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散開
    入夜後，蕭亦坐在床邊，手中拿著一份合約書仔細瞧著，沒發覺冷仲威的接近。
    「還在考慮？」
    沉寂的空氣中，冷仲威突然出聲，蕭亦從沉思中驚覺而回過神來，抬頭望著他。一直積壓心底的疑惑猛地突破缺口。
    「我無法理解，你為什麼要為……要幫我這麼多？」
    冷仲威一愣，隨之笑了，「我說過了，你值得我這麼做。」
    「就隻是要我嗎？可是我們都……」蕭亦臉紅心跳的別開臉，小聲說：「不該發生的事……我們已經做了，不是嗎？」
    「那還不夠。」冷仲威曖昧地勾起蕭亦的下顎，逼蕭亦看著自己，「你以為隻是這樣而已嗎？你太不了解我了。」
    「你……」心底似乎有什麼升騰了起來，蕭亦猶疑著該如何表達那種不確切的感覺，「那你到底想要我怎麼做？」
    冷仲威淡淡地笑著，「我們誰都不要改變步調，一切順其自然吧！」
    「……」這個人到底……
    繞了大半圈，他終究還是回到原點，不同的，隻是陪在身邊換了個人，而這個人總是出奇不意的帶給他驚喜。他從未想過自己能夠全心投入音樂創作，甚至發表，走上國際演奏舞台，一如眾人所認為的那般，他是個幸運兒。
    即使如此，他仍必須持續走下去，而這條長路，他看不見終點往哪兒，也看不見未來……
    躺在床上，蕭亦仍靠向冷仲威，習慣性的。這種習慣很可怕，一旦習慣了身邊有個人陪，他就開始害怕孤單。不知為什麼，總覺得好像有什麼在心頭悄悄地蘊釀著，那種感覺很怪，一時也形容不上來。
    有些悶，卻也覺得愉快……
    蕭亦突然開口：「我們……能聊聊嗎？」
    冷仲威伸長手攬著蕭亦，輕鬆回應：「當然。」
    「頭一次知道你也很會彈琴，而且彈得很好時，我很訝異，但我沒想過你也是本科出身的。」
    「然後呢，他們又說了什麼？」
    蕭亦對冷仲威淡然的反應不置可否。
    冷仲威歎息，緩緩地說：「戴維．史密斯先生曾是我的老師，教過我作曲，弗德瑞教授則指導我鋼琴，他們兩位在音樂水平的要求上相當地高……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冷仲威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一樣事不關己，相反地，蕭亦卻聽得很震驚。
    「怪不得你的書房會有那麼多的……」蕭亦是想說書房裏一堆市麵上不可能買得到的樂譜。那些樂譜，他一定費了很多精神才拿到的吧！
    「以前你以優異成績畢業，又參加過市區比賽拿過獎，我怎麼都沒看到你那些榮譽獎項？」
    「我丟了。」
    「啊？」
    「沒什麼好驚訝的，喜歡和興趣不見得就是自己要的東西，有過因為興趣而成就的光榮也就夠了。」事實上，他清楚自己的底限在哪兒，所以在決定放棄的時候，他就不再回頭、也不再留戀，那些代表他實力的榮譽證物也同時被舍棄了。
    蕭亦發現自己對於冷仲威的事根本一點都不清楚，他像個謎團，讓人完全摸不透。住在一起這麼多月以來，隻知道他是個事業有成的企業家。
    「你作的那首曲子，他們說，那是你在你父親死後所寫的。那時你……是什麼樣的心情？」蕭亦心裏真的很好奇，也難以理解，即使在聯彈之前已經知道曲子背後的事，心底仍是對冷仲威當場彈出的氣勢相當震撼！
    冷仲威未料蕭亦會有此一問。當他們四目相接時，他難得誠實的回答：「興奮，勝過於憤怒。」
    蕭亦驚異且難以置信的睜著眼看他，他則好笑的直瞧著蕭亦單純的反應。
    「別懷疑，我和老頭子的關係不是你以為的那麼親，相反的，我們像是兩個不相幹的陌生人。對老頭子而言，我隻是可以繼承他事業的人選之一而已。」甚至隻是可利用的棋子。
    「這……怎麼會？」
    「你想知道？」
    蕭亦頓時驚覺，這樣有失尊重，況且，那是人家的穩私……雖然，這個人曾不客氣地揭自己的瘡疤，但是，心裏也是有那麼一點點想知，這也算有來有往吧……
    「我……不一定要知道。」
    輕輕一笑，冷仲威又繼續往下說，眼神突然變得冷冽攝人。
    「我母親是英國人，是那老頭子眾多情人之一。當時老頭子隻是個事業有起色的商人，而我母親是英國時裝界的名模，當時身邊有談論婚嫁的男友，但由於老頭子的介入，還有我媽的家人眼高於頂，一段感情一場可成就的婚姻宣告死亡。事後，老頭子與我媽有過約定，但老頭子最終還是沒有守住承諾娶我母親。」
    他說話的表情頓時變得很嚴肅，讓蕭亦不自覺的變得認真起來。
    「老頭子婚後在外仍有三四個情婦，但他卻自私的不允許我母親的背叛，還拿我要挾我母親。直到我母親承受不了他重重的壓力而病亡後，才接我回冷家入籍，之後就開始辦轉學。換句話說，我是那老頭子名不正、言不順的私生子。」
    蕭亦一臉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我從小在我母親身邊長大，這棟房子是我母親遺留下來的，這裏充滿著我人生中最珍貴的回憶，我不願別人來破壞。老頭子的死，使我完全地從他的桎梏中解脫。」冷仲威突然認真的麵對蕭亦，「那曲子是為了這原因而產生的，我很高興終於擺脫他長久以來的監控，或許我作曲的動機不純，但那才是我最真的心情，那是……釋放後的自由。」
    釋放後的自由？這是他和他父親之間的關係？
    蕭亦難掩訝異地仔細瞧著冷仲威，卻察覺了他冷漠如冰的眼在瞬間閃動了一下。不自主地，蕭亦一手摸著他的頸項。
    「既然這房子對你那麼珍貴，你還願意讓我住進來，花那麼多的心思幫我製造機會，我深信，你絕不是那種冷血的人，也許隻是……你們之間缺乏了溝通的意願而已。在商場打滾的人，多數的人脾氣都很硬，也都一樣輸不起、更承受不了自家人的打擊，所以就很少拉下臉來和人溝通。」
    多麼令人震撼的一句話！
    冷仲威確實是拒絕聽聞有關於老頭子的一切，甚至是帶著敵意進入冷家！
    蕭亦的一句話令冷仲威震撼不已，隱藏在他眼底的深沉憤怒，在片刻間轉柔了。
    冷仲威微笑，「你知道嗎？老頭子下葬的那一天，也正是我們自家兄弟間鬥爭的開始，我曾一度想退出這個戰場，但是……你卻給了我戰鬥的力量。」
    「我？」蕭亦很驚訝，「怎麼可能？」可是看冷仲威的表情又不像在開玩笑。
    「其實在六年前老頭子的葬禮那天，我見過你，當時你正站在一座墓前，一直待到黃昏。」
    「什麼？」蕭亦倏地從床上坐起身，一臉震驚的盯著他。他一開始就知道，說的是這個？
    冷仲威跟著坐起來，凝視著蕭亦充滿疑慮的雙眼說：「是你讓我從那場鬥爭中大獲全勝。」
    「難道……這就是你幫助我的原因？」不知怎地，蕭亦心裏突地泛起一絲苦悶。
    冷仲威瞧了蕭亦一眼，搖頭，低沈的嗓音緩緩地說：「不盡然。」
    「……」蕭亦認真地聽著、等著。
    「為什麼會是你？我左思右想，卻想不出一個合理的答案。可是……」冷仲威停頓了一下，接著又說：「回英國的那天，我才明白那是為什麼……」
    「究竟是為什麼？」蕭亦急切的追問。
    「你不會想知道的。」冷仲威一口回絕。如此在意蕭亦，有時候，他都覺得自己有毛病！
    「我始終不了解你心裏到底在想什麼？當我想靠近你，而你卻不願讓我接近。」
    眉輕輕一動，「你說的是真的嗎？」冷仲威覺得不可思議，他凝視著蕭亦，有些遲疑，但很開心。
    蕭亦突然噤聲。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然而，事情的轉變，似乎已不是他所能控製的了。
    「真是這樣嗎？」冷仲威身體傾向蕭亦，確認地再問一次：「你想親近我？」
    意識自己太過直接、有些露骨的話，蕭亦不敢正麵回答，隻是尷尬的點頭。
    「已經走到今天這一步，你沒有回頭的餘地了，當然……」扳過蕭亦的臉，冷仲威輕吻他的額頭一下，說：「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麼。」
    冷仲威也許是一個成功的經營者，卻更是一個沉著冷靜的指引者。蕭亦很清楚他巧妙運用他的關係和權力做了一些事，也隱約猜到他所布的局會演變到何種田地。現在，蕭亦總算明白為何大家會對他的做法沒多持相反的意見了。他的確很能掌握狀況。
    真是服了他了！也許，事情早在自己發現前，就已經完全脫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