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君顏陌回府中沒有摔東西，問了幽冥去哪後，就坐在院中靜靜等待，這一等就等到了月上中天。楊柳依依，風清月淡，不知何時，心中的怒氣已然消散，不知何時多了一絲焦灼。
    幽冥回來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心不可避免的波動了一下，單膝跪拜在地，雙手呈上一本小冊子，“主人。”
    冊子很重要，是五皇子手下所有效忠的朝臣名單，可是君顏陌的注意力卻沒不在此處。一絲血腥味隨著輕風滑過鼻尖，他一驚，“你受傷了？”
    “皮外傷而已。”
    君顏陌不再耽擱，一把拿起冊子塞進懷中，急急步向房內，“跟上來。”
    “是，主人。”
    傷口在手臂上，不長，卻很深。像是被三棱刺之類的利器所致。所幸的是沒傷到骨頭，也無毒。君顏陌看過，鬆了一口氣，找齊傷藥棉布，走過來蹲跪在幽冥身側。
    “主人不可……”
    “別動。”
    由於原來經常受傷，君顏陌包紮傷口的手法很熟練，絲毫不會弄痛幽冥。他低著頭，專注而認真。
    明知道這樣不妥，幽冥卻舍不得退開，細細感受這盡在咫尺的清雅蓮香，近乎貪婪地想要靠近再靠近……
    驚覺自己做了什麼，幽冥心神一震，猛地別開頭，默念靜心訣。這種冰與火的折磨，讓他痛並快樂著。好像吸食了罌粟一般，深深沉醉其中且無法自拔。
    “可還有哪裏？”
    “無。”
    幽冥的黑衣上濺了點點血跡，離得這麼近，君顏陌不可能不發現，他知道以幽冥的功夫能傷他的人寥寥無幾，他知道今晚必定凶險異常。君顏陌做事從不會瞻前顧後，一旦決定了就會一往無前，可是此刻，他忽然有些懊惱，不知是為自己做了這個決定，還是因為沒多派些人手，再或者是其他什麼。總之，對於懷中這本一直都想弄到手的小冊子，竟是連看都不想看了。
    “回去吃飯休息，這兩天若沒緊急任務就不要接了。”
    “是，主人。”
    幽冥離去，君顏陌了無睡意，望著窗外出神。想到了白天，想到了今夜，想到了很久以前，心頭忽然有些迷茫。
    想不明白怎麼就走到了今天這一步，混在爭鬥中，期待著不可知的未來，身心俱疲……
    斑駁樹影間兩個身影交換。一人遠去，一人替了他原來的位置。君顏陌知道那是幽冥，低聲喚道：“過來。”
    “主人。”幽冥單膝跪在窗前，衣衫已經換過。
    “不是讓你休息了嗎？”
    “幽冥不可壞了規矩。”
    君顏陌轉頭看了一眼沙漏。從幽冥離去到現在不過短短片刻，隻夠他換身衣服吃些簡單食物，絲毫不會再有多出的時間，他竟是連一絲停歇都沒有就趕了過來。
    “進來。”
    “……是，主人。”幽冥遲疑了一。
    “躺在那裏。”君顏陌指了指不遠處地臥榻。
    臥榻離窗不遠，供君顏陌午間小憩。
    “主人？”他怎可躺主人的臥榻！
    “照做。”
    “是，主人。”
    君顏陌走過去熄了燭火。依舊站回到窗前。
    幽冥隻在躺下時有些輕微的聲響，隨後就再無聲響，半點也無。
    滿庭草木芳菲，滿腹傷心過往，君顏陌卻是看不下去也想不下去了，下意識地隻想感受身邊的人，可是，幽冥的呼吸清淺到君顏陌用內力都感知不到。
    “你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
    “主人想要怎樣的聲音？”
    幽冥的問話讓君顏陌覺得自己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他猜想，幽冥這樣問時，是不是頗感無奈呢？
    “沒有，你睡吧，讓你躺著就是讓你睡覺的，離天亮也就個把時辰，你好好休息一下。我一點都不困，所以你不用擔心沒人守夜，放心睡吧。”隨即，君顏陌又補充了一句，“這是命令。”
    盡管心內深深震驚著，幽冥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毫無起伏，“是，主人。”
    說著不困的主人不知何時有了睡意，不知何時被送到了床榻之上……
    早晨醒來，君顏陌發現自己和衣而臥，脫了靴子，蓋著被子，看著窗前空空的臥榻，沒有半分驚訝。
    迷茫不在，悲傷不在，眼神恢複了以往的堅定跟執著。弱肉強食，亙古不變的道理。若不想做那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就必須是操刀之人。走到今天，他早已沒了退路。即使前方是驚濤駭浪、萬丈深淵、地獄鬼窟，他也必須走下去。
    ……
    慕容烈風走後沒多久君辰夜也醒了，看到桌上的字條開心的笑了。
    吃過早飯的君辰夜又滿血複活了，沒有去香鋪，給三公主送了頭發過去後，再次去了翼王府。那裏似乎有什麼東西吸引著他。
    ……
    慕容烈風回到府中時，天色已經見黑。看到君辰夜還沒有回來，他有些著急，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然後想到一個可能。
    一輪圓月自東方慢慢升起，皎潔明亮。站在廢墟上的君辰夜向後倒去……百十來名黑衣人在牆頭現身，數隻利箭呼嘯著奔君辰夜而去。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閃電劃破夜空，光華繚繞，奪人眼目，慕容烈風趕到。
    利箭被劍氣所牽引，在半空中化了一道美麗的弧線，而後悉數回轉，殺手們大駭，紛紛揮舞刀劍抵擋。趁此短暫間歇，慕容烈風抱起君辰夜，低聲呼喚，“辰夜，辰夜！”
    君辰夜脈象平和，呼吸平穩，沒有任何異常，還貌似……睡得很香甜。隻是，怎麼都叫不醒。
    打橫抱起君辰夜，慕容烈風打算先衝出去再說。起身時，踩到一塊青磚，“哢嚓”一聲脆響，一陣天旋地轉，身體極速下墜。
    慕容烈風心中一驚，盡量穩住身形，減少懷裏君辰夜所受到的震動。
    人去了哪裏，怎麼說不見就不見了？殺手們麵麵相覷。紛紛躍下牆頭，三夥兒黑衣人各自為伍，用刀劍挖，用手扒拉，大有挖地三尺的架勢。
    等一切歸於於平靜，慕容烈風發現自己處在一個密閉的石室內，周圍漆黑一片。害怕再次觸碰到機關，慕容烈風抱住君辰夜在原地坐下，將身體調整到最佳狀態，以便應對突發狀況。
    ……
    當第一縷陽光照耀大地時，君辰夜緩緩睜開了雙眼，他一、夜、好、眠。
    “烈風，你……我……”君辰夜糊塗了，他明明記著自己倒在了廢墟上，怎麼變成睡在慕容烈風懷裏，而且這又是哪裏？
    “你有沒有事？”一夜未睡，慕容烈風的嗓音有些沙啞。
    “沒事，沒事。我很好。每次到了月圓之夜，我就這樣。烈風你都沒睡覺對不對？……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隨著君辰夜坐起身，莫容烈風感到手臂有些酸麻，為了讓君辰夜更舒服一些，他一整夜幾乎沒怎麼動過。
    “哎呀，烈風你的手麻了吧，我給你揉揉……來靠在我身上，把腿也伸直了。”君辰夜在黑暗中視物如同白晝，自然猜到了昨晚的情況。
    “你撐得住？”有些帶笑的聲音。這樣的小身板支撐他，怎麼想怎麼可笑。
    “可以的。”君辰夜爬跪到慕容烈風身側，把他的頭往自己肩上攬。
    慕容烈風真的靠了上去，隻是手肘撐住了地麵。閉上眼眸，用力去感受那暖暖、甜甜的氣息，懸了一整夜的心終於放下了。
    “你剛才說的月圓之夜……”
    “哦，是這樣的……”君辰夜把以往的經曆仔細的講了一遍。
    君辰夜每逢月圓之夜就會進入到深眠狀態，以前在山上是倒在哪就在哪睡，反正整個山頭都是他的地盤。下了山之後，這是頭一次。
    “以後要注意了，不然會很危險的。”
    “哦。”
    慕容烈風打定注意，不管君辰夜記不記得住，他一定要記住，這一晚一定要守在他身邊。
    “好點了嗎，烈風？”君辰夜的一雙小手也不閑著，捏捏胳膊，捏捏腿。
    慕容烈風坐直身子，“現在要想個辦法出去了。”
    “哦。”君辰夜走到桌前把蠟燭點燃，室內的景象一下清晰起來：石桌，石凳，石床。簡單到沒法再簡單。
    “哎呀，烈風你看。”君辰夜指向牆壁。
    四周的牆壁上刻滿了石畫，但主人公卻隻有一個——一個頭很大，兩三歲，很淘氣的小男孩。有的在爬樹，有的在追蝴蝶，還有一幅竟然在玩泥巴，那小手小臉髒的呀……
    慕容烈風怎麼看怎麼覺得像君辰夜，招手，“君辰夜，過來。給做一個這個表情。”
    君辰夜骨碌骨碌大眼睛，這個……容易呀。撒嬌，任性，傲嬌，折騰，耍賴，黏人……不帶重樣的。
    慕容烈風一個沒忍住，伸手在小屁屁上輕拍了一下，君辰夜立刻學著小男孩的樣子，“生氣”了。
    哎呀，還敢給他生氣？抱了一宿擔心了一宿，他容易嗎？大手伸向了小肚肚……
    “哇哈哈……好癢啊……”柔軟的小身子盡可能向後仰，躲閃著。
    “還氣嗎？”
    “不、不氣了。”
    “確定？”
    “確……定。”
    “不勉強？”
    “不、不……哇哈哈……不勉強。”
    慕容烈風滿意了，站起身在牆上那個看起來很明顯的開關上轉動一下，頭上的石板瞬間分向兩側。明媚的陽光照進來，晃的人有些睜不開眼。
    “走，出去了。”慕容烈風將燭火熄滅，攬住君辰夜飛身跳出石室。石板慢慢合上，又恢複成先前模樣。
    殺手們早都不見了，上麵被挖得破破爛爛。
    兩人回去後簡單洗漱一下，吃了些東西。慕容烈風換好官服，準備進宮。
    “烈風，你都沒睡覺，可不可以請一天假？”
    “沒事，我挺得住。”以前戰事吃緊時，兩三天不睡覺也是常事，僅一夜，幾乎是可以忽略不計的小事。除了眼睛有些紅血絲外，慕容烈風依然神采奕奕。
    “你要是沒睡好，就再睡會兒。”
    他，還睡？他昨夜睡的不知道有多好，被烈風抱著比躺在床上還舒服。隻是苦了烈風了。
    “烈風，你確定沒事？”君辰夜送到門口，小手扒住大門，還是有些不放心。
    “沒事，回去吧。”
    “哦。”
    一直到背影看不見，君辰夜才縮回脖子。昨天翹了一天，他今天得到香鋪看看了。
    哎，這老板當的還真不是一般地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