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斯年瞥了他一眼，轉身行禮後抬腳便走，仿佛齊朔所在之處有何髒東西似的。
    齊朔心中覺著此人與花老有幾分相似，卻又完全不同。花老裝瘋賣傻為子鳴冤，而此人不講究，並非故裝另類，而是骨子裏便不在乎。他衣靴破舊卻不髒，身上並無久未沐浴的臭味兒，看來他之與眾不同，非是為顯天分，而是心行相符，無半分掩藏。
    “胡斯年，殿下叫你呢！”主客郎中攔住他，“跑什麼？不知禮數。”
    胡斯年推開他，主客郎中仿佛身上染了多大泥塵似地，擦拭著袖子責罵起來。
    “好你個乞丐，無半點君子作風，禮部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胡斯年睨了他一眼，主客郎中忙閉上他那厚厚的嘴。他聽說過胡斯年途遇悍匪反端人老巢，打得匪首跪地求饒的事兒。自己這身肥膘雖厚，也不抗揍。更何況本是知書達禮之人，不與這山野村夫一般見識，否則有辱斯文。
    “你從何處采此民謠？“
    胡斯年此時才轉身，正眼瞧著他，“自錦西失地而來，為錦西百姓而唱。”
    “謠傳，不足為信。傳謠，足以定罪。”
    “殿下果真才學出眾，德行服人。”胡斯年歎了口氣，“不過，僅是在權貴眼裏，不在下官心中。”
    齊朔其實並未動怒，卻仍罰了他。
    胡斯年認罰卻不願低頭，受杖刑之時麵不改色，似乎這棍棒未曾打在身上。
    行刑畢，齊朔問：“你有錯，知否？”
    “下官……不知。”
    胡斯年疼得暈了過去，齊朔命人將他送回住處——錦天城城南一座小宅。離那些烏煙瘴氣之地不過二十米，麵積不大，僅有一個仆人。地段吵鬧，陳設簡陋。
    彈劾胡斯年的奏章一本接一本，就連胡斯年最為敬重的陳偲亦在其中。眾人將他所采之曲指為謠傳，文官多數認為此乃蠱惑人心之音，且胡斯年不修邊幅，不應再任采風使。胡斯年被一貶再貶，從近寧縣令貶為錦南沂平縣縣主簿，不過短短七日之間，想必齊仁早已對這隻叫得人心煩意亂的春蟬分外厭惡。
    齊峰與晉將軍翁婿之間，自然多提及朝堂事，除此外，便是齊峰夫人。
    “殿下，素瑤去了何處？”
    “夫人去見月橋，酉時回府。”
    晉將軍知曉素瑤向來與李月橋交好，從前常出府與之遊玩，時泛舟粼波湖，飲酒論歌舞，或離家數日不歸。
    “如今成婚後，倒是心從殿下，有了規矩。從前從不告知歸期，我便叫犬子帶著禮去李府請她。”晉將軍說到此處，頓了下，伸向水杯的手收了回來，“如今犬子出西關已數月，西關戰況一向直稟疏密院，中書省亦下密令。春蟬不鳴，斯年遠矣。”
    齊峰將方才一直在翻看的書遞給晉將軍，
    “那若是天下蟬鳴，便不可不聞。”
    晉將軍有些疑惑地接過這書，看著新印不久。翻看了一會兒便麵色大變地合上，沙場上的淡定坦然早已不複。
    書說：“錦西之亂，兵則興，否則天下亡矣……”
    “她之安危，與錦西子民同，吾傾力護之。”
    晉將軍歎了口氣，將那書拿了起來便離開了。
    落日西斜，天際彌漫著血紅的霞光。月牙東升，暗淡的光漸漸在夜幕中顯現。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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