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聖誕節很特別，整個街道人來人往，一地晶亮的雪，充斥著節慶該有的氣氛。
    他們走在公園的散步道，冷不防的，蕭亦被一團冰雪球砸中了臉，他呆愣了一下，而前方幾個小孩也睜眼看著他，後來笑成一團。
    其中一個身形較高的小男孩緊張的走到他麵前。
    「對不起，大哥哥，我們不是有意的，你不要緊吧？」
    蕭亦抹去臉上冰冷的雪，嘴角泛起笑容說：「我沒關係，沒事，你們去玩吧。」
    見小孩離開了，冷仲威抬起蕭亦的下顎，用指尖擦去他眼尾餘下的白雪，動作輕柔。
    「要是換了其他人，那些小鬼就隻有挨罵的份了。」
    「你會這樣嗎？」他平靜地看著冷仲威。
    「頂多瞪他們一眼，何必和小鬼頭一般見識。」
    「他們隻是小孩，又不是故意的。我以前也很喜歡打雪仗。」他說到最後，垂下眼，表情顯得一絲落寞。
    「是嗎？」冷仲威望著他好半晌，倏然彎身自雪地上掬起一把雪，朝他臉上抹。
    臉上受到冰冷的刺激感，他高聲驚呼：「啊！你幹嘛！」
    「證明你說的話是否屬實。」冷仲威維持一貫的淡漠神情，在見到他驚嚇而狼狽的模樣，露出惡作劇得逞的笑意。「看你一臉想哭的模樣，我就想欺負你。」
    「我哪有想哭，你胡說八道！」蕭亦這下被激得也自雪地掬起一團雪，報複似的也回敬他，狠狠砸中他的臉，力道不小。
    冷仲威防不勝防，「你竟然……哼！很好。」
    「禮尚往來，彼此彼此。」
    他們你一球、我一球的朝對方砸過去，像個孩子似的，誰也不讓誰，一路從步道上追逐了起來。他們很久沒有好好的放自己輕鬆了，此時所有心煩的事，全被拋出九霄雲外去，那麼的沒有束縛，沒有壓力。
    記憶，鮮明的從過去的時光回來了……不一樣的是，他身邊換了另一個人，很強勢的一個男人。同時，倚賴這個人，幾乎快成了他的習慣了。
    他認真的想過，像他們這種悖德的關係，究竟能維持多久？可假使真的放棄，他心裏卻又莫名地感到惶然不安。
    直到日光隱沒山頭，夜空被星光點亮。
    看完電影，他們走在城市最熱鬧的街頭，看著有趣的化妝表演，耶誕老人跟隨在後頭分送著代表祝福的禮物和糖果，熱鬧的氣氛，絲毫令人感覺不到冷意。
    「MERRYCHIRESEMAS！」
    蕭亦不期然地自聖誕老人的手中接到一包糖果和一句祝福。
    「MERRYCHIRESEMAS。」他也感謝的回送一句。即使這個老人家是由別人扮裝的，他也覺得這份祝福格外的溫馨。打從九歲開始流浪的那一天起，他已經很多年沒這樣過節了。
    後來，他把糖果送給路邊一個收不到禮物的小孩。
    「這麼有愛心。」冷仲威隻是笑，目光中透著欣賞。
    「我收到的禮物已經很多了，光是你送的，就很足夠了。」
    沒想到他這麼容易滿足！冷仲威高興的想。
    「你會把我送你的東西，像剛剛那樣轉送人嗎？」
    「不會，」蕭亦搖頭，果決的說：「但我也不會還你。」
    「很好！」冷仲威更開心了。這樣的氣氛下，他似乎也感染了蕭亦的喜悅。「聖誕快樂。」他以中文說。
    蕭亦笑了出來，愉快的也以中文回送給他，「聖誕快樂。」
    冷仲威癡迷地凝視著蕭亦眼中閃動著自信神采，那一瞬，他突然抓住了蕭亦的手，快速走出人群，無視蕭亦一臉錯愕地被他拉著走。
    蕭亦的掙紮在麵對眼前的景象後，頃刻間便消失在海鮮餐廳內。他雙眼直盯著桌上琳琅滿目的菜色和茶點，還有一個聖誕老人笑得和藹可親地背著一個大紅袋的陶瓷玩偶。他突然有窒息的感覺。
    「聖誕大餐！這又是另一個驚奇嗎？」
    冷仲威神色自若地自蕭亦對麵出聲，「這裏的廚師手藝不錯，食物不油膩也很有口感，你嚐嚐看，說不定還可以偷學幾招回去。」
    「你什麼時候訂位的？」
    「中午。」
    「……」那時正在編寫新曲，還有練習繁複多連音的曲子。但是一大早睡醒就沒見著冷仲威了。「那早上你去哪兒？」
    「看我媽，她是在這一天走的。」
    陰鬱的感覺襲來，蕭亦不自在的笑了一下，「抱歉，我不知道今天是──」
    「沒關係，」冷仲威不在意地笑，「事情都過那麼久了。況且，每到這一天，我都會回來好好孝敬她，順便慰勞自己。」
    冷仲威態度自然輕鬆，沒有一絲傷感。彷佛又想到了什麼，忽而一臉認真地對蕭亦說：「我不喜歡沉陷過去的不愉快。」
    話裏帶話。聽著，蕭亦拿著餐刀的手瞬間震了一下，抬眼，和冷仲威的視線接觸的一剎那，他微微心驚。
    那些話是在勸誡自己別一昧地沉浸在過去的情緒裏打轉，他怎麼會聽不明白，可要從哪裏開始？又該怎麼遺忘？他失去的不隻是一份情感而已……心好紛亂！
    隔天早晨，蕭亦意外的睡晚了，叫醒他的，是一陣嚴厲的斥喝聲，聲音是從書房內傳來的。他難以置信的盯著通往書房的那扇門，他從來沒見過冷仲威大發雷霆時是什麼樣子。但從爭執的內容聽起來，像是為了工作上的事。他坐起身，不顧腰腹的酸痛，疲軟的穿回自己的衣褲。
    當冷仲威推開臥房和書房之間的門時，蕭亦不經意地瞧見了他陰沉的臉色。
    「SHIT！」冷仲威突然低咒一聲，蕭亦在門外嚇了一跳。「這是說，對方清楚我們的底價，還有地價上限資料？」
    空間裏彌漫不安的氛圍，很靜。
    那是蕭亦第一次見冷仲威勃然大怒的樣子，臉色說不上好看，陰沉的像隨時會撲向敵人。他突然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冷仲威摔下話筒，沉思良久。
    蕭亦猶疑地站了會兒，有些忐忑，想了想，終是推門看看情況。
    「怎麼了？想什麼這麼入神？」
    冷仲威平靜的說：「我後天搭機回去處理一些事，大概需要兩個禮拜的時間。」
    「發生什麼事了？」蕭亦憂心忡忡，看樣子似乎事關重大。
    冷仲威眼底閃過一瞬光芒，轉眼間又平靜下來，「也沒什麼，隻是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
    看得出他不願意講。凡有關工作上的事，他向來都是自己搞定。雖然他表現的像個沒事兒人一般，但是，他的神情已泄露了事態的嚴重性。
    蕭亦輕聲安撫，「別逞強，說不定我可以幫點什麼忙。」這隻是口頭上的話，但相信多多少少會有一點作用。至少能平撫這人此時的暴躁情緒。
    冷仲威想也沒想的搖頭拒絕，「那些鎖事我自己可以解決，你隻需要準備該怎麼在這一次的鋼琴大賽站穩腳步就行了。」雖然嘴上說得輕鬆，但仍掩飾不住臉上的憂慮。
    「如果有什麼，你一定要告訴我。」蕭亦忍不住又補上一句，「就算我幫不上什麼忙。」
    冷仲威飛快的拒絕。「你隻要把注意力集中在這次的鋼琴大賽，就是你唯一能幫我的事。」蕭亦投來的關心，他很高興，但怕蕭亦誤解他的話，他又說：「其實，你已經幫我很多忙了。」
    嘖！居然擔心蕭亦會胡思亂想，見鬼了！
    「我幫了什麼嗎？」蕭亦一臉茫然。「我怎麼覺得好像都是你在幫我。」
    冷仲威沒想到蕭亦這麼後知後覺、這麼遲鈍，對他這一方麵直線型的思考反應無話可說，真有被打敗的無力感。
    工作隻是其中之一。兩件重大標案意外的中箭落馬，這出乎他的意料，但事情的嚴重性並不會影響公司整體的營運運作。事實上，他是要回去弄清楚一件私事。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身邊這個大男孩絕對值得讓他花這麼多工夫。他有過不少暖床的炮友，這回還是他初次將一個男人留在身邊這麼久，還做了這麼多事。
    真不像是自己了……
    可，和那些人唯獨不同的是，蕭亦每一個輕微的舉動，似乎都能牽動他。他承認蕭亦是他來往的男伴中，他最喜歡的一個，而他為蕭亦所做的，早已遠遠超過他所能給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