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君辰夜下山 第三百一十三章殿內設銅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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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薪柴助威,沸水逐漸冷卻,萬單緊甭的神經總算放鬆下來,然後,感覺到,渾身從裏到外不舒坦。出門乘轎,入門坐椅,兩腿一日走動不超百步,這般疲乏滋味,好久沒嚐到了。
殿內煙氣聚滿,一時間難以散出。祈順帝兩旁宮女怕嗆到陛下,不住打著擺扇,楚懷有先見之明,不知從哪搗騰出件披風,穿好,罩住頭臉及全身。又拿了溫濕麵巾,遮住口鼻。
而眾官員可就受苦了,咳嗽打噴不斷,鼻涕眼淚橫流,毫無形象可言。
半晌,煙氣散盡,好端端大殿,中央盡是焦柴、水漬、灰燼。再看,他們,麵上黑一道,白一道,官服、官帽沾滿黑灰。眾人大眼瞪小眼,麵麵相覷,這個時候,誰也不用笑話誰了。
整個殿中,最幹淨的隻有兩人,祈順帝,煙末未得近身;
楚懷脫掉披風,一如先前。
祈順帝環顧下方,瞧見眾人滑稽之態,先是“哈哈”笑了幾聲,
“眾卿現在明白朕的用意了嗎?水沸者,力也,火之力也。陽中之陽也,銳不可當。薪者,火之魄也,即力之勢也。陰中之陰也,迫而無害①。故而,添湯止沸,不如鼎底抽薪。好了,眾卿家散去吧,朕也倦了。今日就到這裏。”
一邊太監高叫“退朝”,祈順帝起身走入走入內殿。
下麵,眾人總算可以挪動下腳窩了,一時間,盡是“哎呦,哎呦”聲,武官倒還差些,文官們叫苦不迭。何時也沒有過這麼長功夫的早朝,兩腿似綁了沙袋般沉重,脊背也要挺斷,再站一會兒,非要倒地不可。
唉,鬧了半天,虛驚一場,不是要把誰扔進鼎中烹煮!可是,弄得滿殿狼藉,他們一身灰末,隻為說,“添湯止沸,不如鼎底抽薪”,百官不禁愕然,一年來不見,陛下的性情大變啊。
萬單看向階上楚懷,楚懷一團和氣,朝眾人拱手,“各位大人辛苦了,午時已至,大人們想必早就餓了,趕早回去用飯吧!”
如果之前,楚懷是九皇子眼前紅人,現今,就是深不可測呀,這個時候,得著他問候,官老爺們隻覺受寵若驚,趕緊回禮,紛紛道“楚大人辛苦!”趁機上前寒暄、客套。萬單當然不能落了後,就似對如何出奇狀況都見慣不怪,他們所有人一直如今日這般早朝。麵上表情再真誠、自然不過。
然後,按著官階,本應最大官位的人最先離開,而楚懷卻在一片問候聲中,率先離去。
沒有人覺得不合理數,均認為,這隻是剛剛開始。
……
近日來,鵲芝宮中,死氣沉沉,沉悶壓抑,昏暗的陰影籠罩在每一個宮女、嬤嬤、太監等人心中。
鄂貴妃不時就要打碎玉器、瓷瓶,滿麵陰鷙。也許看誰一眼,下一刻就要教人拖出去,亂棍打死。而此人根本不知自己犯了何錯,連求饒都不知要饒過什麼;其他人亦不知,不知日後如何該避免此類錯誤發生。戰兢兢,心戚戚,好害怕下一個就是自己。
鄂貴妃身體上被祈順帝弄得那種洗不去的印跡逐漸增多,散發的臭氣一日濃過一日,自己聞了都要惡心。
她以前自認美貌無比,即便宮女有幾分姿色,她亦不看在眼內。現今,見不得宮女中有誰皮膚白皙,或身上佩戴了香包
等物,手一指,就是一條鮮活的生命。
宮女們死,理由尚可說地過去,而嬤嬤、太監們被打死,才叫六月飛雪,無處喊冤。
但凡鄂貴妃認為哪個嬤嬤表情不自然,就是在嫌她體味難聞,哪個太監聲音尖細、拔高,就是心中對她之事有所驚訝。
嬤嬤們不比宮女,已經老了,怎麼能露出花朵般的笑容,
平常的表情,看在鄂貴妃眼中就是難看,如果笑了,鄂貴妃也定要說是在嘲笑她。真是宮女們好看要死,嬤嬤們難看也要死。
而大小太監們,去了勢,說話就是這般,指望他們像正常男人一樣嗓音不奸細,怎麼可能。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鄂貴妃無異於逼著公雞生蛋。
短短幾日,死去的所有宮女、嬤嬤、太監加一起,不下二三十號之多,然後,每日又有新人送入,添補少去的數量。
他們身為奴仆,身份低賤,性命如草芥一般,買入宮時也不過一、二兩銀子,主子不開心打死也就打死了,沒人會過問死因。
如何能在鵲芝宮活得長久,成了一個所有人不得不麵對的問題。在眾多人中,一個後來的宮女卻活得昂首挺胸,毫無壓力。
她皮膚白皙,眉如柳葉,麵如桃李,豈止是有姿色,若被哪個皇子看上,抬舉成娘娘隻是朝夕的事。
然而,這樣的美人卻天生帶著一塊紅色胎記,幾乎占了半個左臉,而且,還有狐臭,越是撒香粉,氣味越是衝鼻。
意外地,得到鄂貴妃賞識,招到身邊伺候。升為一等宮女。鄂貴妃一見她,心情立刻轉好了些,不時點指道“你瞧你,這樣還活在世間。”
心想,美人又怎樣,論相貌,比她還醜,論體味,比她還臭。她比這樣的美人還美,還香,她有什麼好悲傷難過。
慢慢得,鵲芝宮的宮女們從中得到啟發,找尋到了保命之法。裝扮時,在白粉下塗抹上一層桔汁,這樣看起來,黃不黃,白不白,比老嬤嬤們地臉色強不了多少,或者,再在顯眼處畫上一兩顆黃豆粒大小黑痣,怎麼看怎麼討人生厭。
果然,方法有效,死去的人漸少了,鄂貴妃明知宮女們有意將自己裝扮難看,可她心情舒暢,看著不礙眼,也就沒那麼大火氣想殺人了,不怕你醜,就怕就不醜。
然後,嬤嬤、太監們跟著沾光,有那名宮女近身服侍,轉移鄂貴妃注意力,他們大可離得遠一些。
今夜,鄂貴妃尤其心情歡快,她之前將與祈順帝合歡,當做奇恥大辱,每日,看到自己的身體,聞到自己的氣味,勢必將祈順帝破口大罵一番。
可是,白日間,她聽得,祈順帝重新上了朝堂,恢複一國之君風采,還大與百官談論朝政,吩咐人前去打探,確認消息屬實後,鄂貴妃一下子態度大轉變,巴不得令所有人都知道那夜發生之事。
掌燈時分,就已命人仔細裝扮,從買通的祈順帝身邊太監那得知,他今晚欲往淑貴妃的芷蘭宮而不是她的鵲芝宮時,立刻大發了一通火氣。
滿身汙穢不堪時,拿她發泄,沒輕沒重,折磨了她足足半個時辰不說,還落下這一身髒病,現在好了,又風光起來了,怎麼不會想到她,想要找那個嬌滴滴的淑貴妃,也要看她答應不答應。
鄂貴妃探得祈順帝龍乘出了門後,故意到道上攔堵。口裏嬌聲喚著“陛下”,裝作夜月到後花園賞花。
燈籠火光映照下,鄂貴妃妝容精致,雲鬢高聳,一身光豔豔粉紅百合裙,不知多少錦絲銀線勾成。
果然,祈順帝一見,立即神魂顛倒,麵露淫笑,“愛妃,愛妃”叫著,摟抱入懷,同往鵲芝宮而去。
鄂貴妃心中得意,就讓淑貴妃那個賤人獨自坐等到天明去吧!平素裏不見得多出風頭,不成想,這麼會勾搭人,看她日後怎麼收拾她。
揮退宮女、嬤嬤,甫一進入鄂貴妃房中,祈順帝就急不可耐去撕扯鄂貴妃衣裙,鄂貴妃欲拒還迎,正準備大肆施展媚功,勾得祈順帝往後都離不開她,很快就要封她為皇後時,祈順帝猛地一把推開她,大驚道:“你……你因何如此惡臭?”
鄂貴妃花容失色,如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澆醒,是啊,她怎麼把這茬忘了!事已至此,心思一轉,欲解開衣裙,向祈順帝哭訴那晚經曆,博得憐惜。
不想,祈順帝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連連後退,幹嘔一聲後,奪路逃出門去,就像鄂貴妃有多麼滿身汙穢,不得沾身。
鄂貴妃急切喚著“陛下,陛下”,緊追幾步,跌倒在地,忍不住“嗚嗚”哭泣起來。她這樣是誰造成的,到頭,卻反而嫌棄起她來。
初時,鄂貴妃身上的香粉不知撒了多少層,差不得能刷得一麵牆。在外麵,又迎著風,一時間氣味難以被祈順帝覺察。而進入屋來,還如何能蒙蔽過去。
隻能說,鄂貴妃太過自信了,她老是覺得自己美貌無敵,無人比擬,連這樣的事,也想忽略不計。
注釋:①出自《三十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