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章 情慟1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309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有。”明川說,短短的一個字像一把錘子,力度不大,卻錘的她心口發痛。可是他接下來的話卻驚得她的心幾乎跳出了胸腔。
“說來也很巧,她也姓範,會拉小提琴,學設計,很單純很可愛的一個女孩子;一點也不會做飯,英語也學得很差,不會照顧自己,又孩子氣,總讓人操心。”他說,“可是,我還是很愛她,伯父,我想我是會娶她的。”
家霽全身的血液好像都湧到了臉上,早就燒紅了一片,心裏那隻小鹿咯嘣亂撞,他如此毫無預示地說出赤裸直接的告白讓她避無可避,隻聽得葉萍水驚訝地說:
“那豈不是有點像我們家霽?”
明川毫不介懷的笑著回答:“是很像!”
“那你救了她,還真算是緣分。”她說,略帶失望地看著範伯庵說:
“不過也是,這麼優秀的年輕人,有女朋友也很正常。”
範伯庵不說話,隻是用略帶深意的眼光看看明川,又看看自己那個佯裝埋頭苦吃的女兒。
飯吃完了,茶也喝過了,明川起身要告別了。範伯庵說:
“家住在哪裏?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不用麻煩了,伯父,我自己坐車就好。”他看了家霽一眼,說:
“我先走了,你好好保重身體。”話語很客套,可是眼神卻很溫暖。家霽心裏一動,剛想說些什麼,他卻轉身離開了。
範伯庵看著家霽,不再掩飾心裏的疑問:“你……和他認識嗎?”
“不是說他救了我嗎?”家霽決定裝傻到底,“爸,我也要走了,讓司機送我吧。”
家霽坐在縫紉室裏小心地給她新做好的那件白色的婚紗裙剪掉細細的線頭。這件衣服從腰部開始就把縐紗剪成水滴形狀的鱗片模樣,一層一層地重疊著,裙擺不長,剛好到腳踝,穿上去時既顯腰身又有輕盈貼身的效果,她把這件婚紗裙定名叫做“海的女兒”。
徐雲笑嘻嘻地問:“家霽,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做這件衣服時想到的是誰呀?”
“我想的是你會不會又罵我笨!”家霽看看自己左手三個包了止血貼的手指,哭笑不得。
“這件衣服賣不賣?”徐雲問,“說不定,會很熱銷呢!”
“賣,當然可以賣。”家霽說,反正她又不打算穿。一想起自己和天朗的事,她就有些頭疼,自己病了一場,天朗回來了就沒有再離開。而自己的父親有兩次當麵詢問天朗訂婚的事情,天朗居然也流利地應答了,於是兩家人甚至開始商量訂婚儀式的有關事項,有好幾次她想拉著天朗向範伯庵把話說清楚,可是又不想把自己和明川的事情讓父親知道……
於是就一直拖,拖到他們開始商量婚宴的事了。
而明川,兩個星期前在她家施施然地扔下一個定時炸彈之後,就這樣銷聲匿跡了十四天,十四天啊……她恨恨的想,範家霽,拋棄了他吧,拋棄了他你就不用如此的患得患失,心神恍惚到剪傷了自己三個手指,就不用總是對天朗懷著一份無以言說的內疚。
不過,和天朗的“婚事”不能再進行下去了,她約好了天朗在街口的咖啡店等,她必須跟他商量一下如何跟兩家人交代。把衣服掛好之後已經是傍晚了,她拿上自己的袋子和放設計稿的畫夾就離開了蘇菲工作室。
她一走出來,迎麵就遇上了一個人。這個人她見過,而且很礙眼,家霽主動把視線投向另一邊不與來人接觸,可是程可心偏偏站定在她麵前擋住去路。程可心穿著華麗,姣好的麵容寫滿了著驕傲和不可一世的表情,她挑釁地看著家霽,說:
“趕那麼急,去和誰約會呢?是和天朗嗎?哦,不對,我忘了你還有一隻腳是踩在另一條船上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家霽冷冷地看著她,心想要挑釁嗎?我還不至於無還口之力。
“什麼意思?是誰要和天朗訂婚了還纏著明川的?”她銳利的目光盯著她不放,“我還以為你是個懂得進退的女子,現在才發現,你真的是無知無畏。”
“無理取鬧,不可理喻!”家霽皺眉看著她,“請讓一讓,我要走了。”
“範家霽,我們談一談吧。”她說,“你要相信如果沒有什麼理由的話我是不會來找你的。”
家霽想了幾秒,點點頭。於是她們來到了對麵的茶座坐下。
“有什麼話快說。”家霽看看麵前的茶,忽然有些厭煩,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應付她。
“這麼不耐煩?不想聽聽關於明川的事?”她說,看見家霽沉吟不語,又接著說:“我遇見明川時是十三歲,那時候他和他爺爺來我家住了一段相當長的時間。我從小就很孤獨,不願與人說話,可是那時的明川比我還孤獨,常常憂鬱地抱著一條小狗坐在花園裏,一坐就是半天。就是這樣每天看見這個人在柳樹下夕陽裏孤寂的背影,自己居然漸漸生出一種不知是憐惜還是喜歡的感情。
“很可笑是不是?我那時想的卻是兩個孤獨的人擁抱在一起就不會孤獨了。於是,我想讓他注意到我,明白我的重要性,於是,毒死了那隻備受他寵愛的小狗。”
家霽一挑眉,目光冷漠,還帶有一絲怒氣。
“可是,他還是一個人,他的爺爺經常有事在外,他就一個人在花園裏遊蕩,或是發呆,像一抹陰暗的影子,更加抓不住,更不要說用孤獨去擁抱他來求取兩個人的溫暖了。後來我才知道,那一段時間他之所以會那麼消沉,是因為他的媽媽去世了,而那隻小狗是他媽媽留給他的,而我,卻把它毒死了。”
“你這是反被聰明誤。”家霽麵無表情地說。
“當我知道時,我後悔過,也知道他心裏一定是極恨我的。但是我不介意,我想總有一天我要站在他身邊好好地補償那一次對他的傷害,他總會有一天知道我是那麼的愛他,愛了他那麼久,他會明白我跟他其實是極為相像的同一種人,我們生活中缺少的和富足的東西何其的相似,也隻有我們彼此才可以相互取暖的……
“我不介意他在外麵結交女孩子,因為以前的他從來沒有否定過我們的婚約,盡管那是父輩們口頭定下的,我知道他遊戲人間的態度,所以一直縱容,忍讓。”她歎口氣,幽幽地看著她,家霽明顯地感受到了那種怨恨。“直到你出現了,明川居然就變了。”她從來不知道明川也有那麼陽光氣的笑容,有那麼溫暖的眼神,可是,那都不是留給她的,而是麵前這個一臉素淡安閑隨性的女子。
“為什麼不放手?”家霽心裏忽然湧起一股同情。
“放手?”她語帶諷刺地笑起來,“你以為我是你嗎?愛一個人愛了十多年說放手就放手,範家霽,你不僅是對別人狠,還是對自己狠!”
家霽的臉色一下變得雪白,心口處仿佛被什麼狠狠一擊,明明已經好了的傷痕就這樣生生的被撕裂,她冷笑著說:
“可是我從不曾勉強過別人,我愛過天朗,可是我自己堅持不住放棄了;我愛明川,掙紮過,可最後我愛他愛得心甘情願。我是狠,但是人總不能活在過去,我不願意勉強別人,更不願意勉強自己!”一口氣說完這一段話,家霽才猛然發現,自己居然可以理直氣壯地大聲宣布自己是愛明川的。難道,自己真的已經無藥可救了?還是隻是為了眼前的一口氣?
“不勉強自己?”程可心從包裏拿出一份文件摔到她麵前,“人總會在現實麵前低頭的,我見過那麼多人,還從來沒有人在厲害關係麵前會不妥協的!”
家霽一頁頁地翻看那份藍色的文件,看了幾頁後,冷靜地合上文件,說:
“你想怎麼樣?”
仿佛早在意料之中,程可心得意地一笑,家霽已經把剛才產生的一點點同情抹掉了,她覺得麵前的這個女人已經走火入魔了,她得不到的東西通通要毀掉,哪怕與之同歸於盡。
“知道這文件為什麼是藍色的嗎?出版界的人把它稱為‘藍紙’,印成雜誌之前就要先出藍紙。本來這是打算明天出版的周刊,現在我抽起了,可是如果你不夠合作的話,裏麵的內容明天就會人盡皆知。你不是口口聲聲一個愛字嗎?範家霽,我就要看看你到底有多愛他,他家族的這樁秘聞想必有很大的新聞價值,甚至,可能連明川都不知道……”
“閉嘴!”家霽憤怒地說,嘴唇微微顫抖,“你到底想怎麼樣?”
“想辦法讓我和他的婚禮如期舉行。”
“你不是已經和他訂婚了嗎?你們的婚禮早在計劃之中,又與我何幹?”
“就在昨天,他的父親已經向我家正式提出解除婚約了。哼,想就這樣輕易地擺脫我?”她的冷笑讓家霽有點不寒而栗,“我會讓他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有多嚴重!”
家霽心一動,想起那天晚上明川對自己父親說的那番話,恍然大悟。原來,他從來沒有放棄過她,那些真真假假的戲,虛與委蛇的行為,不過是謀定而後動。他的真心每時每刻都在向她敞開著,跳動著,她的心忽然就被一種感動填得滿滿的,剛才的擔心憂慮摻進了一絲甜甜的喜悅。
她的嘴角帶笑微微揚起,眼神空濛地看向窗外,眼前浮現起那張明朗俊逸而略帶孩子氣的臉。程可心看著她恍惚中帶著幸福光芒的眼神心裏升騰起一陣莫名的嫉恨,她說:
“離開他,範家霽,隻要你離開他,你剛才看到的一切在世上從來沒有存在過。”
“你以為,我離開他他就會順理成章地和你在一起了嗎?”
“也許他仍然不選擇我,可是,他也得不到他想要的東西,我們,仍然是一樣的人。”
家霽無奈地歎口氣,“你們不是同一類人。我問你,明川遇到礦難時,你在做什麼?”
程可心愣了愣,沒想到她會這樣問。那一天,好像有一個聚會應酬……
“那一天,我連死的心都有了。”家霽抬起眼睛看著程可心,說:
“如果你隻是想得到明川,那麼你一輩子都不知道愛情是什麼。我替你可惜……”
程可心冷冷地打斷她的話,“你隻需要回答我,是否願意離開他。”
“我不願意,”她說,“不過,你找對人了,這個秘密,我願意幫他守……”
家霽咬咬牙,繼續說,“我會離開他,可是,你憑什麼讓我相信你永遠不會把它泄露出去?”
“隻要我嫁給了他,我就不會泄露這個秘密。”
“我不相信你!”家霽深深吸口氣,然後說:“程可心,我們立一份契約吧。”
……
家霽走出茶座,天上的蒙蒙細雨已經變成豆子般大小的雨點,氣溫在這個傍晚忽然就下降了,驟不可防。家霽想起程可心說的那個沉默內向,孤獨寡言的明川,心裏像被蜜蜂蟄過一樣有種微微的刺痛。看見自己的母親死在自己麵前,血一滴一滴地流幹……那一個小孩能夠沒有陰影?他說他背過他的母親,怕就是那一回吧!
她走進雨中,向著自己和天朗約好的咖啡店走去,冰冷的雨點轉眼就打濕了她的頭發、衣服。她不知道那上麵說的是不是真的,蘇菲老師對明川的父親有感情?明川的母親有外遇?明川的父親逼死了第三者……她隻知道,那樣真假都已經無法說清的所謂“事實”曾經那麼重地傷害過他,她實在不忍心看著流言再一次把他的世界推入黑暗之中。一個人,究竟要用多大的努力和決心才能夠和那樣的過往說一聲再見?他的溫暖和他的愛卻像一縷陽光在她迷途於低穀時把她引向了光明。除了那樣,她,還可以為他做些什麼呢?
她走進咖啡店,天朗坐在靠窗的位置,已經等了很久。她走到他麵前,被打濕的頭發上有水珠滴溜溜的掉下來,掉在臉上不知道是水還是淚,她微微笑著而又無比決絕地說:
“天朗哥哥,我們,真的訂婚吧,好嗎?”
看見她一進來時的那個狼狽樣子他剛想說些什麼,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說了那句話,他的心神一震,沒有想象中的驚喜和出人意料的喜悅,他皺皺眉,站起來拿紙巾輕輕地擦去她臉上的水,問:
“怎麼把自己全身都弄濕了?這麼不愛惜自己,剛剛才病好,還答應過我的……”
“我說,我們訂婚吧。”
天朗的手停在那裏,家霽說這句話的時候眼裏的淚水遏製不住地流了下來,他看著她的淚水,心裏酸酸的,柔聲說:
“好,隻要你願意。”帶著一絲疑惑,他張開雙臂把渾身濕漉漉的她攬進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