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陽光已經完全驅散了晨霧。
    一高一矮兩道人影在峭壁的夾縫間攀爬。看仔細後，發現是前麵一個濃眉鷹目的高大男子，背著一個嬌小的男孩，矯捷的身手全然不會因為背上的背著人而受到滯澀。
    靈巧穿梭於青蔥壁障。
    男孩嘟著嘴說：“主子，墨爺住的這裏每次來都這般麻煩呢。”
    不過兩手緊緊摟住男人的脖頸，這樣好像也不壞。在他背後露出甜甜的笑臉。可是卻累了主子這麼爬高爬下的。
    男人雀躍的心則完全不以為意，笑道：“鸞兒，你這話可不能在墨師弟麵前說啊。再說，第一次來的時候，你還說這裏像瑤池仙境那！”
    被喚作鸞兒的，是龍單的小童。
    常年伴在他身邊。
    與其說兩人是主仆關係，不如說親如兄弟。龍單是窮苦出身，對這個小小年紀出來四處做工養活娘親的孩子，很是照顧。言語間也多是隨和可親。
    青鸞想了想說：“這裏總是霧蒙蒙的，而且好漂亮，所以我才說像仙境嘛。但是如此說來，仙境也不是一般人上得來的啊。”
    說著有模有樣的歎了口氣。
    龍單大笑：“你這話說得倒是有幾分道理啊！所以你要勤加練習輕功，不然等我老了沒人背你，你可就上不了仙山了。”
    青鸞伏在主子背上，莫名的臉一紅，小聲說：“倘若主子背不動我爬不了山，那我也不要上仙山了，寧可留在人間伺候主子。”
    龍單微微有些感動，笑著說：“那就可惜了，說不定仙山上有個如花似玉的仙女等著你呢。”
    青鸞紅著臉收緊手臂：“主子莫要開我玩笑啊！”
    一路青鬆翠竹承載著兩人的歡笑，把山澗泉下晨曦的別離稍微衝淡幾分。
    終究是一人一心一份愁苦。
    沿著蒼然的古樹，龍單放下青鸞，回頭笑道：“終於到啦！難得來此，你好好求求墨師叔要他教你幾手精妙招數罷！不怪你沒長進，我教得實在亂七八糟。”
    青鸞搖頭，自己本就是個小廝，武功好不好有什麼打緊了？隻要是主子教，能用心聽著一字一頓溫厚和暖的話語，便什麼都不求了。
    又問：“主子，既然墨爺武功比你好，為什麼要住在這杳無人煙的荒山之上呢？若他在莊內是不是可以坐上莊主啊？”
    知道自己主子生性豁達不拘小節，也不怕避諱問了出來。
    沒想到龍單聽了此言，麵色竟忽然沉了下去。
    良久良久。
    才說：“那是……他不可以住進莊內……”
    青鸞睜大眼睛，不明所以。卻明白看見主子眼內深邃無邊的痛不可言。
    於是低了頭，深深後悔自己不知輕重的亂問。
    少年的心裏，不知何時，已經會因為主子的喜悲而泛起波瀾了。卻因此品嚐著不屬於自己的悲哀。
    龍單聽身後的人沒了聲響，回頭看了看，不好意思地扒了扒頭發，說：“鸞兒，別想了。都是過去的事了！哈哈。”強笑兩聲緊緊牽住他的手，不懂安慰隻能快步向前走。
    三兩座暗青的巨石堆砌起來的屋子，不遠處一排藤架，已經爬滿蒼翠的枝葉。間中零星開了幾朵小小的暗紫色花朵。
    蕭條淒涼。
    藤架旁是一方平滑的大石，那是墨凝師徒午後對弈的地方。
    不見平日裏一麵練劍一麵遠遠看到客人就沉默半晌，然後如同受驚的小獸般倏地鑽進墨凝房中的墨如煙。
    隻見一道玄黑的高挑的身影，漠然立於藤架旁。
    舉目負手的側影，遠遠望去輪廓不甚清晰，隻是在豔陽當空的正午時分，仍無法從人影身上捕捉到片麵和煦。
    聽到兩人走近的聲響，慢慢轉過頭。
    那一雙如玄冰沉潭的眸子裏，仿佛凝結了萬古不化的皓魄清霜。
    蒼白的臉色沉寂如水。
    不見絲毫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