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回思緒，冷仲威盯著電視牆上的一張俊顏，嘴角不自覺的牽起了一抹弧度。眼神也轉柔了。
    兩個小時的音樂評議會上，電視牆播放的是整個競賽片段，冷仲威早已反複看了多次，也在心中做了評估。然而，最能吸引他注意力的，依然是那個「謙遜」的刺蝟。近距離的接觸本尊，蕭亦比他最初在墓園裏驚鴻一瞥的印象和資料上的照片還年輕，可身上卻散發一股與年紀不相符的孤絕氣息。
    他一直猜想：『不知道那張麵具底下的臉孔在遇見自己後，會有什麼樣的各種表情？』且內心也一直很期待能親手摘去蕭亦佯裝冷漠的保護色，親眼看見藏匿外表下的真實麵目。可就在一個禮拜前，那個「刺蝟」卻收起全身的芒刺來感激他。
    他不禁莞爾：這算是個開始吧！至少，不是完全的陌生。
    此次決議由第二任評審主席，來自英國倫敦皇家音樂學院的教授弗德瑞．亞曆山大擔任，以及愛爾蘭管弦樂團的指揮名家羅德．克裏斯特和三位國內音樂學係教授評議。
    冷仲威在旁靜默的看著他們從討論、投票，直到開票，整個過程他始終未參與，也不表明意見。
    開票結果，由蕭亦和另一名剛從韓國音樂學校畢業的女孩勝出。幾個人商量後，從他們兩人之間再票選一次，蕭亦以一票之差獲勝，因此決定蕭亦為適合的人選。
    「我反對。」
    始終坐在一邊當活布景，未參與意見的冷仲威突然揚聲來這麼一句，讓所有人目光一致地移向他，覺得困惑。
    「為什麼？」對於冷仲威突然間轉變態度，弗德瑞不能理解。「第一次要刷下他時，你反而一直力薦他，現在你是為了什麼緣故反對，能讓我們了解一下嗎？」
    「你們覺得蕭亦這樣就可以了嗎？」這句話，冷仲威雖然是麵對大家，實則確是對弗德瑞教授說。
    牆麵上的鍾正悄悄的指向正午十二點，該散會了。
    冷仲威起身，向大家宣布：「不好意思，我有個私人問題想與弗德瑞．亞曆山大教授和樂團的指揮大師羅德．克裏斯特先生研究一下，今天的會議到此結束，非常感謝各位百忙抽空參與這次的評選。」
    冷仲威邊說還邊指示高遠，「你幫我送他們離開，別忘了送給他們一份評審禮致謝。」
    高遠點頭，尾隨著出去。
    等其它人走後，弗德瑞淡然的說：「GEORGE，雖然我們師生情份沒有很久，可是從你大學開始一直到現在，我還是不懂你心裏到底想些什麼。」
    「……」冷仲威靜默。GEORGE是他的英文名字。
    「你擁有絕佳的聽力和音感，創作上，每個音符的節奏你都能掌握的恰到好處。可是不到兩年，你竟悶聲不響的突然從音樂係轉到曼徹斯特商業大學，還以優異的成績連續拿下三屆優厚的獎學金畢業，一路順利的以第一名榮耀取得企業管理博士學位。明明有紮實的音樂底子，你卻表現的好像你從沒玩過音樂一樣。我到現在還是不明白你當初怎麼會有這麼大轉變？」
    「都那麼久以前的事了，誰還會記得那麼詳細。」冷仲威輕鬆帶過，不願多作說明。大學時代，弗德瑞教授曾是他主修鋼琴的指導教授。
    「好吧，那麼說說你反對的理由。先是力挺蕭亦，最後又持反對意見，這是什麼道理？」
    「蕭亦擁有一般人所沒有的音樂天賦和才能，而他過去的比賽空間有限，因此他需要的是更多的嚐試，他的發展潛力和空間很大，所以正規的訓練是必要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
    冷仲威輕聲吐出：「請讓他入您門下吧！弗德瑞教授。」
    一連串出乎意料的行為，弗德瑞總算明白冷仲威如此力薦蕭亦的真正動機。
    「他的確是個人才。不過，你為什要幫他？」弗德瑞十分好奇。據了解，以冷仲威強勢的行事作風，並非是那種會輕易被別人說服或威脅的人，除非──
    「他和你是什麼關係？」
    冷仲威咧嘴一笑，「沒有關係。」
    一句話，輕描淡寫、簡單扼要，確是不容質疑的事實，他和蕭亦的確沒有交集。但弗德瑞教授半信半疑。
    「我可以知道你這麼做的理由嗎？」
    冷仲威不答反問：「教授，您是否同意我的提議？」
    微微頷首，同意，「當然。」蕭亦成為自己的學生，弗德瑞自然是樂見其成。
    「我的理由很簡單，」冷仲威隨手拿起蕭亦的調查報告，說：「由他的手所奏出來的樂音，給人一種純淨、透明感，呈現出介於古典的莊重和現代的炫麗相互調和的美，情感的表達非常獨特、細膩。所以，他不適合在這裏發展。」
    弗德瑞明白的點頭，轉頭與羅德．克裏斯特輕聲交談。不稍多時，兩人彼此達成共識。
    冷仲威既而遞出一份蕭亦在曆年來，對外參加鋼琴比賽獲勝的輝煌紀錄，以及生平背景。
    他們接過，一看，「這是……？」
    冷仲威從容的說：「蕭亦的亡父蕭衍之在維也納曾是頗具名氣的華人古典音樂家，音樂創作上不遺餘力，而蕭亦遺傳了他父親蕭衍之的音樂天分，也承襲了他父親的音樂風格，古典鋼琴的底子練就紮實，甚至比他父親多了一份內斂的柔情。他擁有這樣不可多得的才華，不是很令人期待嗎？」
    很合理的說詞，但依據往日裏對冷仲威的了解，弗德瑞不禁懷疑：「GEORGE，你的目的……當真隻是為樂界注入新世代音樂的新血這麼簡單嗎？」
    「當然。」冷仲威唇邊扯著好看的弧度，又以直接而不抑製的評斷語氣說：「他不是天才，卻具有少見的天分。」
    指揮名家羅德．克裏斯特不再沉默的向他們兩人表示意見：「最後一次是我作評，蕭亦的確狀況相當好，在整個過程裏，他絲毫不受場地噪音的影響，反而讓分雜的聲音慢慢靜下來，空間裏的氛圍變得很『藝術』，我們就這樣刷下他未免有些可惜……」他頗具深意地看向麵前的兩人，微微一笑，又說：「我有更好的主意，既不會浪費我們這次找新人加入的目的，也能如你的希望，讓蕭亦跟著弗德瑞先生專攻樂理和作曲。」
    冷仲威朝羅德先生微微一笑，「羅德先生，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