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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樹突然大發慈悲沒有虐待我,還讓我和他一起吃豐富的晚餐,那是我第一次吃到這麼美味的東西。晚餐結束的時候,我開始期待下一次和樹共同進食。我想我是貪心的。據說隻有人有這種不好的意念,機器是該安守本分的。可是我沒有安守我的本分。
不久之後,赫裏斯家族裏的過時機器人都被送去了廢品站。我站在花園裏,親眼看著他們被推上貨車,每個機器人的眼中都有種淡淡的苦澀。是的,苦澀,我們都知道一旦被送去那裏就會被重重的機器壓得扁扁的,失去意識,然後變成一塊廢鐵。我們還會重生,在另一台機器的作用下會被鍍上新的顏色,換上新的零件,最後會很成為最先進的機器人。可是沒有了原先的芯片,我們已經不再是我們了。不會再有原來的記憶,也不會再有原來的性格、脾氣。
人類稱這為更新換代,可在我們看來,那是死亡!
琳會死,我也會。等我們被時代淘汰的時候,我們就會死。
我不想死,我寧願被人拆成一片一片也不願意進行更新換代,因為那樣,我至少還是我,是白鳶,隻是被拋棄在不同的地方罷了!
我想我還是應該感謝樹的特許,那之後沒有人會阻止我進入花園。
我著實快樂了一陣子,因為特權,也因為那次不算大的差錯,我的新工作變成了照看那些漂亮的白色鬱金香。我還是很聰明的,在比我更先進的TE-7798K型機器花匠的教導下,我很快掌握了鬱金香的花性。我知道它們喜歡什麼樣的溫度,也知道該在什麼時候對它們施行人工澆水。
我每天最快樂的時光就是在花海中恣意地奔跑,而我的係統很爭氣地沒有再出過故障。有的時候我感覺到有一道灼熱的目光盯著我,在我的身後,在我的上方,每當這時我都會依賴於感覺回敬那不禮貌的注視。當然,我看到的僅僅是一扇反光的太陽能玻璃。我知道那道目光就來自於那扇窗戶後麵,我說不出理由,隻是單純地感覺到。人類稱這種感覺為直覺,可是我隻是一台破舊的機器,我也會有這樣的感覺嗎?
後來,我證實了我的“直覺”。琳無意間告訴我,那扇窗戶後麵就是樹的臥室。他是愛我的。我笑了,也為自己忽然冒出這樣的想法吃驚。我是白鳶,是機器人!我不斷告訴自己!
這樣的快樂持續了一段日子,直到那天早晨。
陽光和平時一樣溫和卻不刺眼。當我醒來的時候,我忍不住為眼前的景象大叫起來。一群機器守衛迅速闖了進來,隨後樹和管家也來了。我無法形容我當時的感受,隻能說心底像被人抽空似的。那不是痛,是無助,是迷茫。
“白鳶,你又發什麼神經?”管家冷著眼,為我的大驚小怪惱火。
我顫抖著貼在牆邊,死死地盯著桌子上那一大瓶白色的鬱金香。不要懷疑,是的,我就是被那些漂亮的花嚇到了。那一刻,我的輸出係統變得遲鈍起來。我知道樹在看著我,可是我不能讓自己的目光從白色的花身上挪開半步。
“管家,把花拿出去扔了。請花匠摘最美的送來。”樹悠悠地開口,神情麻木。
管家怪異地望了我一眼,慢步走了過來。
“不要!”我忽然尖叫著衝過去奪過花瓶,然後狠狠地將它砸在地上,神經質地看那青紫的瓶身碎成一片一片。瓶子裏的水流了一地,而我的鬱金香就躺在上麵,那些液體看起來就像是它們流出的血,鮮紅駭人。
我捂著臉驚恐地癱倒在地上,膝蓋失去了“知覺”,我清楚那些碎片正在沒入我雪一樣白皙的肌膚,它們也許還會割斷我的控製線路,使我“殘廢”。可是我沒有動,或許該說我根本不知道該做什麼來平複急速轉動的係統。我體內的數據就像股災爆發時那樣,以超高速變換著,亂得足以使我的主控製器在瞬間燃燒起來。事實上,那個時候隻差一點點我就會報廢了。
樹命人拖我丟進花園——在我崩潰之前!我不知道該不該感謝他那時做了這樣的決定,他救了我使我免遭毀滅,可是也是因為他的這個決定,令我在之後的歲月裏不得不拖著一副更加脆弱的身體活下去。
很不幸,在我被罰跪在花園裏反省的時候,天空降下了大雨,電閃雷鳴。我呆滯地跪在花園中央,和那些我精心嗬護的鬱金香一起承受著雨水的暴虐。所有的機器人都躲在主屋裏偷偷地看我,仿佛在笑我的不知好歹。
我明白我房裏那些閃動著嬌豔光澤的白色鬱金香是樹送的,可是我不能忍受他把那些嬌柔的花枝剪得光禿禿的放在我的眼前。愛一樣東西就一定要將它占為己有嗎?看著自己所愛的東西失去生命,對我來說比拆散我更讓我心痛。就像初次見到樹時那樣,我竟然會對著他懷裏漸漸死去的鬱金香失聲痛苦,還上演了一出轟轟烈烈昏倒的戲。我想他一定以為我是個瘋子,可我清楚我不是。
在雨中跪了一整天,我努力地支撐著自己疲憊不堪的係統,但最終還是在黃昏來臨的時候不支地暈了過去。
我開始沒日沒夜的發著“高燒”,迷迷糊糊中我聽見有人說我的中央處理係統燒壞了。這就是後來我經常會暈倒的原因。我了解我已經處於報廢的邊緣。
三天後,我在樹的懷裏醒來。外麵陽光燦爛,可我的儲存器裏還殘留著那場大雨的記憶。我奇怪“高燒”居然沒能燒毀我的記憶器,如果可以忘記,或許我不會在看見樹時渾身顫抖。
他臉色很難看,並不是因為生我的氣,而是因為疲憊。琳後來告訴我樹陪了我三天三夜,這期間他沒有合過眼睛。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使他如此掛念我這台微不足道的破機器,不過現在我懂了,那就是愛。
摸著他憔悴的臉,我感覺到有一絲溫熱的液體順著手心滑落。我驚訝地看著他,然後將那不知名的液體放進嘴裏。那味道很苦澀,直叫人心痛。
“這是什麼?”我微愣地望著他,忽然間很想添去他臉頰上的那種液體。然後我真的那麼做了。
“眼淚。”他任由我放肆地碰觸他的肌膚,聲音沙啞地應著。
“眼淚是什麼?我也有嗎?”
他笑而不語,伸手拭去那種叫作眼淚的東西,將我抱在懷裏,輕柔地吻著我的臉。
我那時一定紅透了臉,因為樹在看到我羞澀地躲開他的唇時,笑得更開心了。我一時忘了追問他為何人類會有眼淚。
那一天,他一直在我那簡陋的臥房裏,他陪我看窗外白色的鬱金香,和我一起吃豐盛的晚餐,更重要的是他向我保證再也不會送我那些花。
我的身體越來越差,總會無端地昏厥過去。我以為樹會把我丟回那個廢品交易市場,可是他沒有。事實上,鬱金香事件之後我就搬到了樹的臥室跟他一起住。
每天晚上我都會在花園裏和他一起欣賞白色鬱金香,接著我會在毫無預示的情況下在他的身上睡著。等我醒來的時候我總會躺在他那張很大的床上,身上蓋著厚且柔軟的白色被子。
有一次我故意裝作睡著,我想知道他什麼時候會抱我回房。我發誓那僅僅是好奇心的驅使。然而,我意外地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原來他會趁我毫無知覺的時候偷偷地吻我,雖然那樣的碰觸實在算不上是吻,可對我而言已是心滿意足了。這一次我沒有貪心地要求更多,我隻希望以後每個晚上都可以像現在這樣。
不久之後,赫裏斯家來了尊貴的客人。他們告訴我那位隨同高個子男人一起來的小姐叫做卡布拉,她是詹姆司家族的唯一血脈,而詹姆司家族是赫裏斯家族生意上重要的合作夥伴。
管家讓我們換上了新的製服,還費了很大的工夫教我們說話和走路。樹說我可以不出席晚宴,雖然我知道即使我出席也不可能和他坐在同一張桌子旁,但我還是堅持要出席。我不想讓樹覺得我真的是個瓷娃娃,一碰就碎。我有我的尊嚴,我想獲得同伴們的認可,我希望能和大家站在同樣的位置上,而不是以我特殊的身份要求縮在樹的床上。
卡布拉小姐是一位大美人,連機器守衛們也不時地對她施以注目禮。我也被她吸引住了,不過那不是因為她的美麗,在外表上我自信我不會輸給她。她總是時不時地用胳膊碰樹的胸膛,這讓我覺得很不舒服。於是,我生平第一次玩了惡作劇。
晚餐的時候我故意把一隻翹著屁股的油炸全雞弄翻在她漂亮的黃裙子上,當然我會裝作很不小心地樣子。事故一發生,整個廳堂都沸騰了。機器傭人們慌亂地來回奔跑,有的拿去汙劑,有的拿水……但最終那些東西都沒能派上用場,畢竟他們不可以讓一位尊貴的小姐在眾目睽睽之下脫掉衣服,那是有失禮節的。
貴族們紛紛指責我的“過失”,他們雖然不至於把我怎麼樣,但那漫天的口水已叫人吃驚不小。而我則誇張地皺著眉,盡可能地壓低腦袋,在他們不堪入耳的漫罵中,一遍又一遍用沾滿糖水的抹布擦拭著她慘不忍睹的裙子。我拚命的忍著笑,看她的嘴撅得像那隻雞的屁股一樣高,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出在我的惡作劇下,一群雄赳赳、氣昂昂的螞蟻爬上她裙子時的景象。
樹自始至終沒有離開過他的座位,他隻是冷冷地看著一切地發生。
恢複正常表情的卡布拉小姐終於忍受不了我的惡行,她站起了身以極其優雅的姿勢扭住了我的耳朵,我痛得眼淚都快要流了出來,卻不敢叫出聲,我不想丟了樹的臉。
“你的機器人太落伍了,反映這麼遲鈍,是該換了。不如就把他交給我吧,我會替你訂製一個最新型號的。”她笑得很柔和,手指上的力氣卻不小。
我驚恐地望了一眼樹,說真的那個時候我還真有些害怕他拋棄我。
“謝謝,我還是比較喜歡白鳶這種型號的。”樹淺笑著把我從她的魔爪裏救了出來,在他的懷裏我真切地覺到了安心。那一刹那,我看到卡布拉小姐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像極了挫敗的公雞。
抿嘴一笑,我不覺衝她抬了下下巴,我知道我很驕傲,但那時我真的很高興,以至有些瘋狂。樹他保護了我——在那麼多了不起的大人物麵前保護了我這堆破銅爛鐵,那使我更加確定了他對我的愛……盡管他從未說過。
詹姆司家族的人最後怏怏地離去,大廳裏隻剩下我和樹的時候他忽然擁吻住我。他的唇是那樣的炙熱,幾乎封鎖了我的呼吸。舌尖纏繞,我體驗到從未有過的快感。
許久他才鬆開我,而我開始渾身發軟,意識混沌。恍惚間,我聽見了他得意的輕笑聲。
“你在她裙子上抹了什麼?”
“啊?”我故作糊塗地睜著大大的眼睛。
“別裝傻了。你那麼拚命地擦她裙子,不會沒有陰謀吧?”樹笑得更大聲了,將我整個納進懷裏。
迫於他的權威,我最後戰戰兢兢地告訴他是糖水,誰知道他聽完竟瘋狂地拉著我一路追趕詹姆司家族的人。我心想完了,不知道那個卡布拉小姐又要怎麼虐待我。
然而出乎我的意料,樹並不是要去救那位“公主”。我們躲在路邊的草叢裏,目睹了那出“慘劇”的上演。捂著嘴,我們笑得直不起身。那一晚真是美妙!
回家的路上,無數的螢火蟲在我們身邊飛舞。樹他忽然邀請我跳舞。於是,我們兩個大男人在僻靜的小路上跳起來卡撒拉德喀舞。星空下,我與他的身體在螢火蟲的光輝中旋轉著……那是我一輩子也忘不了的快樂!
我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最終還是發生了。科學家們開發出了可以彌補我這類機器人缺陷的GF-3380B型機器人,那意味著,BK-3570C型機器人的淘汰。
電視、報紙、廣播以及網絡裏無時無刻不在宣傳著GF-3380B型機器人的優點。走在街上,你隨時可以看到那刺眼的廣告詞:扔掉你過時的BK-3570C型機器人吧,到我們這裏來,接受最先進的技術……
不久之後,政府下了正式的公文,要求各家各戶交出過時的機器人。我可以想象得到,和我一樣的機器人排隊站在廢品處理站外,等待著被壓得扁扁得。我們的芯片會被取走,我們的身體會成為另一個生命的外殼……
樹開始長時間外出,有時候他會徹夜不歸。我知道我已經走到了盡頭。
琳變得極度消沉,拒絕任何的幫助,她甚至不願意和我交談。所有的新進機器人都孤立我們,沒有人會對我們施以關懷……哪怕隻是一點點。
我整日縮在白色鬱金香花叢裏,一遍又一遍地確認著它們的情況,生怕自己有一丁點的閃失。我不是害怕被樹踢開,我知道無論我做得多好都改變不了被這個時代淘汰命運。我隻是不願意看我可憐的花兒們受到傷害,我不知道我走了以後還有誰可以這麼細心地照顧它們。
我常會夢到樹的新床伴在他懷裏撒嬌,要他摘下這些花朵。而樹,那個我愛著的人類會微笑著滿足他的意願。我有理由相信那不是我的胡思亂想,既然樹他可以為了我不傷害這些花,那麼他也可以為了其他人毀掉我的最愛。所以我不做無謂的奢望。
有一天陽光變得很刺眼。
家裏來了很多穿製服的監察隊員,他們都是最新科技成果下被創造出來的優秀機器人。大家都明白他們是來送我們上路的。
琳忽然瘋了一般衝進花園,她快速地躲避著那些監察隊員的捕捉網。於是,一大堆人在我的鬱金香上踩來踩去。我就站在那裏,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殺了我的寶貝。
白色的花朵殘破不堪地落滿花園,我的心整個碎了,而琳也被那結實的電網困住不能動彈。監察隊員們走過去按下了她胸口的開關,然後琳的眼睛失去了光澤,她不能再掙紮了,也不會再有機會掙紮,因為用不了多久她就會死。
我呆呆地注視著他們,隨後我深吸了一口氣安然地閉上了眼睛。我的鬱金香死了,我也該上路了。我等著他們走過來切斷我的電源,可是……他們沒有!
鐵靴在鋪了石子的小路上走過,沒有在我身邊做片刻的停留。他們帶走了這棟房子裏所有的BK-3570C型機器人——惟獨不包括我。
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樹就站在我的麵前。他透著淡金色光芒的黑眼睛直直地盯著我,那目光並不溫柔,讓我覺得整個世界隻剩下自己一個人。我仿若變成了無依的浮萍,隨水而去,找不到最終的歸宿。
“他們殺了我的鬱金香。”我的聲音在風中顫抖著,拚湊不成一句完整的話。我好想撲進他的懷裏,汲取那裏的溫暖,所以我張開了手臂靜靜地等待著他擁我入懷。但是樹沒有動,他隻是漠然地站在那兒,目光冷劣。
“燒了這些花。”他對身後的管家命令道。
我驚呆了,我簡直不敢相信這句話是出自樹的口中。
管家開始召集手下執行任務,他們拿著噴火槍對準了我的花。我不顧一切地衝了過去,死死地抓著管家的手,用身體堵住噴火口。
可是我沒有辦法阻止其他的人傷害我的鬱金香。火焰四起,花園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我望著那詭異的嫣紅,身體僵硬地倒在地上。
“為什麼?”我扯著嗓子吼叫著,胸口的零件不斷地升溫,燒得我幾乎要融化了去。我感覺得到那裏很痛,很痛。如果要我親眼看著自己所愛的東西死去,我情願這一刻我已被送到了廢品處理站接受那死亡的酷刑。
“不要再喜歡白色鬱金香了,它們不適合你。”樹托著我的下巴,與我的目光交彙。是錯覺嗎?我覺得他的聲音裏充滿了心疼的意味。可是不要忘記害我這麼難受的人正是他啊。
“為什麼?”我又一次問他,自己卻迷茫得連視線都抓不住。四周天旋地轉,可我還記得他答應過我不會再傷害我的花。承諾變成謊言的時候,心是會碎開的……我沒有心,可是我會心疼!
“白色鬱金香,花語:絕望的愛!”
我暈了過去,那之前我聽到了他這樣的解釋。這本該是痛徹心扉的記憶,但我最終還是忘記了他的話!
絕望的愛!那就是我的愛——注定無果!
我生了場大病,在床上足足躺了半個月。有時候從噩夢中驚醒,我會聽見外麵響著喧鬧的舞曲聲。詹姆司家的卡布拉小姐非但沒有因為那樣的“意外”遠離樹,反而粘他粘得更緊了。
屋外歌舞生平,屋內卻隻有我虛弱得幾近報廢的肢體!
我還是活了下來,那都是因為樹。他總會在舞會舉行到一半的時候偷溜出來,陪我度過那難熬的長夜。起初我並不知道,因為每一次他來看我的時候我都處於昏迷的狀態。然後就是有那麼一天,藥物的作用使我久久難以入睡,接著我那在惱人的舞曲聲中看見了樹。他一臉酒氣,疲憊不堪,可是在我們目光相觸的刹那,他還是朝著我露出了輕快的笑容。
那晚,他坐在床邊緊緊地抱著我,用他那滿是胡茬的下巴蹭著我臉。我們就這樣互相汲取著溫暖,卻久久不說一句話。
月的光華落入房間照亮了他英俊的臉龐,我望著他竟情不自禁地吻了他的唇。那是我第一次主動吻他,他驚訝地看我,臉紅得像他上個月送我的蘋果一樣可愛。我想他一定不知道那時我在想什麼。
我想:要是能永遠和樹在一起該有多好!
不經意地,我聽到他無聲的歎息,接著他心疼地捧著我的臉輕輕地啃咬著。
“叫我的名字。”他命令道,聲音裏滿是霸氣。
“主人。”我隱忍地出聲。
“叫我樹!”他用力嵌住我的下巴,將那炙熱的舌頭伸進我的唇齒之間。
我渾身灼熱,尚未恢複正常的係統陣陣哀鳴。我瞪圓了眼睛,近距離地看著他漂亮的黑眼睛,還有那長而煽情的睫毛。我告訴自己就是這個男人毀了我的鬱金香,也毀了我的希望。
“叫啊!”他不耐煩地吼著,舌尖沒有放棄挑逗我的口腔。
我閉著眼睛,一狠心,用力咬了下去。
他如同受驚的兔子驚恐地縮回被我咬疼的舌頭,憤怒地望著我。
我不禁得意地媚笑起來,胸口有些疼痛。我並不想傷他,可是我也不能原諒他一而再地踐踏我的自尊。我是白鳶,一隻注定要孤單地翱翔在天宇之間的老鷹,縱然有脆弱的身體卻改不了頑劣的本性。
“你太驕傲了。”他忽然低頭隱隱地笑了起來,再抬頭時,他毫不客氣地把我壓到他的身下。
“恩……”我嗚咽著,除了狠狠地瞪他不知還能做些什麼。
“真的很像!”他冷冷的笑著,手指撫摸上我的肌膚,我聽見我胸口的主控製係統發出不甘的反抗聲。
“為什麼你一定要做那絕望的白色鬱金香呢?”樹喃喃著,在我耳邊輕輕地吹著氣。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說,事實上那之後我所有的意識都被他奪去。他熟練地挑開我的衣扣,讓厚實的手掌在我胸前遊走。我的身體在他的觸摸下開始變得異常灼熱。
“叫我的名字。”他的手在我胸口的突起上來回磨蹭,我的係統數據又一次混亂了。
“叫啊……”手指上的力氣忽然加重。
“恩……樹……”我緊咬著的唇裏迸發出不清晰的字句。
“白鳶!”他滿意笑了,俯身在我身體裏一次又一次地挑逗著我脆弱的防禦係統。我想我是真的崩潰了,在這個男人麵前我潔白得像一張紙,無論如何用力也塗不上顏色。
月很高,外麵騷亂著。我聽見卡布拉小姐和管家在喊樹。我很想開口大叫,讓他們尋著我的聲音找來這裏。然而聲音卡住,除了那多次穿插進我身體的異物麻痹了我的神經,還有我不情願叫出口的理由。想和樹在一起,哪怕要一直承受著這撕裂身體般的疼痛,我也不在乎了!
柔柔的星光迷離了我的眼睛,我不期然地想起了《德克薩的情人》的結局。窮人德克薩和公主凱倫真的能夠得到幸福嗎?不同世界的兩個人真的可以永遠生活在一起嗎?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為答案是唯一的!
次日清晨,當我從疼痛中醒來時,樹不在我的身邊,而我卻不得不尷尬的麵對管家陰沉的麵孔。他對我的厭惡已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不過仔細想想,這棟房子裏又有誰是真正喜歡我的呢?就連樹我也不確定他是否真的對我有我對他那樣深刻的愛。
他愛我嗎?
是的,我相信他是愛我的。
可是,他真的愛我嗎?
不,我不知道。
很矛盾的想法。畢竟他從未說過他愛我。
我的病很快好了起來。管家把我調離了花園,我至今不知道那是他的意思還是樹的意思。總之,我被派到廚房進行簡單而又清苦的工作。
白天,我很少再見到樹,他似乎忙碌了起來。隻有夜晚,當我的身體裏融進他的溫度時我才能感覺得到他的存在。
愛情是飄渺的,對我們這種毫無未來可言的愛情來說更是如此。
一天清晨,樹很難得的沒有早早離開。我站在他身後安靜地看著他吃他的早餐,他吃東西的樣子很斯文,那是真正的貴族式吃法,但和那些渾身冒著腐朽之氣的貴族相比,他吃飯時的神情要怡然得多。
“白鳶,你也吃一點吧。”他突然把目光轉向我,害我來不及收回看他的目光,因為心慌,我手中的托盤摔到了地上,雖沒有粉身碎骨,也好不到哪裏去。
管家憤憤地瞪我,直叫我渾身不舒服。我小心地撿著跌開的碎片,不小心割傷了手指。有種液體流了出來,不是鮮紅色的卻也叫我失神了很久。
樹沉沉地歎氣,他笨拙地抓著我的手,慢慢地舔著我的傷口。我的胸口驀然湧起一股熱流,我記得人類稱那為感動。
“咳……少爺,請注意您的舉止。”管家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當時他的眼中有著很濃的嘲笑。
樹很不情願地鬆開我,向後靠進椅背。他慢騰騰地點燃了一根煙,煙圈上浮,在高空無奈地散開,最後消失不見。
我終於察覺出空氣裏一絲不尋常的氣味。
“你到底有什麼要給我看?”
“一件會讓少爺您感興趣的禮物。”管家輕笑著拍了拍手,接著一個身材皎好的女人走了出來。
我不禁睜大了眼,那不僅僅是因為她是個漂亮的女人,更重要的是她有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蛋。我一下子明白了管家的笑意裏那未透露的信息。看著樹,我的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我會被取代,被這個真正的人類取代!那才是正確的吧,畢竟我隻是一台破舊的機器,我早該和琳一起成為一塊廢鐵。
“她叫藍夕,是白鳶的原型。”
我又一次驚愕了,原來我是這個女人的複製品,不過不同的是她是人類,是女人,是上天創造出來的傑作。而我呢?是機器,是男人,是不完全的作品……
我淺笑著低下了頭。還用比嗎?她與我若一個是天,那麼另一個就該下地獄!
“我不需要複製品。”樹懶懶地開口,目光隻是輕輕地掃過藍夕,之後就整個落在了我的身上。
“等等,少爺。”管家臉色蒼白,“白鳶他才是複製品吧!”
“我說她是她就是。把她帶走!”他神情冷漠地瞪著管家,而當他將臉轉向我時卻變成了柔和的微笑。
禁不住臉色發紅,我的芯片在胸口震動了一下。
是嗎?在樹的眼中我才是唯一的正品!
“白鳶,一隻就夠了。”他突然橫抱起我,溫柔地在我臉上輕啄了一下。
我笑了,這是五個月來我第一次笑得那麼燦爛……
是啊!白鳶一隻就夠了!
外麵下了好大的一場雨,紫丁香在花園裏驕傲地盛放著。
“紫丁香,花語:初戀!”樹告訴我說。
是的,樹對我而言就是初戀,可是我卻無法令自己愛上紫丁香。每一次看到那豔麗的色澤,我總會想起不久前的那場大火——那場埋葬了我最愛的大火……
白色鬱金香,那才是我的顏色吧。
在樹的花園裏,我再也沒有見過白色鬱金香,因為……那裏開滿了紫丁香。
紫丁香,花語:初戀!
我不是樹的初戀,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