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公子扶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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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蒙恬來看我。
看著他看我的眼神,我想,我終於可以體會到他的心情了,愛著一個不會回應你的人,是一件多麼痛苦而又甜蜜的事,當然,對我來說,甜蜜是占大多數的。。。。。。
畢竟是多年的朋友,不忍他為我傷神,便帶他去觀海樓散散心,沒想到正好碰到他與陳平一起。
蒙恬是眼光何等犀利的人,一眼就應該看穿了我對他的感情,對他自然滿是敵意。
他也是有著一顆七竅玲瓏心的人兒,看著氣氛不對,就和陳平離開了,留下我和蒙恬二人。
經這麼一鬧,我也沒有賞景的興致,帶著蒙恬回了自己屋裏,問明他的來意,也好讓他早些離去。
誰知說著說著,院子裏竟突然來了人,蒙恬立刻聞聲出去,我想著先前的談話是萬萬不能讓旁人給聽去的,正說著不要留活口,卻看到來人竟是陳平和他,忙住了口。
隻是一向對他都是溫柔以對的我,竟然被他看到了如此冷血無情的一麵,見他一臉漠然的看著我,正想解釋,他卻不給我機會,拉著陳平就要離開。
蒙恬卻攔下了他們,看著陳平將他護在身後,便和蒙恬打了起來,他倆武藝差不多,我倒不用擔心誰會傷著,隻是一直看著他,可是他卻隻是看著陳平,讓我的心裏微微有點痛。
和陳平打著打著,蒙恬竟然身形一轉,就向他襲去。
那一瞬間,我腦海中一片空白,等回過神時,就已擋在了他身前,還好蒙恬即時收住了招式,不然我這一下肯定挨得結實,可是,為了他,我願意。。。。。。
雖然知道在我的護衛下,他一定安然無恙,但是我還是有些擔心,忙回頭看他,問他有沒有傷到。
他卻連看都沒看我,隻是淡淡的道了句謝。
心中很是失落,知道他現在不想搭理我,便帶著蒙恬離開了那裏。
談完正事後,總算送走了蒙恬,回到院子裏已是深夜,看他屋子裏還有燈光,我忙來到他房門前,想跟他表明我的心意,隻是他卻不讓我進去。
無奈之下,我隻好說道:“子房,你放心,我已讓蒙恬他先行離開了,請相信我,隻要有我在,就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自我們初次見麵開始,我就從未欺瞞過你,希望子房能明白我的一片赤誠,相信我是真心待你。。。。。。”
說完這番心裏話後,想著他不可能這麼快原諒我,便準備回房。
誰知剛走了幾步,他推開了房門,追了出來,叫住了我。
想著他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需要我幫忙,結果他卻說隻想跟我道聲晚安,看著他那種重新對我露出笑容的臉,我知道,他又當我是他的子都師兄了。。。。。。
之後的日子,和他一起過得很是快樂,我也非常珍惜,因為我知道,我們能想這樣無憂無慮的在一起讀書玩耍的日子,不多了。
果然,在我接到父皇派人送來的信中,限我三天之內必須啟程啟程動身去匈奴,協助蒙恬和頭曼單於談判的時候,我明白,我的幸福日子,到頭了。
在決定離開的前一天晚上,我約他一同去觀海樓敘別,他自然應允,在那裏,通過我最拿手的琴藝,我向他直接點破了自己的身份,也說出了此行的目的。
可是,他卻隻是不甚在意的問我,八月十五就是他的生辰,我是否回得來?
他明明知道,父皇此行叫我北上安撫匈奴,就是為了秦國覆滅六國掃平最大也是最後的一道障礙,此後便好安心攻打六國,他卻隻是提了這麼個要求。
驚訝之餘,我自然立馬當應了下來,如果可以的話,我是希望能日日看到他的。
經他這麼一問,我心中倒少了幾分離愁,便和他說起父皇和母妃的事來,說起當年他們的初次相遇,說起他們的定情之曲-山有扶蘇,這也是我名字的由來。
心中掙紮了很久,我才提出要和他合奏此曲,沒想他竟然立馬就答應了,隻是讓我空歡喜一場的是,他卻隻把這當成了撫慰我的思鄉之情,而不是對他的。。。。。。。
罷了,此生,能與他合奏此曲,我又夫複何求呢?
彈完此曲,看著夜色已深,擔心他身體受不了寒露,我忙建議回去,走在路上,想起一個一直讓我有些介懷的事,便問道:“子房賢弟,此次我去匈奴會見頭曼單於,可要我順路帶上冒頓?”
那個和他仆人一起跟在他身邊的匈奴小子,總讓我不大放心。
他卻搖了搖頭,以為他是不知道冒頓和頭曼的關係,正想提醒,他卻打斷了我,坦言知道冒頓的真實身份就是頭曼的長子,而且還說出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一番震撼我至深的話語。
看著眼前比皓月更為動人的他,我知道,他必非池中物,有朝一日,定當淩空起舞,傲笑九霄。
就這樣,我離開了他,得益於秦國兵馬和蒙恬的實力,和頭曼單於的談判很快結束,我歸心似箭的趕了回去,因為在路上,我得了個不好的消息,那個聰明又單純的人兒,一心為了幫助身為趙國公子的其駒與隻是一介青樓女子的桃夭有情人終成眷屬,卻忘了世事險惡,人心叵測,終是無意中鑄成了大錯。
當我趕回去的時候,看著那個明顯憔悴了許多的他,我懊悔,自己還是回來晚了。
他應是積澱了太久的壓力,一看到我,就擁緊了我,埋進了我懷裏,哭了起來。
而我隻能緊緊的回抱著他,就那麼默默的抱著他,給他溫暖,給他支持,讓他哭泣個夠。
之後的日子我一直寸步不離的陪在他身邊,對於父皇一再的催促不聞不問,直到他接到從韓國發來的急信,他的國家,就快覆滅在秦國的鐵騎之下了。
很想開口跟他說,韓國被滅,已成定局,你回去除了徒增危險以外也是無濟於事,還不如留在這裏比較安全,可是當我看到他眼中的堅定的時候,我明白,我隻能祝他一路平安,我們後會有期了。。。。。。
毫不猶豫的將父皇賜給我,也是代表我太子信物的玉佩交給了他,我目送著他離開了,就這樣離開了我的視線,我沒想到,這一別就是十年之久。
這期間,也不是沒有過他的消息,比如,父皇一統天下之後,就有了愛四處遊玩,給自己歌功頌德的習慣,那一年,他往東而去,卻在博浪沙被人伏擊,要不是蒙毅早就想出鑾駕旁有副車作掩護,我想父皇可能真的會埋屍那裏。
而剛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就知道,一定是他作的,後來蒙毅更是證實了我的想法,嗬嗬,能從父皇布下的天羅地網中逃脫,他果然十分不凡啊。
後來更是在蒙毅的幫助下,我知道了他落腳的確切位子,但是想著,我父皇對他有亡國之恨,滅家之仇,想來他定是十分不願待見我的,便也不敢厚著臉皮去打擾他了。
不知道相思成病是否真有其事,我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差,或許是我對他太過想念,也或許是我和一意孤行的父皇漸行漸遠,讓我鬱結在心,總之,在那日,我為了阻止父皇殘殺四百六十餘名儒生,在大殿外跪了一宿而病倒昏迷病倒後,禦醫告訴我,最多隻能再活三年之時,我終於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去再見他一麵。
修養了幾天,就被父皇發往偏僻的上郡,給蒙恬當監軍,對我來說,到也不是什麼苦差事,因為蒙恬待我,是極好的,就跟他弟弟一樣。
好說歹說了一番,答應隻在那裏逗留三天之後,終於說動了蒙恬,我們避過了父皇的耳目,一起來到了下邳。
在蒙恬的帶領下,我來到了他所住的農莊,看著四周的景致,我一時有些恍惚,要是和他在這兒一起生活的人,是我該多好啊。
早在我們來之前,就已派人通知了他,隻是當看到出來迎接我們的他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呆了呆,這麼年過去,他脫去了少年的稚氣,絕美的眸子中閃動著聰慧靈動的光芒,比以前更加動人了。
好久沒有看到他的笑容,當我再看到時,心中是一陣說不出的激動,正想說話,卻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看著一臉擔心望著我的他,頓時覺得其實也不那麼難受了,忙出言安撫了他,也正在這個時候,我看到了那個一直讓他掛懷不已的人--他的表哥,也是韓國的公子,姬成。
當我看到他倆不經意的一相視,所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柔情蜜意,我知道,他們之間,是再也容不下任何人的。
這一天,我吃到了他親手種出的菜,又和他單獨一起在農莊周圍散步,就像,其實和他住在一起的本來就是我,這隻是我們平常日子的某一天,所以,當這天過去的時候,我還很是意猶未盡,隻是,在蒙恬的提醒下,知道必須回去服藥,我才離開了那裏。
第二天,他陪我在下邳城中閑逛了一整天,他說他怕我這種住慣鹹陽城的人會嫌下邳城小,我逛著沒什麼興趣,可是他哪裏知道,隻要有他在身邊,無論是在哪裏,我都是快樂的。
那晚和他一起回農莊的時候還有些早,蒙恬卻顯得極不樂意,怪我沒有按時服藥,看著因為蒙恬的話而一臉自責的他,正想說安撫的話,可是卻不想病有發作了起來,最後更是吐了血。
被又急又怒的蒙恬一把抱在懷裏,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農莊,我知道他就站在農莊裏,一臉擔心的看著我們這邊,很想張嘴跟他說,我沒事,卻是有心無力。
第三天,我說服了蒙恬,來到了農莊,約他一起去了前日去過的竹林。
在那裏我向他說出了我此行的目的,也算是我為父皇所最後作的一件事“我希望子房賢弟你能答應我,在我有生之年,切不可作出動搖我大秦根本之事。。。。。。。”
本以為他會考慮一陣再給我回複,沒想到他是在問明我的病情後,隻是略微思考了一下便答應了下來。
他答應的如此之快,讓我不由有些驚訝,卻讓他誤會了我的意思,竟然賭咒發誓起來,在他說出最後一個死字的時候,我忙攔住了他。
真是的,難道他不知道,和他的性命比起來,什麼對我來說都根本不重要麼?
不過令我完全沒有想到的是,之後,他竟然會對我說出那麼一番話,讓我情不自禁的擁緊了他,而他也沒有反抗,乖乖的呆在我懷裏,任我就那麼抱著。
他竟然說,他從來都沒有厭惡過我,他一直都很喜歡我,我知道,那是代表像朋友,像親人的喜歡,可是我已經很滿足了。
原來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我庸人自擾,要是早知道他是這般想法,我是絕不會拖了這麼久才來看他的。
隻是千金難買早知道,不管怎麼說,能在我有生之年,聽他說出這麼一番話,雖死無憾了。。。。。。
和他一起甜蜜而愉悅的用過午餐,又十分愜意的閑逛了一陣,一直到夕陽西下,才滿是不舍的回了農莊,蒙恬已在那裏等我,神色有些焦急。
知道時間迫人,是該離開了,便向他辭行,惜別之後,我和蒙恬離開了那裏,卻在轉身的一瞬間,被他抱住,一時間我臉紅心跳不知該作何反應。
而他隻是一臉不舍的看著我,笑著說道:“以後若是有機會,一定要再來看我哦。。。。。。”
我先是愣了愣,隨即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是希望我以後的日子有個念想吧?
其實他不知道,光是這三天,就夠我在餘生回味不已了。
衝他點了點頭,我便帶著一旁正已複雜眼神看著他的蒙恬轉身離開了。
一直到上了馬車,走出下邳約有半天的路程後,在一個顛簸之下,一樣東西從我的袖子裏滑落了出來。
讓我和蒙恬都驚訝不已的是,掉下來竟然是那半件蒙家信物,我早把此物給了他,作為我提出那個條件的抵償,可是他卻將此物還給了我,難道是在等我給他提個下一個要求麼?
隻是此刻我的心裏,心願已了,別無所求了啊。
如果我不是抱恙在身,如果我不是父皇的兒子,或許我還可以奢望去和那個成競爭一下,去奢望能和他相伴一身,隻是沒有如果,我也不會有不該有的奢望,我隻會在生命的最後這段歲月裏,默默的祝福他和他的成,永遠幸福快樂。。。。。。
你或許會問為什麼我一直用他來稱呼我所愛的那個人兒,因為他的名字已經深深的埋在我的心中,就像一顆針紮在我心尖上,甜蜜而又刺痛著,我不想也不願把它拔出來,就這樣讓它陪著我,直到我走到生命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