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在晚宴之前回來，手中拿著一個盒子，想珍寶一樣被他嗬護著。他遞予了雲舒，交代了幾句，然後向長河詢問我的狀況。我想，這還是他們父子之間第一次這麼默契的在一起，在我的身邊，沒有吵鬧和爭論，真好。
    雲舒捧來一碗水，將一粒藥丸放置其中，水變了顏色，看起來有些詭異。我乖乖接了過來，無論怎樣都是父親的心意。
    “哇，好嗆~~！”
    長河幫我拍打後背，笑我的傻，“小笨蛋，你都聞不到嗎？這麼濃的酒味兒還端起來猛喝。”屋內迅速傳過一陣哄笑，我也跟著笑了起來。
    我真的沒有聞到。尋找一個他們都看不見的角度，仔細嗅了嗅，還是一樣的結果。一刹那，我沒有了剛才笑容，雲舒好像發現了，有些擔憂。
    “老爺和少爺你們到門外等一下，我得替小姐換晚宴的服飾了。”兩人聽話的推出了房門，嘴角還帶著剛才的微笑。
    見他們出去，我立刻再次端起玉碗放到鼻子旁邊，我不敢瞞著雲舒，一她的聰慧早晚會知道。
    “想不到毒性這麼強，這麼快。這個該死的楚望真想揍他。”我感覺自己的語調有點顫音。
    雲舒抱著我，像小時候一樣，我害怕，她便哄我。“星兒，不要害怕，我們一定能想到辦法的。”
    “我以為我不會害怕，真的，我一直這麼以為。但是今天我聞不到東西了，或許明天我會慢慢失明，後天聽不到聲音……我不怕容顏盡毀，醜陋不堪，可是我害怕再也不能見到你們，跟你們說話，聊天……”
    “不會的，星兒。或許……或許這毒藥隻會讓你的嗅覺失靈，根本不會影響到其他。雲舒會在你身邊啊，我可以做星兒的鼻子，星兒的手，星兒的眼睛……總之，我也好，老爺或者少爺也好，永遠都會保護你，不會離開你的身邊。”
    我坐起身來，雲舒開始為我換裝，穿了些什麼我已經不再向早晨一樣在意。走出裏屋，長河讓雲舒取來碧海如意簪，“傻瓜，你不要把它想象成一種信物，有它在你身邊可以保護你的身體。從現在開始，什麼都不要想，隻要你好好的養病。”
    這是病嗎？沒錯，情蠱，就是心病。隻要不再有情傷便可以安然度過三個月。
    我頂著一張慘白的臉走進西山別院，如果不塗抹這麼厚的白色脂粉根本無法遮掩我頸項和下顎的紅腫。
    東方烈留下丞相和安大哥招呼四方賓客，自己和太後一起坐入內殿，芳堇的身孕果然奏效了。
    我被安排進了內殿，坐在沁妃的身旁。不敢造次，這已經是東方烈私下給我的極大恩典了。
    沁妃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我，像是在詢問我的情況。我安靜的點頭沒有露出任何表情，我們都明白，在這裏沒有我們私聊的餘地。
    太後樂嗬嗬的看著東方烈和芳堇，指揮著東方烈往芳堇的碗中夾菜照顧。這倒是忙得全海不亦樂乎，因為所有的菜肴都由他夾好遞給皇帝，然後再轉到芳堇碗中。太後的熱心無疑對全海是一種考驗，而對於芳堇，她溫柔的笑意便是幸福的最好答案。
    “星兒，開宴時哀家向你提過入宮的事宜。說說看，你希望住在哪裏？”
    “星兒怎麼敢有要求，單憑太後做主。”
    赫貴妃放下碗筷，發出清脆的聲音，引來大家的矚目，“可以住到梨花宮，那裏空氣清新，花海一般的，星流姑娘肯定喜歡。”
    東方烈出言阻止，“梨花宮畢竟是宮女奴才住的地方，怎麼可以讓星流姑娘住！”
    宮女奴才，以前還不是自己把我折騰去的。我真想爆發，可是身後的雲舒用手輕拍我的後背，算了。
    “太後，皇上，沁兒想，不如讓星流姑娘住到臣妾的望月宮來，星流姑娘初入宮廷肯定有許多規矩不適應，需要有人提點。望月宮遠離主殿，忌諱也少，這樣也可以自在些。”
    我感激她，這一番話會為她招來口舌和麻煩，饒了她以前的清心寡欲。可是，她還是說了，為了我這個本不相幹的人。
    東方烈似乎非常滿意，“好，這樣的安排很好。”
    太後不好駁了皇帝的體麵，隻好陪笑著答應，“好吧，既然皇上同意了，等後日齋宴結束便收拾好跟沁妃一起回宮吧。”
    我聞言站起行禮，“星兒有一個不情之請。”
    “說。”
    “星兒身體欠佳，身旁也沒什麼人可以照顧，唯獨一個從小的近身丫鬟最知道我的心意。因此，我希望可以把她帶在身邊一起進宮。”
    “既然如此，今日哀家壽辰也不管祖製了，就破例一次。讓哀家看看是什麼樣的丫頭。”
    雲舒小步挪動走上前來，跪在太後跟前一米之外。“奴婢雲舒參見太後、皇上。”
    “果然是個伶俐通透的丫頭，和主子是一般的樣子。準了。”
    我和雲舒齊跪，“謝太後恩典。”
    在座的其他嬪妃恐怕已經食不知味。我的進宮本就是一大威脅，再加上雲舒。她們的眼中，雲舒不僅僅是個奴婢，隻要是稍有姿色的女人，都是她們的敵人，共同的敵人也是各自的敵人。
    “芳貴人懷了龍胎需要有人照顧，雖然她住在明德宮，但是哀家老了也沒有力氣多照顧。沐蘭，哀家最放心的就是你，今天在眾人麵前就把她和哀家的孫兒托給你了。”
    赫貴妃不敢推辭，安然接納了，不論她心中有多少不願和忿恨，人前她還是暫管後宮事務的貴妃娘娘。“這是臣妾的榮幸，以後一定常去探望。”
    穩住了最危險的赫貴妃，太後這招不高卻很實在。加上赫貴妃在宮中的勢力，敢去找麻煩的人就更少了。
    奢華的齋宴並不必酒肉葷腥來的便宜，隻一碟青菜，也是晚中挑一，天價可比。無所謂什麼節約，隻不過是皇家以尊佛崇道而想出的另一種浪費方式罷了。
    這樣的齋宴，讓我難以下咽，單看著被雕龍砌鳳的山野蘿卜便食不知味了。好好的蘿卜青菜，全給浪費了，剩下的給人瞻仰的沒有其實的百分之一。
    “散了吧，哀家也累了。”
    謝天謝地，這一句話解放了在場所有的人，或許坐不住吃不安的不隻我赫連曉星。等太後前腳踏出內殿，我大大方方站了起來，和沁妃簇擁著向外麵走去，穿過一條小巷，前麵就是沁妃的住處了。
    “我看你們今天就留下來和我促膝長談，反正明早也得過來，就不要麻煩了。”
    我嬉笑著說道，“我們的沁妃娘娘老有一種江湖兒女的味道，讓星兒好深佩服。”說著還假意作揖。
    “得了吧，江湖兒女幾多愁，愁得過我們嗎？”一麵說著，轉頭對碧娥交代，“去福安寺一趟，告訴赫連大人我把星兒留下了。”
    “是。”碧娥張腿開跑，“娘娘，有故事或者好聽的，等碧娥回來再說~~~！”
    我們三人看她氣喘籲籲的模樣，又是可愛又是好笑，清玲般的聲音穿透夜空，在西山別院中不斷回蕩。
    不遠處出現一個黑點，慢慢放大，楚望換下了朝服，寬鬆的衣袖讓他的神色看起來有些慵懶，應該不是來抓人的樣子。
    “是今天的月色特別白，還是我看錯了覺得星兒的臉色特別白嫩？”撩人的發絲浮動，掠過他的嘴唇。
    “不如擔心自己驚擾宮妃之罪更好。”沁兒並不懦弱，總是在這樣的時候顯得更加堅強。
    “上次看到過的美人兒，女扮男裝的兩個如今都在啊。沁妃娘娘，你還是適合溫柔似水，活潑可愛的模樣，不要破壞了自己辛苦樹立的形象才好。”
    雖說楚望的話向來討厭，卻總是有些道理。“你到底想說什麼，不要破壞我們好不容易的快樂，好嗎？”我說的有些不耐煩，但是還是隱忍了。
    “跟我走吧，再這麼下去不出三天你的臉就不是靠脂粉能遮得住了。這樣的你，進宮去做什麼？還要繼續受傷嗎？”
    “不就是一張臉皮嗎？反正他們是為了天劫令，不是為了我的臉！”
    楚望對著我歎氣，眼中有不舍也有怒氣。“情蠱的副作用很大，以今天的情況看來很快就會顯現，到時候不用我來勸你，你還是得跟我走。”
    雲舒從後麵走上前來，“如此便更不勞您費心了。奴婢一定會好好照顧小姐，直到她提出要跟你回國。”
    楚望快步移動身影，在雲舒周圍轉了一圈，手裏拿著雲舒的碧玉鐲，來回晃蕩。
    “不要這樣跟我說話，我說過，我能查出你的秘密！”陰邪詭秘的笑容再次在楚望的臉上出現。
    “還給我！給我！不準你碰它一下！給我！”雲舒不顧一切衝了了上去。我和沁妃傻眼，不要說她，長這麼大第一次看見雲舒發脾氣，還是瘋狂的那種。
    她不停捶打楚望的胸膛，拉扯他的衣袖。楚望則把碧玉鐲高舉起來，讓雲舒不能觸及。雲舒哭了，身體往下低垂，不，她跪下了。
    “求求你，把它給我……”
    “楚望，你快還給她！否則你休想有一絲希望讓我跟你走！”
    我怎麼能任由雲舒被人欺負！其實，在雲舒跪下的一刹那，楚望已經把手降低了，或許他隻是玩笑，卻沒有想到雲舒的反映如此之大。
    他低頭在雲舒的耳邊說了句什麼，伸手觸碰了雲舒的耳垂，雲舒一閃，伸手奪過碧玉鐲，頭也不回的向我走來。
    雲舒牽著我大步向前走去，沁妃隻能摸不著頭腦的跟上。留在原地的男人，再次展現深紫色的瞳孔，在黑夜中閃耀微紫的光芒，
    “記得我跟你說的話！”
    我沒有問雲舒，因為她的表情告訴我她不願回答。楚望，我更討厭你了。你就如一條糾纏著不放的紫色狐狸，臭氣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