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裴貔放聲大笑，“哈哈哈，裴四，你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叫什麼”爺”，叫什麼”大人”，他們可比大人還要大了去的。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慕容烈風大將軍，那個，當今皇九子，人稱”九殿下”，你們還不趕緊趴地上磕頭拜見？”
    此言一出，周遭的空氣似乎凝結而住，一切聲音戛然而止。所有人停住了手頭動作，向這邊望來，裴四圓瞪眼睛，大張嘴，也像被撒了藥粉般，定住不動了。
    “裴貔，我們從來沒想要隱瞞身份，隻是沒覺得有說出的必要，所以，你挑明了，也不需有多得意。”君辰夜道。
    “至少老子心裏舒坦了，五國聯手都被你們揍趴下了，老子栽了，也沒啥好叫屈的！老子就是想不明白，放著永安你們不待，跑九昌來做啥？又是盜糧，又是發糧的，手伸地可夠長，管地可夠寬的！”
    “為”糧”啊，九昌糧多，賣了那麼多給萬單，我們也想
    多買些。原本是想”買”的，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公平買賣。但來了才知道，你的糧食都是盤剝百姓得來的，以二十銅板一鬥超低價強買，又在河岸設置人手抓偷藏糧私自售賣的，憑什麼你可以這樣為所欲為，無收無管？九昌號稱盛產白米，但周圍的百姓，卻沒有一家吃上白米飯，全靠喝玉米糊糊充饑。裴貔，你欺壓了百姓這麼久，也是時候清算一下了！”昨夜，慕容烈風、君辰夜在此查探，沈牧、蕭戰、薛丁、言岩四個就到附近百姓家暗查，
    “你們把老子那麼多的糧食都弄走了，現在又要發放倉房
    剩餘的，這還不夠嗎，還想怎麼清算？”
    “發放的糧食是給百姓從現在至秋日常吃用以及用作種子播種。這隻是很少一部分，他們賣給你的遠遠不止這些吧？
    以白米為例，市麵價格六十五銅板一鬥，而你卻是二十銅板一鬥收購，中間差得四十五銅板，要按石數退還給百姓。”
    “哈哈哈，收了三年多，黎皋、閩陽、九昌加一起不下千戶，誰知道到底哪家賣了多少，難不成，他們說多少老子就要給多少？空口無憑，老子才不會認那個賬！”
    二人原以為隻有九昌受裴貔狹製，不料，黎皋、閩陽也受他荼害，一下子由幾百戶增加到幾千戶，庫房的糧食鐵定不夠發放，原來的計劃徹底被打破了。
    見二人不言語，裴貔愈加得意，“怎麼，慕容烈風大將軍，尊貴的九皇子殿下，問題的難度超出你們想象了，你們也解決不了了？
    慕容烈風抬眼對裴四道：“這位小哥，你方才說，百姓賣米時，你記個賬，敢問這個賬本還在嗎？”
    “呃……”裴四想說什麼，卻下意識瞄了一眼裴貔所在方向，長久的積威，早已穿身透體，不是一下子能消除的。
    君辰夜一見立即明了，“裴貔，你最好祈盼賬本還在，不然就將你的銀子全部發光光。以前有多少不說，昨夜賺的五千多兩就夠發很多戶家。”
    “你，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別忘了你還中了我的”僵屍僵死”毒，
    是活是死，權看我心情。”君辰夜一揚小下巴，氣人什麼的，他最擅長了。
    “你，你……”裴貔以為堂堂慕容烈風大將軍，九殿下，名聲在外，為國為民，該是講理的。俗話說，秀才遇上兵，有理講不通；好人遇上爛人，徹底沒轍。何況，還是他這號無賴，他要與他們死纏、死磕，讓他們焦頭爛額，方寸大亂，那他不勝也勝了。
    不想，比他還蠻不講理，沒賬本也要發他的銀子，還發個精光，這……對啊，他怎麼忘了，小精怪多能搗鼓事，他的屁股、額頭這般痛，還不是拜他所賜？
    裴四暗自權衡了一下，囁嚅道：“九昌，該……該是有的，黎皋、閩陽，我要再……找找，回去找找。”
    “這位大哥，有了九昌的，就算你將功抵過了，若是再能找到另外兩個地方的，多發十鬥白米。發糧食時你也有份的，怎麼，你以為自己要被拋除在外呢？”君辰夜故意說地很隨意
    ，讓裴四覺得沒賬本就發銀子，反正裴貔銀子多地很。
    聞言，裴四立即道：“放哪我……記得很清，如果沒意外，應該，不不……一定能找到。”
    “哦。”君辰夜輕輕點了點頭，並不表現出如何欣喜。然後，悄悄衝慕容烈風比了個勝利的手勢。有賬本要省去多少不必要的麻煩，可算裴四是個精細的！百姓沒糧可發糧，卻不可胡亂發銀子，那樣勢必造成本地貨物飛速漲價，與實不符，糧米可能愈加貴了，百姓越發吃用不起。連帶著周邊地區都要受到影響，不利於平和、穩定發展。尤其在當前局麵動蕩的時期，其引發的一些列後果無法想象。
    慕容烈風用力握了一下君辰夜的小手回應，麵色不動，暗自舒了口氣。他家辰夜的擔心亦是他擔心之所在。發糧食可度難關，發銀子卻易誘發人的貪婪、攀比之心，極易引發禍亂。
    絕不可行之。
    不消言語，兩人間的默契無處不在。
    “裴四，你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老子不死必要弄死你。
    你給老子等著，到時必要將你剝皮、抽筋、點天燈，做成人皮鼓，”咚，咚，咚”命人敲個不停，直到敲破為止。”裴貔破口大罵。那麼多的人投降了、說軟話，他不罵，專挑了裴四一個，可見賬本齊全，沒生出亂子，令他多麼心有不甘。
    “對……對不住了……當家的，我，我也……想活命。”
    可能是想到了那樣的場景，裴四像感到寒冷般打了幾個寒噤，
    聲音帶了劇烈的顫抖，縮了脖子，低下頭，踢著腳下的泥土，絲毫不敢直對裴貔目光。
    “裴貔，那我告訴你，你死定了，我們會將你帶走，到時再慢慢地折磨你，收拾你！”君辰夜露出小牙，故意嚇唬道。
    “老子落在你們手中，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隨便你怎麼點天燈，下油鍋，沸水滾、烈火烹，吭一聲，不是好漢。不配叫”裴貔”這倆字。”裴貔話說地硬氣，內裏卻沒甚底氣。就算他克壓百姓，豪霸一方，那也應送至官府衙門，按律條定罪，怎麼就是“慢慢地折磨他，收拾他”呢？慕容烈風，人人有口稱讚，他也允許此等不公事情發生？
    裴貔死瞪著慕容烈風，等他說點什麼，然而，慕容烈風麵色淡淡，沒有任何開口的意思。
    至此，裴貔惱火地發現，他的“無賴途徑”算是徹底行不通了。他不講理，小精怪比他還不講理；他壞，小精怪比他還壞。他就想不明白了，一個皇子，怎麼就滿肚子壞水呢？
    “這位大哥，你快行去找賬本吧，拿來後，好與百姓發糧。”君辰夜扭頭對裴貔道。
    “是，是……二位爺這樣放我走，不怕我……一去不複返？”裴四走了兩步，複停下問道。
    “我們的承諾不作假，那樣足可以令你日後安穩過活。如今各地糧荒、災荒甚重，就算你攜了滿身銀子，不愁盤纏路費，又要跑去哪裏？若非身不由己，誰也不願遠離故鄉本土吧？”慕容烈風淡淡道。
    聞言，裴四無端地紅了眼圈。知曉了二人身份，心中已然有了七八分安定。怪不得為老百姓謀活路，原來是慕容烈風將軍與九殿下，說書人日日提及的名字，隻要進了茶館便會聽到；又聽了這掏心窩子的話語，再無任何顧忌。不愧是慕容烈風將軍，想民之所想，思民之所思，難怪，他那時就覺得可信！
    迭聲道：“我不跑，我不跑……哪兒都不去，我一定把三州縣賬本弄回來。”
    裴四走了，君辰夜高高飛起，看不清如何動作，那四五十號人瞬間可以動了，一個個揉著胳膊，捏著腿，各自活動。
    連帶著那一百來人，慕容烈風對他們道：“你們出去幾人將沿河岸巡守的弟兄們也一並叫回來，待會，協助發糧。事後，人人有份。日後，各安生計。”
    慕容烈風與裴四的話，他們聽地清清地，暗自一琢磨，確實是這個理。如果之前還有大半不確定心思，嘴裏說著投降也隻因想要活命，此刻，沒誰再有抵抗、抵製心裏了。作威作福、狐假虎威，也隻為了討口飯吃，混得生計，誰也不是天生就有幹壞事，當壞人的癮。這下好了，大好的“棄惡從善”的機會突然從天而降，如今，就擺在眼前，被驢踢壞了腦子的傻蛋才會不要不珍惜！一個個爭搶著舉手臂道：“我去，我去！”
    最後，一個看似小頭目的壯漢帶了三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