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宮裏靜悄悄的，十幾個宮女嬤嬤竟像是不存在一般。君顏陌靜靜跪在地麵上，麵色平靜，袖子裏的手卻緊緊攥著。
    司徒榮華斜靠在美人榻上，半眯著眼睛，好像睡著了一般。華麗的鳳裙拖曳於地麵，像一朵盛開的牡丹。半響才輕飄飄吐出一句，“再過幾天，西梁，突厥使臣就要進京，你要好好處理，切莫令我失望。”
    “是，娘娘。”
    “另外，你畢竟還是年輕啊，以後讓德馨女官輔助於你吧，有什麼不懂的，自管問就是了。”
    這是派人監視他了，君顏陌心如明鏡一般，麵上越發恭順，“謹遵娘娘教誨。”
    說話間，一個身著暗紅色宮服的女人走了進來，三十歲左右的年紀，長相周正，眉眼間透著精明。
    “德馨見過皇後娘娘。”
    “起來吧，德馨，你可要盡心盡力才是。”皇後意味深長的說道。
    “是，娘娘，德馨記下了。”
    “好了，我倦了，你們都退下吧。”司徒榮華揮了揮袍袖。
    跪了太久，君顏陌的腿已經有些麻了，但他沒表露出一絲一毫，躬身退了下去。德馨女官也在他身後跟了出來。
    “以後，還望姑姑多多教導。”
    “不敢。”見到皇子本應該行叩拜大禮，德馨女官卻隻是福了福身子。然後徑直走向馬車。
    君顏陌毫不在意，這樣的態度早在她預料之內，不這樣才不正常呢。
    長樂宮內所有人悉數退下，隻留了一個老嬤嬤。
    “祝嬤嬤，你怎麼看？”
    “還怕他翻出了娘娘的手掌心不成？“
    “他現在翅膀硬了，我們派出的人，有很多不明不白的就消失了，傳回來的信息也是少之又少，看來，他早已有了戒備之心。”
    “惹娘娘厭惡，殺了就是。”
    “殺他？不，他還有很大的用處，我們不方便說的話，得他來說，我們不方便做的事，得他來做。北兒一天沒登上大寶之位，他就一天不能死。”
    “有德馨盯著呢，娘娘且放寬心就是。”
    “我派德馨過去，主要是給他提個醒，讓他不要忘了自己是誰，吩咐下去，再多派些人手過去。”
    “是，娘娘。”
    陌王府。
    一個小孩子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深夜中奔跑著，饑餓，疲憊，可是他卻不敢停下來，不停地摔倒又不停地爬起來，可是慌亂中卻跑進了一個死胡同，一麵高牆擋在前麵，無路了。
    孩子驚恐地轉過身，背部緊緊貼著冰冷的牆麵。
    “跑啊，你怎麼不跑了，桀桀——”一個老太監慘白著臉，靠近，發出夜梟一般難聽的笑聲。
    “你不餓嗎？你不冷嗎？從了我，就什麼都有了。”老太監手裏抓著一個白麵饅頭，眼裏射出邪淫的光。
    “不不——你不要過來……我不要你的饅頭——”孩子驚恐大叫。雖然知道無路可逃，卻還是拚命擠靠著石壁，隔著單薄的衣衫，背上被劃出了道道血痕，孩子卻像感覺不到疼一般，猶自使勁蹭著。
    “你是一個賤人所生的賤種，天生就是伺候別人的，這是你的命，你就認了吧。”老太監撲了過來。
    “不——”君顏陌在夢中驚醒，額頭滿是冷汗。
    窗外風雨大作，樹枝搖擺，杏花被吹落一地。君顏陌緩緩推開了窗子，清冷的氣息一下子撲麵而來。他竟似感覺不到冷一般，久久站立著。不是叫他賤種嗎，那被賤種踩在腳下的又是什麼？不急，這些人很快就會告訴他答案的。
    以君顏陌的功力根本感覺不到幽冥的所在，可是他卻偏偏知道，幽冥在不遠處的那顆樹上，偏偏知道，今晚是他當值。
    “進來。”君顏陌低低喚了一聲。
    一個黑影在雨幕中現身，單膝跪在窗子前麵。
    “夜涼雨寒，還請主人保重身子。”
    幽冥在樹上本來是閉著眼睛的，但君顏陌的那一聲驚叫，讓他瞬間睜開了雙目，他知道主人又做惡夢了，已經記不清多少個這樣的夜晚，主人在失聲驚叫中醒來，到底曾經主人經曆了什麼？頃刻間，幽冥周身殺氣暴漲，他想殺光那些曾經傷害過他主人的人。看著站在窗口處那單薄的身影，幽冥心中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情緒在滋生，無法宣泄卻又壓抑不住，幽冥不知道那是什麼。
    “我讓你進來。”
    “幽冥周身寒氣，恐讓主人受涼。”
    “進來，關好窗子。”君顏陌已經轉身走了進去。
    “是，主人。”
    幽冥找了離君顏陌稍遠一些的位置跪好，地上很快積了一灘水漬。
    君顏陌緩緩點燃了燭火，看著那巍然不動，全身濕透的身影，冰冷的身子竟似被注入了一絲暖流。走過去對門外吩咐了幾句，不一會兒，一套幹淨的衣帽鞋襪被送了上來。
    “換上。”君顏陌坐在床上低聲命令著。
    幽冥高高捧著衣衫，卻是一動不動。
    “怎麼，你要違抗我的命令嗎？”
    “不是這樣的，主人。”
    “那是怎樣的呢？”不知為何，君顏陌竟起了調笑之意。
    幽冥該不會是臉紅了吧？他緩步走近，“說啊。”
    君顏陌此刻隻著了一身內衫，行走間，蓮香之氣飄散，幽冥低首斂目，卻還是能看見那近在咫尺之人的白袍一角，周遭吞吐間皆是那醉人心脾的氣息，幽冥的心跳如擂鼓，不得不用內力壓製著，接下來要怎麼辦呢，他真要在主人麵前寬衣解帶嗎？
    “愛換不換，不換拉倒，好像誰愛看你似的！”君顏陌一甩袍袖，幾步走回去，“噗”地一聲熄滅燭火。重重躺倒在了床榻上，弄出了不小的聲響。
    黑暗中傳出“悉簌“換衣服的聲響，君顏陌竟想轉頭偷看。他想看那黑紗遮掩下的麵孔，想看那傲人的身材，但他立即打消了念頭，他知道以幽冥的功力，肯定會覺察到的，
    “不許再出去，聽到沒？”
    “是，主人。”
    不一會兒，傳出了君顏陌勻稱的呼吸聲，
    窗外，風雨依舊，幽冥在黑暗中情不自禁向前邁出了一步，可以離主人這麼近，真好。他想為主人遮風擋雨，想一生守護主人，上蒼，他會不會太貪心了一點兒？
    也許，是知道有人守護在身邊，君顏陌躺下後沒再做惡夢，難得的在一個風雨飄搖的夜晚，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