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宮深似海 第二十二章 空山冷雨悲難訴,容顏易老情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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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隱的東西宮裏一件也不讓留下,燒了個灰燼。這幾日,赫連曉星經常路過她的房間,看見裏麵整齊的布置,仿佛她還在的時候一樣,不曾改變。
宮裏開始操辦赫連曉星的婚事,因為太後發了話,要隆重其事。她一向是難以看透的角色,赫連曉星也沒有反抗的心情。隻坐在一邊,看著宮內外忙得不亦樂乎。大家幾乎把青隱的事兒忘了,可是,誰又敢提及呢?宮裏就是這樣,活著的沒有心思去擔心死了的,畢竟自己能否平安出宮,還是難料。口舌就是是非。
自從宮燈節之後,沁妃再也沒有來過梨花宮。據春潮在望月宮所見,沁妃已經幾日未出宮門了。東方烈也連續幾天沒有寵幸任何嬪妃,在乾德宮內處理政務一坐就是一天。昨日赫貴妃將此事通報了太後,太後為了皇嗣,斥責了皇帝,晚上才歇在了赫貴妃的太央宮。
赫連曉星尚在沉思,不想有人已經走到了她的身邊。赫連曉星抬頭一看,有些詫異,竟然是安大哥。麵對這場婚事,他和赫連曉星一樣是始料不及,尷尬則是難以避免。隻是當赫連曉星看見他的眼神,便釋然了,反而覺得開心起來。“安大哥今天怎麼有空來?”
他似乎非常高興赫連曉星的坦然,也放下焦慮,“帶來一個可以讓你開心的消息。”
赫連曉星疑惑的看著他,故意取笑,“該不會我們的婚事取消了?”
他望著赫連曉星若有所思,然後撇嘴笑道,“未能如你所願,婚事我是沒辦法了。不過,今天是來接你出宮遊玩的。怎麼樣,這個消息也算是好消息吧。”
赫連曉星聞言驚起,拉住他的衣袖,“真的?你可不要騙我?”
他笑著放開赫連曉星的手,看著被赫連曉星拉扯的袖邊,眼中有一絲不安。“沒騙你。不過,不隻我們兩人。”
赫連曉星想問清,但是卻被他阻攔。德成和春潮從前堂走來,似乎早已得知赫連曉星要出門,送上了一件寶禪絲織披風,並囑咐赫連曉星小心腿傷。
赫連曉星披上披風,踏上門前停靠的四人抬宮轎,安大哥則是步行。出了宮門,他們又轉了趟轎子,方才到達目的地。
步下轎子,眼前已有兩人騎馬在此等候。正是東方烈和沁妃司徒慕蓮。先是請安,再獨自走到空曠處。心中莫名地覺得熟悉,但是又不知道是什麼感覺。或許是眼前的仙境竟讓人有了幻覺。
“星兒你來過這裏嗎?看你一臉熟悉的樣子。”沁妃從馬背直接躍下,走向赫連曉星。
赫連曉星先是驚訝沁妃的馬術,笑笑接著回答,“沒有的。隻是覺得這裏很美,失神了。想不到娘娘馬術這麼好。”
沁妃抬眼笑道,“你別看我身子差,弱不禁風,我騎馬可是巾幗不讓須眉。皇上也誇讚呢!”她總是這樣開心,無論在任何情況下。赫連曉星很羨慕她,或者還有一絲妒忌吧。
東方烈高居馬上,向下望來,一臉不滿,“她能記得的東西能有多少!”赫連曉星習慣了他的嘲諷,不去理會其中的深意,隨著沁妃往前,東方烈和安大哥牽馬隨在赫連曉星們身後。隻是赫連曉星的腿多有不便,行動緩慢,不一會兒,便滿頭大汗。
“達遠,還不扶你的未過門的妻子上馬,她這麼走路,要走多久才能到蝶穀。”東方烈一躍上馬,轉頭向安大哥說道。
赫連曉星看見沁妃臉上的不自然竟和自己一樣,三個人臉上的難看,對應著東方烈一人的自在。他耐心地扶赫連曉星上馬,吩咐赫連曉星小心策騎。東方烈見狀鞭打馬背,甩開與他們的距離,獨自向前飛馳。安大哥則騎在最後護著赫連曉星們,“不必擔心,這裏是皇家的地方,他每次來都會這樣放鬆自己。”
沁妃似乎也是第一次到來,剛入蝶穀,赫連曉星們便被這裏的景色所迷住,停下來,憑欄遠眺。她故意和赫連曉星們走得較遠,獨自坐在閑亭的一處。
“怎麼這麼久還不回來,安大哥,你還是去看看比較好。”赫連曉星有些擔心,畢竟皇帝單獨在外易生事端。
安大哥點點頭,“那你們留在這裏,不要走開,赫連曉星到前麵去找找。”
“赫連曉星也去!”沁妃望著他等候答複,可安大哥久久不做聲。
赫連曉星看見沁妃的堅持,開口說道,“兩個人找,總要快些的。”
“那好,你也累了,就在這裏休息,不要離開。一個人千萬小心!”赫連曉星諾諾點頭,他們才放心的走了。
留下赫連曉星一個人,反而輕鬆起來。舉起雙手,向著山對麵的飛瀑,感覺一切都擁在赫連曉星懷中一般。赫連曉星靜下心去傾聽溪水流過的潺潺,警覺的發現,身後似有腳步聲,立刻回頭。昨日的記憶仿佛在腦中閃過,似乎這一幕,曾經在此出現。東方烈手裏拿著幾顆發光的晶石,蝴蝶圍繞在晶石旁久久不肯離開。
八歲,碟穀閑亭
“你手裏拿得是什麼?可以給我看看嗎?”
“不用你管。它是我發現的,憑什麼給你?”
“爹爹說,美好的東西要與人分享,才能實現她的價值。不然,它會很孤獨的。”
“沒關係,我是一個人,它也是。不需要別人來分享!”
“石頭不會說話,也不能逗你笑。如果你願意,我可以陪你玩。”
“你叫什麼名字?怎麼會在這裏。”
“你可以叫我星兒。爹爹被邀請來這裏做客,因為今天是我的生日,但我要等的人走了。所以就跟著爹爹來了這裏。”
“下次,下次你再來,我就把幻蝶石送給你。”
“想不到過了七年才重遇你,地點還是在皇宮。拿著,說好這次要送你的幻蝶石。”赫連曉星伸手接過,想不到幼時的記憶,突然這麼的清晰。而當年的少年竟是今日的帝王。“我從未將它送與她人,你要收好了。”
“我也沒想到,剛才一刻,記憶仿佛就是在昨天一樣出現在我的腦子裏。”
東方烈望著赫連曉星笑道,“剛才還有人說根本沒有來過這裏。”赫連曉星會心的點頭,許久沒有這樣的心情,一切煩惱都拋在了腦後。
“所以,你是故意離開,然後認定他們會去找你?”
“我的判斷從來不會有錯。隻是很高興是你擔心我才讓達遠去找我。”
赫連曉星愣住了,看著他的眼神,不知該喜還是憂。他見赫連曉星犯難,出聲詢問“那麼,離開你的人回來了麼?”
赫連曉星沒有看他,玩弄著手中的晶石。“就算想回來,也回不來了。”
東方烈一把抱住赫連曉星,打橫而坐,“那麼星兒可以不必在等。”赫連曉星掙脫他的掌握,迅速起身,“就算我能把幻蝶石握在手中,我也握不住自己的命運。”
“隻要你願意留在宮中,我自有辦法。”看著赫連曉星的手被他握在手心,赫連曉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才是對的。
“赫連曉星不抗拒你,但是,這並不表示赫連曉星對你有情。即使有情,是依賴,是安心,卻不是愛啊~~!”
“星兒,你隻是還有困惑,看不清你自己的心。或許現在的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你擁有的那麼多,還有什麼是沒有得到的。縱然深情如皇後,結果又是怎樣。何況,我根本還沒有愛上你。”
“隻要你給自己機會,給我機會。即使結果你要離開,我絕不阻攔。”
赫連曉星無法相信這是一個帝王說的話,這是自負的東方烈說出的話。但是,赫連曉星不能輕易動搖,“赫連曉星今天的身份,是安將軍未過門的妻子。親事是皇太後親自指定的,皇上,不要再惹出事端了。”
“現在開始,在你麵前,我沒有自稱是朕,你也不準叫我皇上。其他的事情我會想辦法。達遠是跟我從小長大的,但是,他絕不會,也不敢和我爭。”
東方烈從後麵抱著赫連曉星,看著赫連曉星手中的幻蝶石不斷閃爍光澤。赫連曉星抬頭不語,也由得他抱著,什麼事都不願去想。赫連曉星辜負了太多,眼前的美景實在不想再辜負了。
天色慢慢變暗,秋天的山野又下起雨來,襯著彌漫山間的煙雲,漸漸變強。
“雨這麼大,趕緊找個地方避雨。”安達遠朝著沁妃說道。
轉過小路,岩壁末處發現一個人工山洞,兩人栓好馬繩,步入其中。
安達遠整理好一個石凳,鋪上幹草墊平。“娘娘,可以坐了。”
“幾年不見,安將軍就忘了我的名字嗎?”沁妃質問。
“我希望我們之間不再有糾葛。這樣會害了你。”
沁妃不顧安達遠的勸說,上前說著,不是痛苦的,而是迷茫而微笑著,“那時候,你已經走了兩年。他們說你就快回來了,所以我天天到城頭去等,無聊就和婉兒聊起你的趣事兒。日子過的很慢,可是還是很開心。後來,婉兒嫁人了,你卻沒有回來,一等又是兩年。你說過,在我年滿待選之前會回來。可是,你還是沒有回來。我是女子啊,死,家裏也是不會給我機會選擇的。”
沁妃的眼淚滑落臉龐,可是她卻一直笑著,那些回憶對於她,既是痛,也是甜的。
“沒想到戰事突起,我奉命出征結果負傷而歸,險些喪命。一躺就是一年。當還朝的時候,已經物是人非。”安達遠站到洞口,望著漫天的風雨,“其實我們懂什麼呢?那麼小的年紀。你習慣了跟我在一起,我也喜歡你常常在身邊圍繞。可是誰又知道這究竟是愛,還是一種依賴。”
沁妃臉色大變,笑容盡消。“這麼多年的等待和希望換回的難道就是你的這一聲,隻是依賴嗎?”
安達遠回身過來,走近沁妃,用較幹的衣袖一角,輕輕拂去沁妃頭上的雨漬。
“沁妃,我們都錯過了對方,即使有回憶,已經停留在昨天了。現在,皇上對你很好,我很放心。”
“皇上對沁兒真的很好。自沁兒入宮,從沒有受到半點委屈。後宮的是是非非,是皇上幫沁兒抵擋,才有赫連曉星這麼多年來獨身於鬥爭之外。後宮是個人吃人的地方。從我進宮第一眼看見蘭姐姐的時候就知道,我們不可能像以前一樣。如今,我看到她的眼睛,都會在心裏暗暗發抖。我慶幸自己沒有這樣。可是現在,她卻逼我。”
安達遠看著無助的沁妃,“後位之爭,蘭兒絕不會放手,你要小心為上。”
“她逼我,我不在意。可是,她不該用你的婚事來逼!我是人,也有自己的底線。我什麼都可以不要不爭,可是她卻用了最狠毒的方法,眼看自己的朋友嫁給我最愛的人!”
“沁兒,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們都不要再執著。”安達遠凝眉而立。
“安大哥,事情還沒有開始,怎麼可能過去?皇上、赫連長河,他們都不會讓你娶到星兒。特別是皇上,他寵我,卻不是愛我。但對於星兒,他勢在必得。你本來在這場鬥爭之外,卻偏偏扯了進來。也把我這個閉門不出的閑人,投入到爭鬥之中了。”
“你答應我,不要傷害別人,也不要讓別人傷害你。我會在暗中保護你們的。”
沁妃望著安達遠的眼睛,尋找他眼中可能存在的憐惜。“今天的安大哥,已經不是沁兒一個人的了,所以你說保護,也不隻我一人。你就保護好她吧!放心,沁兒絕不會讓你擔心,更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你。”
安達遠看著如此堅定剛強的沁妃,心中波濤四起。不是不愛,隻是難愛!這樣的女子,任誰會不愛?笑容把她的悲傷襯托的更淒美,堅定把她的恐懼詮釋的更完全。他將沁妃的頭側靠在自己肩上,雙手下垂,不敢再有僭越。
“我什麼都做不到,也什麼都不能做,隻能看著你們受苦。”
沁妃再次展顏,絕美的笑容映襯青白的長衫,淹沒在秋山暴雨之中。
“這樣就夠了,以後,沁兒別無他求,別無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