個雨班你娃紮紮實實地睡了一天嘛。老子看你娃是睡多了,睡過頭了,發神經病!”方鵬飛沒有再理周駝背,看那邊三嬸在悄悄抿嘴笑,一個人插秧已經把看熱鬧的人甩了好一大截。
    方鵬飛看三嬸那邊也好看見了王幺伯,隻見王幺伯嘴上拗根葉子煙杆走過來,還在三嬸旁邊的田坎上站了一腳,像是在跟她說了幾句啥子話。之後,王幺伯走過來馬起臉說:“你們啥子事情吵得這麼熱鬧哦?做活路就好生的做嘛!”秧田裏馬上靜了下來,王幺伯衝到方鵬飛說:“方娃子,我跟你說哈,不要聽他們一個個說那些烏七八糟的,你各人按到你各人的整才是正路子,好了不多說了,你明天到公社去聽報告學習一天。”方鵬飛問王幺伯說:“學啥子哦?”王幺伯說:“我也不曉得你們要學啥子,還不是公社叫學生娃娃帶回來的話,好像是啥子活學活用毛主席著作積極分子的講演。哎呀,你去了就曉得了。哎,周老十你按規矩還是給人家把工分記上哈。”
    看樣子王幺伯心情不錯,他又對周隊長說:“老十,我剛才在那邊看了一下,你們生產隊的進度不錯嘛,再有幾天你們秧子就插完了。”周隊長巴結地說:“還不是你王幺伯照顧我們,先安排大隊拖拉機給我們整的田啊。”王幺伯笑著說:“啥子我安排的哦,還不都是原來說好的,你們給大隊添置拖拉機出了力,再加上”國舅”他們也賣力氣,人家通宵達旦的幹,今年所有生產隊的進度都不錯。”王幺伯又指到秧田說:“你們這個是咋個整起的呢,補秧子嗦?”周隊長說:“這兩塊田昨天遭雷打了,不曉得昨天那個炸雷有好大,把這兩塊秧田的秧子燒死了一大半。”王幺伯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地說:“哦,遭雷打了啊……”
    王幺伯剛走遠,周駝背又不懷好意積讒磨骨地說方鵬飛:“你龜兒子的又攤上好事情了,還啥子活學活用毛主席著作積極分子,不就是去了就得那十分的耙耙工分嘛!”方鵬飛故意氣他說:“咋個呢,羨慕哇?”
    第二天上午,當方鵬飛趕到公社的時候,看到公社大院門口已經圍了好多知青在那裏說啥子。走近一聽,都在說其他公社已經出了今年高考的通知,去年那個兩年的限製已經取消,也不用各個大隊推薦,自己報名就可以了,但政審還是必須的。大多數知青都喜上眉梢,方鵬飛心裏也高興激動,但也看見有的人愁眉苦臉,憤憤不平,劉老二就是其中一個。劉老二把他拍到一邊,說:“走走走,沒得啥子聽頭,龜兒子啥子屁規定哦,老子又沒有眼了!給老子一杆煙嘛,都三天沒有聞到過煙味了。”
    劉老二因為去年恢複高考的時候在公社大鬧了一場,被公社知青辦處以警告一次,一直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方鵬飛從衣裳口袋裏掏出皺巴巴的煙盒看了一眼,說:“煙不欺客,就四根我們平分。”劉老二說:“你娃夠意思。”兩個人點上煙,方鵬飛問他說:“你又咋個了嘛,今年不限製了你我都有搞,除非你我兩個考不起那就沒有法了。老子這下回去打死都不得出工了,趕緊抽空悶到看書,懶求得再管那些跟老子沒有關係的事情。”劉老二嘴上漏出一絲苦笑,小聲跟方鵬飛說:“日他媽的還要啥子政審,老子老漢解放前當過袍哥,我都聽新民公社那邊幾個兄弟夥說了,有兩個兄弟夥的老漢跟我老漢差不多的情況,遭打進黑名單就沒有拿到報名表。”
    方鵬飛一聽心裏“咯噔”一下,但嘴上還是穩起,說:“不得哦……”“錘子才不得!你娃不信看嘛,說是一會兒開會的時候就要發報名表,老子今天多早就來了,看到各個單位的知青帶隊幹部多早就進知青辦開會了,現在都還沒有完呢。”劉老二憤然地說。方鵬飛看著劉老二半天沒有說話,心裏慌張得要命,劉老二刨他一下,說:“你咋個了?”他眼眶有些濕潤,說:“真要是這樣的話,老子就跟你一樣了。”劉老二同病相憐地看了方鵬飛好長一段時間,嘴角再次露出苦笑,說:“你娃老漢也當過袍哥啊?”方鵬飛點了一下腦殼,說:“聽說還是老幺,現在還在西昌五七幹校沒有回來。”劉老二有些驚訝,說:“哦喲,你老漢比我老漢還凶,我聽說解放前袍哥裏頭除了龍頭老大就數老幺說話管用了,算了算了,你我兩個算是爛兄難弟了,有個錘子搞眼!”
    這時候,經常和劉老二在一起耍的那兩個女娃子過來了,喊劉老二“二哥”喊得好肉麻,其中一個還悄悄塞給劉老二一包東西,擠眉弄眼,臉上露出一副詭異的笑,說:“二哥,省到用哈。”劉老二笑得一臉稀爛,說:“爬哦!下次逢場我們還是老地方耍哈。”兩個女娃子走多遠了還回過頭衝他一笑,說:“要得!”
    劉老二皮笑肉不笑很得意地壓低聲音跟方鵬飛說:“這兩個都是本地的知青妹兒,死心塌地地貼老子。”方鵬飛已經沒有心思和劉老二說啥子了,隻是隨口一說:“看得出來你娃跟她們兩個攪得深,給你啥子哦,那麼神神秘秘的?”劉老二把嘴巴湊到方鵬飛耳邊說:“那個女娃子在他們大隊當赤腳醫生,給的套套。”方鵬飛不以為然的說:“啥子套套還做求得這麼神叨叨的哦?”劉老二笑話他說:“你娃給老子裝,未必套套是啥子你娃不要給老子說不曉得哈。”方鵬飛好奇怪地問劉老二說:“真的不曉得你娃說的是啥子,拿給我看一哈。”劉老二大驚小怪地看著他,說:“你娃真的搞不懂嗦?”說完了就把那包東西塞給他看,方鵬飛看了又把那東西塞回到劉老二手上,說:“你娃真不要臉!”劉老二說:“老子有啥子不要臉了,老子們現在假裝在跟我們生產隊長的女娃子耍朋友,她老爸子不好說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老子要是不小心點把他女娃子肚子弄大了那才是不要臉呢!”
    說到這裏方鵬飛突然想起了啥子,又不好說,悶在心裏,隻好改口說:“你娃膽子大哦,這邊跟生產隊長的女娃子搞起,那邊不要臉跟當赤腳醫生的知青妹兒染起,還明目張膽地跟人家要套套,哪天你娃整爆了老子看你娃咋個收場。”可是,劉老二竟然厚顏無恥地說:“老子啥子就整爆了哦?你娃腦殼咋個這麼方呢?老子現在跟生產隊長的女娃子耍她自己願意的,老子不幹她還不得行,我們生產隊長聽他女娃子的,看到都裝沒有看到,還對老子客氣得很,老子高興就出工,不高興就到處趕場耍。就算老子高考不成,二天老子總還有其他辦法回成都哇!老子現在隻要整保險點,不把那女娃子肚子弄大了就啥子事情都沒有,到時候屁股一拍走脫了,哪個認得了哪個哦……”方鵬飛使勁拍打劉老二一下,說:“你娃是不是太缺德了!”劉老二還理直氣壯地說:“啥子叫缺德哦?把我們一個個整到這個累死人都不曉得哪個償命的地方來勞教,才是缺大德了!等老子二天離開了這個該死的鄉壩頭,窩尿都不得朝到這個方向,你信不信?”方鵬飛對劉老二嗤之以鼻,譏笑他說:“你說的那個二天的事情哪個曉得,隻怕你娃二天都找不到窩尿的地方。”劉老二像是想起了啥子,問方鵬飛說:“你娃不要跟老子假正經,你娃老實跟我說,你娃是不是也耍女朋友了?想保險要套套老子給你幾個。”劉老二這麼突如其來的說,叫方鵬飛很敏感,他立即說:“球大爺要你這些東西,人家都喊你省到用。”劉老二臉皮越來越厚,不知羞恥地說:“老子用完了再跟她要就是了,再說剛才那兩個跟老子耍都是自帶。老子看你娃的反應就是一副想耍的樣子,還跟兄弟夥掩起,耍個女朋友又有啥子嘛,反正現在大家在這個鄉壩頭都無聊得很,不耍白不耍,就當是找個臨時寄托打發時間而已。老子跟你說,知青妹兒一個個比我們還寂寞,還想呢……”
    方鵬飛臉上熱乎乎地,假裝正神地說:“我才不像你娃那樣沒皮沒臉的哈。”劉老二嬉皮笑臉鼓搗栽他,說:“人心隔肚皮,哪個是真的不要臉還不曉得哦。”方鵬飛在心裏詛咒狗日的劉老二太不地道了。
    結果公社啥子活學活用毛主席著作積極分子的講演會沒有開成,就像劉老二說的那樣,公社人武部兼知青辦主任肖部長宣讀了知青參加高考的政策規定,然後是知青父母單位的知青帶隊幹部開始分發知青參加高考報名資格表,全公社有十幾個知青沒有領到報名資格表,其中就有方鵬飛和劉老二。方鵬飛沮喪的要命,但自己心裏清楚。劉老二暴跳如雷,扯起三股筋怒罵自己媽老漢單位的知青帶隊幹部和縣革委會,差點就直接罵黨中央了,狗日的也曉得總結去年的經驗教訓,不敢直接罵肖部長和公社領導。方鵬飛勸了一陣劉老二,劉老二還不歇火,大罵他:“你龜兒子的就是個耙蛋,啥子都不敢!”方鵬飛隻好黯然離去。
    在回新農堰高坎的路上,方鵬飛決定不把這件事情告訴家裏,要說了爸爸媽媽不曉得又要好傷心難過和自責愧疚好久,大不了最後就說自己不爭氣沒有考上。也許時間長了,媽媽自己都會在單位上打聽到真相,反正這個事情不能從自己嘴裏說給爸爸媽媽聽,那樣真會戳痛爸爸媽媽的心。倒是劉老二說那個套套的事情一直在他心裏哽起,甚至心裏有些後怕。以前他確實沒有想到過這方麵的後果和危險,心裏根本就沒有劉老二那樣不要臉的無恥,更多還是少不更事全都依賴著三嬸,隻曉得貪婪一時的歡快舒坦,戀念三嬸的溫婉柔順。他曉得三嬸稀罕喜歡和愛憐自己,每次都盡心盡力地將就自己,把自己經由伺候的舒舒服服和渾身貫通,但他從來都沒有看到過三嬸對自己有過啥子防範和顧忌,總是順從和放任自己肆意瘋狂和貪得無厭。方鵬飛越想越弄不懂三嬸為啥子要這樣對待自己,對自己不加任何戒備和毫無忌憚,每次都說她是心甘情願的和要自己啥子都不要怕,想咋個喜歡她就咋個喜歡,要給自己個夠。他現在越想越有些擔心,越擔心就越有些後怕,甚至疑心三嬸別有用心,但馬上又否認了自己的這種想法。方鵬飛想三嬸對自己是真心實意沒有一點居心叵測,她也根本沒有那種必要和決不可能對自己心存不良,那樣對她才是真正的禍不單行和自取滅亡,再說自己跟三嬸也好長時間了,也沒有看到她有啥子異常的情況。但這總歸還是一個好大的事情放在了他心上,叫他耿耿於懷,放心不下。
    過了端午節,鄉下小春雙搶農忙終於算是結束了,田裏頭的活路也慢慢鬆活下來,剩下來都是些薅秧子和上肥這些稀鬆的事情,其他生產隊裏的知青都趁著這個輕閑時節回城休整和準備高考複習去了。劉老二也要回成都了,在他回成都之前還很洋盤地騎著他家裏給他買的那輛自行車來了一趟新農堰高坎,一是很顯擺他有輛自行車走哪裏都方便,回成都他也騎這輛自行車,還踏血方鵬飛有塊手表有球的用,說在鄉壩頭最沒有用的就是時間,看個時間還不是混一天算一天。二是約方鵬飛跟他一起回成都耍,說搭他的自行車一起走。方鵬飛心裏一直惦記著三嬸那裏,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回城裏,推脫說:“家裏就我媽一個人,回去天天念經一樣教訓我,沒有啥子意思。再說今年又參加不成高考,回成都都不曉得咋個跟家裏說呢,還不如一個人在下鄉耳朵清靜些。”
    劉老二見說不動方鵬飛,隻好掃興作罷,方鵬飛送他下高坎的時候在小路邊碰到了周隊長從幺店子買東西回來,周隊長聽見劉老二還在跟方鵬飛說:“你還是跟我一起回成都嘛,兩個人一起走安逸些。”周隊長插話跟方鵬飛說:“現在活路忙完了,你要想回家就回去嘛。”方鵬飛說:“算了,我還是不回去,回去也沒有啥子好大的意思。”周隊長奇怪地看他一眼,說:“說你娃毛病多你還不認賬,前一陣忙的時候你娃成天喊累喊惱火要歇兩天,現在不忙了有空了活路就這麼一點點,你咋個又不回城了呢?還成天都跟人家搶活路做……”劉老二也說:“就是嘛,你看人家隊長都說你娃毛病多。”方鵬飛怕敗露自己的真實目的,搶白說:“我就不回去,我遭我們隊長夾磨得已經累習慣了,這就叫紮根農村鬧革命,勞動態度好噻!現在我都想爭當活學活用毛主席著作積極分子了!”
    方鵬飛鼓搗不走,劉老二隻好一個人騎車走了,周隊長也不好再說啥子,隻說:“你娃裝,給老子裝得像哦……不過你娃說的也對,好好表現一下,給生產隊的人都留個好印象,二天有啥子好事情我也好跟大隊上說,管得你的哦,不走就不走嘛。”方鵬飛和周隊長一起上了高坎,看見鍾會計站在曬壩上,鍾會計剛才聽到他們在高坎下麵說的話,狗的這幾天也像閑得無聊了,心眼子又多起來了,不懷好意地對方鵬飛說:“老子看你娃就是在裝神,豁老子不懂嗦。老子看你娃咋個假裝,假裝給哪家的女娃子看哇?”方鵬飛頂他說:“我就是在假裝,假裝積極,假裝表現。我收到我姐和我爸給的信了,我們家裏都要我好好表現,二天有招工好等你們推薦我,當兵也可以,免得你們貧下中農對我有意見喳喳哇哇的,也免得你們一直嫌棄我多分了一份你們的口糧。”鍾會計將信將疑,說:“其實你娃也不用裝,我們哪個都不稀罕你在這裏插隊落戶一輩子。你在這裏是平白無故多一個人吃飯嘛,做活路又不行,農村曆來都是哪家娶媳婦進來都沒有啥子說的,招郎上門大家心裏頭都不咋個安逸,更不要說你了。”狗日的鍾會計說話也太缺德了,周隊長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對鍾會計說:“人家方娃又沒有得罪你啥子,你說這些幹啥子。”鍾會計還錚錚有詞,說:“本來就是嘛,我說的都是事實。”周隊長問方鵬飛:“聽說今年又要高考了,還沒有啥子限製了,你咋個樣哦?”方鵬飛找不到地方發氣,也沒有啥子好隱瞞的,說:“咋個,不咋個,說的還要啥子政審哦,我爸現在還在西昌五七幹校,我們帶隊的幹部沒有叫我過這一關。”周隊長倒是大人有大量,說:“這個也太雞巴屁兒黑了,又不到我們這裏來了解一下,就這個樣子嗦?不來頭,二天還有其他機會。”鍾會計卻在一邊說:“所以他娃現在架勢表現呢!”方鵬飛跟他發火說:“你曉得個錘子!”
    方鵬飛確實收到了姐姐和爸爸的來信,姐姐在信上說她病退返城的事情就快辦成了,春節回成都辦的那個醫院證明交到了總場,總場的人也認可,估計也就是這一個把月就會批準下來。姐姐還在信上問他現在鄉下咋樣了,是不是很辛苦,要是太累了就多回城裏歇歇。最叫他感激的是姐姐又在信裏夾帶了二十塊錢,要他不要太簡省,有空就到新繁鎮去趕場改善生活。爸爸也在信上說馬上就要回成都了,但沒有說他曆史上的那點事情組織上有沒有弄清楚下個結論。爸爸也確實在信上說要他好好表現,爭取給貧下中農中留個好印象,以後也好有被推薦參加高考或是被招工的機會,還說這樣老待在鄉下不是長久之計。方鵬飛不好跟爸爸姐姐回信,他怕回信難免就要牽扯到高考的事情,他現在一想到高考的事情腦殼就大,心裏也煩躁得很。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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