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遠，地遼闊。馬匹成群，羔羊結隊。嫩草綠油油，穹廬一座座。一幅多姿多彩、渾厚壯麗的畫卷，洋洋灑灑向遠方鋪展而去。
    整整經過六日行程，耶律無邪帶著君辰夜及其眾人終於回到薩爾曼大草原。
    一過了白狼河，耶律無邪立即收了麻藤，君辰夜踢了踢小腳丫活動一下，骨碌碌轉了轉眼眸，這是篤定他過不去這條河唄，就這麼有把握？
    白狼河寬百丈，河水湍急，浪花翻滾，就是蒼鷹掠過也要緩下力……
    君辰夜目測了一下，突然發力向草原深處疾掠而去，過不去白狼河他就先不過，換個方向總行吧？
    耶律無邪眼角眉梢含笑，如果不是小壞蛋輕功太好，他也不想出此下策。這幾日想必把他給憋壞了，如今好了，撒歡兒折騰吧!
    “大王……”雷亞若有所言。
    “無妨。”耶律無邪抬手，“餓了自然會回來的。”
    再看時，君辰夜沒影了兒，連帶著一群駿馬四蹄騰飛，發了瘋一般朝東南方向奔湧而去。
    小皇子是能回來，可問題是這群馬還回不回得來呢？雷亞好怕君辰夜會把馬群領到荒無人煙，野狼出沒地帶。
    時日不短的接觸，不光雷亞一人，眾侍衛對君辰夜的壞是有目共睹，每日間瞧見他們王子被各種折騰。那法子叫一個層出不窮啊！
    剛開始，侍衛們同情他們王子，可過了兩三日後，他們同情的人……還，還是他們王子。
    如果有哪一日過了個把時辰他們王子還沒被壞到，就像是渾身筋骨都不舒坦一般，主動去招惹、逗弄人家小皇子。吃了苦頭，遭了戲耍，然後也就老實了。一路行來，數例為證。
    行至艾嶗山一帶時，君辰夜在草叢中尋來找去，最後拔下一株草。耶律無邪見了立刻道：“君辰夜，你找到仙草了？”
    “如果我說是，無邪大王敢吃嗎？”君辰夜遞過來，挑釁的看著他。
    “有何不敢？”
    “王子不可……”
    耶律無邪的動作快到雷亞在第一時間阻止都未來得及。一片草葉已然入口。隨著他咀嚼的動作，兩片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起來。
    “君辰夜，我嘴好像腫了。”耶律無邪費力言語，
    “哇哈哈……哈哈。”君辰夜笑趴在地上。
    耶律無邪大略能猜到自己什麼樣子，也跟著笑。
    雷亞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對著君辰夜不停作揖，眾侍衛也紛紛效仿。
    君辰夜笑夠了，直起身子，抬手一指前麵土坡，“到了那棵樹下，給你家王子吃個野果就好了。”
    野果樹隱約可見，即使他們快行也要一炷香左右時間。
    “王子，稍忍，雷亞去去就來。”雷亞正要施展輕功而去。君辰夜悠悠道：“樹上野果分為有毒與無毒兩種，你分的清嗎？”
    還這麼懸乎？大夥兒被唬地一愣一愣的，
    雷亞再次躬身施禮，“煩請九皇子為我家王子取來。”
    “我是很想去，可我也得能去才行！”君辰夜踢了踢腿，麻藤一晃一晃的。
    “王子……”
    “我不急。”耶律無邪不甚在意道。吐字有些含混不清。
    嘴唇又紫又亮，相較於向前，又腫脹了些許。
    都這樣了，還不急呢？眾人擔心不已卻也無計可施。他們王子一向說一不二的。
    接下來，每個人都火急火燎的趕路，而耶律無邪卻仍舊慢悠悠地，還不時欣賞四外的風景。完全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他慢君辰夜也快不了，兩人落在了最後。
    “無邪大王真不怕嗎？”
    “有什麼可怕？”
    “嘴唇一直腫，一直腫……”
    “能遮住臉？”
    “能。”
    “那小壞蛋害怕嗎？”
    “我為什麼要怕？”
    “我變成那般模樣，而你卻和我連在一起，每日見到……嘖嘖！”
    於是，談話結束。
    大夥兒在樹下等了好一會兒，二人才到。君辰夜飛身上樹，“嗖，嗖，嗖”一時間野果四射，除了耶律無邪，每人都接到一顆。見他手中沒有，一眾侍衛環繞在紛紛高舉野果。
    “王子請用……”
    “王子，請。”
    “吃我的吧，王子。”
    “……”
    耶律無邪瞧也不瞧，目光專注盯著樹上。終於，屬於他的野果迎麵飛來，耶律無邪伸手接住，個頭比所有人的都要大。
    稍一比較，耶律無邪得意起來。
    君辰夜也飄落樹下。兩手捧著一顆大大的，有他頭大，比耶律無邪的還要大一號的野果。
    耶律無邪見了道：“小壞蛋，這麼大個你吃地完？”
    “無邪大王該擔心你手中的吃不吃地完？”
    耶律無邪在手中掂了掂，“再來個三四個也不成問題。”
    君辰夜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將野果放在衣襟處擦了幾下，“哢嚓”咬下一口，聲音清脆，果肉雪白透潔，汁水流出。他眯起眼一副好地的不得了的表情。大夥見了不禁吞咽了一下口水。
    “都愣著看嘛，吃啊。”耶律無邪道。野果遞至唇邊。
    “王子，讓雷亞為你試過……”
    雷亞說雷亞的，耶律無邪吃耶律無邪的，兩不耽誤。
    隻是一口過後，別人的眉目都是舒展的，而耶律無邪卻是滿臉苦相，
    “王子？”雷亞大驚失色，一種有毒，一種無毒，難道王子吃的是……他反射性的摸上腰間佩劍。
    眾人皆是一愣，他們吃的甘甜味美，為何王子這般表情？
    “好苦。”好半響，耶律無邪才咋舌道。
    “隻是苦？”君辰夜悠哉悠哉地，野果啃了小半個。
    “還酸。”
    “還有呢？”
    “澀。”
    “哦，這就對了。無邪大王的唇就要這樣的野果才能治好，不要停下，整個兒都要吃完。”
    天！又苦又酸又澀，這是個什麼味？那麼大個兒還要都吃完，眾人掬了一把同情淚。
    雷亞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什麼好。有心製止，又擔心耶律無邪腫脹的唇，放任不管，又不忍見到耶律無邪遭罪，他索性背過臉。
    耶律無邪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豁出去一般將野果遞至唇邊。君辰夜笑吟吟，鼓勵的點了點頭。
    “無邪大王加油，作為頂天立地的好男兒，一咬牙一跺腳的事，不用想太多。”
    好男兒聞言照辦了。一時間隻聽得“哢嚓，哢嚓”的聲響，越來越多的人轉過頭，不忍心看了，王子這是何苦的呢？
    吞下最後一口，耶律無邪向後倒在草地上，大呼：“虧耐嘎鵝丫丟旋歐！”誰來給我一刀算了。
    唇上的腫脹消了，可是舌頭麻木苦澀，不聽使喚，說出的話就是這味兒的。
    “哇哈哈……”君辰夜再次笑趴在地。
    “王子……王子，你怎麼樣？”雷亞過來問道，
    “王子，還好吧？”
    “王子？”
    “……”
    眾侍衛也紛紛圍繞過來，
    “嘔休六！”我死了。耶律無邪繼續賴在地上不起來。
    見到他恢複正常的唇，大夥兒心裏稍感安慰。王子總算沒白受苦。
    好半晌，耶律無邪才坐起身。此時，君辰夜也笑夠了，瞧了瞧他，突然一拍手，“哎呀，無邪大王，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彥尺子”的藥性隻有一炷香時間，你好像根本不用吃這顆野果的。”君辰夜歎息連連，不無惋惜。
    “啊——”耶律無邪仰天大呼，再次躺倒在地，死活不起來了。
    眾人長歎：絕不是“突然想起”。
    有一句話叫做：好了傷疤忘了疼。可問題是耶律無邪的“傷疤”還沒好呢。舌頭還有些澀澀的，說話仍帶著重音，看到君辰夜蹲那不知搗鼓什麼，就又湊了過去。
    “小壞蛋玩啥呢，帶我一個唄。”
    “鑽木取火。”君辰夜神神秘秘說道。
    雷亞不無擔憂地看著這邊，他發現一個問題：小小皇子無論一開始玩的是什麼，最後“玩”的都是他家王子。
    “哦，我們不是有打火石嗎？”
    “在野外生存，多掌握一兩種生火的辦法總是好的。古語有雲：春取榆柳之火，夏取棗杏之火，秋取柞楢之火，冬取槐檀之火①。”
    “說的也對……依我看呢，樹棍和孔隙間要很快的速度才能擦摩生熱，小壞蛋累了嗎，要不，我試試？”
    “好啊。無邪大王過來，你在這裏，等會兒起煙了，你不會被嗆到。”
    君辰夜讓開，耶律無邪蹲在他原來的位置。
    這裏不會被煙嗆到，卻會被煙熏到。
    幹草漸漸生了青煙，被風一吹，總有那麼一絲絲、一縷縷飄到耶律無邪臉麵上。
    幾點火星閃過，終是成了明火。
    “大功告成。”耶律無邪歡呼一聲，轉過身。火光映著他年輕俊俏的臉孔，“咦，小壞蛋，你將頭轉過去幹啥，不會是偷笑吧？”
    “沒有。”君辰夜轉過頭，一本正經回答。
    “你們都這麼看著我做什麼，”耶律無邪望向麵色古怪的一眾人等。眾侍衛渾身一抖，立即低頭。
    “你們的眼神好生奇怪呢，莫不是我的衣衫，頭發，哪裏被火燎了。”耶律無邪自言自語，這摸摸，那看看。
    “沒問題啊，挺好的呀。”順手抹了一把臉，然後……
    “哎呀，這，這……”耶律無邪望著滿手黑。
    臉麵黑得勻稱，黑得透亮。不說話還好，一說話露出這滿口雪白牙齒，怎是一個“驚豔”了得！
    這一切隻因……君辰夜在幹草中加了些“料”。
    “哇哈哈……”君辰夜忍不住了，第三次笑趴在地。
    眾侍衛紛紛背轉過身，遙望遠方。出來好久了，他們思鄉啊！
    “一個個的，別以為本王子不知道，你們都在偷笑，”耶律無邪冷哼，然後回身，露出大灰狼，哦不“大黑狼”，大黑狼要抓小白兔的笑容，“哈哈，小壞蛋，哪兒跑！”
    “來呀，抓不著，抓不著。”君辰夜靈巧的東跑西跳，要是沒有絆腿的麻藤，早就跑沒影了。
    雷亞歎息一聲，在淺淺流水中打濕布巾，擰幹，給耶律無邪遞過來。耶律無邪接過，拿在手裏，卻並不著急擦臉。
    “雷亞，你也很想笑對不對？”
    “雷亞沒有。”
    “那為什麼不敢看我，嗯？”
    “稟報王子，雷亞，”雷亞一眼掃到了火，急中生智，“有火就該有野味，那邊有隻山雞，雷亞為王子獵來。”轉瞬間奔入樹林。
    “獵山雞也不用跑這麼快吧，”耶律無邪喃喃道，看向眾人，“你們都給我轉過來，”
    “我們去給雷亞幫忙，”眾人大聲如是說著，“呼啦”一下子散開了。
    耶律無邪側頭，“小壞蛋……”
    “無邪大王是欺負我跑不了嗎？”
    “哎呀，小壞蛋不說我都忘了，還真就是這樣，哈哈，小樣的，哪兒跑！”
    耶律無邪追，君辰夜跑，又玩起了大黑狼抓小白兔的遊戲。
    ……
    幾日下來，大夥兒總結出規律來了，一日一次不夠，兩次勉強可以，三次以上為妙，總之就是多多亦善……還有人喜歡被這般對待，王子該不會得了什麼怪病吧？大夥兒憂心不已。
    作為耶律無邪貼身侍衛的雷亞最有發言權，頂著眾人希冀的目光，他呐呐開口：“王子這病不是一日兩日了。”
    早在永安城之時，早在遇到這個小皇子那一刻。
    什麼？原來王子真是病了，看來隻能等回到大草原讓他們萬能的戈沙巫師瞧一瞧了。眾人當時如是想到。
    注釋：①選自《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