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章 我來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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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沒想到會碰到你。”邊說人影邊從欄杆處靠了過來,大廳的燈光透過窗幔,映照出了胡明朗的臉。
過去額前厚厚的劉海現在全梳到了一邊,發尾稍稍卷曲,看起來嫵媚妖嬈,她手裏拿一支細長的女士香煙,身穿一件黑色的長禮服,整個人已經完全變了樣子,甚至那雙大得過分的眼睛已經不再咄咄逼人,除了那不變的稱呼,能夠讓嘉昕一下子想起她。
“怎麼,看見夏寒和他的小女友甜甜蜜蜜,你就躲到這裏來療傷?”胡明朗嘴角含著冷笑問。
“怎麼可能?我倒是奇怪,我離開了,可他身旁的人卻不是你。”嘉昕不客氣地還擊她。
胡明朗很難得沒有爆發,反而是無奈地搖搖頭:“因為你沒有幫我留下他啊!”
她還在提以前在電話裏對罵那件事情,嘉昕苦笑:“他憑什麼就會聽我的?”
胡明朗抽了口煙,側頭看著她說:“程嘉昕,你是在裝傻,還是真的不知道,你對夏寒的影響力?”
嘉昕聳聳肩:“嗬,即使有影響力,也很有限,起碼擋不住那個女人對他的吸引。你一開始就找錯了目標。”她轉身要走,不想再奉陪這個瘋女人。
“看來你是真糊塗,老女人,你好像不知道你錯過了什麼。”胡明朗幾步上來,就擋在了她的麵前。
“麻煩你讓開,我要進去!”嘉昕不想跟她囉嗦。
“老女人,你在我麵前總是一副堅不可摧的樣子,你這樣死撐到底累不累?其實我很想看看,你知道了事情真相以後會是什麼表情。”胡明朗寸步不讓,嘴邊還泛起一絲嘲諷的笑容。
嘉昕抬腿要走,胡明朗幹脆扔掉煙,一把拖住她,大聲說:“那一晚上夏寒是在醫院過的!”
嘉昕終於停下了腳步,看著胡明朗。胡明朗就像一個拿著糖逗孩子的人一樣,滿意地放開手,慢慢地說:“夏寒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那天他去酒店,是為了把筆記本電腦還給那個女人。”
嘉昕的腦子裏閃過夏寒手抱紙盒的情形。
“那個女人狠狠報複了夏寒以後,沒多久就後悔了,又回頭來找他,但是夏寒一直拒絕她。不過這個女人相當的頑固,她不斷地送各種東西給夏寒,夏寒也總是當場退回去。隻有那一次例外,因為她叫人送來的時候,夏寒不在,是我替他收下的。”
“你?”
“是啊,這麼好的機會,怎麼不好好利用呢?兩個姐姐搶一個弟弟,那場麵一定很有意思。”看著胡明朗得意的笑,嘉昕忍不住狠狠用指甲掐自己的手心,努力控製著自己的呼吸,好一陣,她才說:“那又怎樣?我跟他本來就打算分開的,你做這些根本就是多餘。”
“老女人,你又在死撐你的麵子了,如果你們打算分開,夏寒為什麼不出國了,反而決定留在本市,甚至進了最難進的房產局?為什麼受了傷不躺在醫院老老實實輸液,偏要跑回家來為你開門?”
“什麼,受傷啊,醫院的?”嘉昕有點糊塗了。
“夏寒去還東西的時候,沒找對時機。那個女人正在和律師談離婚協議的事情,她老公找了個更年輕漂亮的,要把她蹬了,她正為財產分割焦頭爛額的時候,夏寒找上門去要劃清界限,她一氣之下就拿起裁紙刀捅了夏寒的肚子,看到噴湧的鮮血,她嚇慌了,隻知道哭和道歉,還是夏寒忍痛讓她開車去的醫院。知道嗎,那道傷口縫了十針。”
嘉昕聽著,大腦自動將很多細節聯係了起來:夏寒蒼白的臉色,夏寒無力地坐在沙發上,夏寒隻是用腳為她推鞋子……難道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受傷了?她搖頭。
“別急著否認,我還沒說完呢!”胡明朗又逼近來說,“那一個晚上,夏寒都在反複的發燒,但是他還沒忘記讓那個女人做出保證,從此以後不再來騷擾,否則就報警告她蓄意傷害。”
“不是這樣的!”嘉昕轉過身去,她拒絕接受這樣的解釋,因為再聽下去,她的良心會從此不安。
胡明朗冷笑一聲,慢慢踱到嘉昕身後,繼續說:“一個姐姐傷害他,一個姐姐拋棄他,隻有我留下來,陪著他。我進去的時候,他坐在沙發上,全身發抖,一直在抽氣,眼淚包在眼眶裏硬是沒掉下來。那時他腹部的繃帶已經被滲出的血染紅了,所以我陪他又去了醫院。他的傷口後來幾天反複感染,住了半個月的醫院,才稍有好轉。”
“夏寒說他……一晚都在家裏畫圖……他哪裏也沒去,他隻是……隻是熬夜……太累了……”嘉昕叨念著,人有些恍惚。
可是胡明朗並不放過她,還在用語言淩遲她的心髒:“傷口剛拆線,他就要走,他要跟隨徐教授去北京發展,我怎麼都留不住他,我為了跟他在一起,到處托人打點,甚至……去睡了幾個男人,好不容易擠進了房產局,可是最後他竟然拋下這裏的一切,走了!他這一走,讓我的一切努力成了泡影。老女人,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我恨你,痛恨你!”
“你說的不是真的。他既然是受傷了,何必瞞著我?”嘉昕繼續掙紮。
“他當然要瞞著你,他擔心你知道了會去報警。不報警,是那女人答應徹底放手的條件。”
“這一切都是你的一麵之詞。”嘉昕的回答明顯底氣不足。
胡明朗二話不說,把嘉昕往大廳裏拖,嘉昕慌張地問:“你幹什麼?”
“去找夏寒!”胡明朗邊說邊拖,“十針的傷口,我相信過再多年,也會留下傷疤的!叫夏寒脫出來讓你看看好了,你這個嘴硬的女人。”
“不……”嘉昕聽了這話,拚命往露台上退縮著,“我信,我信!”
胡明朗終於鬆開了她,她頹然滑坐到地上,淚如傾盆。
她其實很想忍住,尤其需要在這個老說她是“老女人”的胡明朗麵前忍住,可是眼淚不受她的控製,心也不受她的控製,仿佛被一隻手用力地擰著,擰著,從皺巴巴的縫隙中間滴出讓人疼痛難忍的鮮血來。她隻能不斷地擦著湧出來的淚水,再也顧不上在胡明朗麵前維持自己的風度。
“老女人,你現在知道自己幹了什麼蠢事了吧?”
嘉昕搖頭,拚命搖頭。
“我曾經非常羨慕,不,嫉妒你。你對他的熱情及不上我的十分之一,我一直以為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可是我追得越緊,他就拒絕得越堅決。”聲音突然哽咽:“他終於回來這裏,身邊卻站著另一個女人。他選來選去,就是不選擇我……”她沒有再說下去,隻聽見細碎的呼吸。
良久的沉寂過後,胡明朗再次出聲,低低的聲調裏充滿失意:“夏寒的人生,已經翻開新的一頁。新的形象,新的事業,新的……女人。”
“你不再爭取了?”嘉昕遲疑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
胡明朗點頭:“是啊,什麼叫命中注定?在社會上混了幾年,慢慢開始懂了。”胡明朗說著,掏出化妝鏡,湊到窗幔邊有光亮的地方,開始補妝:“我是局裏叫我來的,參加這個餐會,是我工作的一部分。那對甜蜜的情侶讓我躲了太久,該出去了。”
胡明朗抬眼問她:“你不打算出去嗎?”
她靠著欄杆,沒有回答,沒有動。
胡明朗走了,隻留下嘉昕一個人在露台上,她被這遲來的真相徹底打垮了。這幾年,她一直是以一個受害者的心態麵對有關夏寒的記憶的,夏寒就是那個可恥的感情騙子,雖然令她傷心,但是她起碼能在道德的高度上鄙視他,;可現在胡明朗的一番話把兩人的位置徹底顛倒了,她成了一個冷酷絕情的女人,辜負了一個男孩子純真的愛情,她才是那個欠下感情債的人,她陷入了深深的混亂和自責。
露台的夜風吹得她渾身哆嗦,緩緩站起身,佇立一陣,她一掀帷幔,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西餐廳,一直走到外麵的電梯旁,她才掏出手機打給嚴菲:“我有急事,一定要先走一步了,改天我請你吃飯!”
坐上出租車,說了句“往前開”,便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不能回首了,一回首便是一次悔恨和愧疚,一回首便是一次錐心的疼痛。
夏寒,真正成為了一個男人,也有了一個甜美可人的小女朋友,他回想過去的種種,會不會覺得自己成長過程中對年長女人的迷戀,是多麼可笑和幼稚呢?
眼淚衝出來的時候,嘉昕終於可以對自己的心坦白:她真的愛過夏寒。不然怎麼解釋這幾年壓抑的悲傷和失落?淚越流越暢快,今晚終於得到了解脫----她一直錯以為的被欺騙、被辜負,原來隻是誤會。她不用暗罵自己曾經動心,不用鄙視自己曾經愛過夏寒,因為換了任何女人,都願意接受那樣真摯純粹的愛戀。
哪怕一切都已經錯過。
現在能作什麼呢?她隻能用心祈禱夏寒幸福,永遠幸福。最好是讓自己如塵埃一般消失,永遠消失在夏寒的視野裏,再也不要影響到他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