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天，本就比往常更要暗上許多，這偏殿裏跟是如此。昏昏暗暗中，薑楠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是昏昏沉沉的。
    “阿唐哥哥，現在什麼時辰了，外麵雨還下著嗎？”薑楠覺得自己有些耳鳴，聽不大清楚外麵的動靜了。渾身也不複剛才的寒冷，反而感到有些熱。
    瞿唐側耳細聽一會，“外麵雨還是大的很。”
    感覺自己懷裏的薑楠有些不大對，將自己的額頭貼在薑楠的額頭上，燙！
    發燒了。
    小孩兒發燒是非常凶險的，常有些原本聰慧的孩子因為發燒燒壞了腦子，變成個什麼也不懂的傻孩子。
    再不治療，那這薑楠就要成為傻子無疑了。
    “阿楠，你聽我說，你現在發燒了，咱們不能在這兒坐以待斃。我抱你起來，咱們衝回僧舍去。”
    薑楠伸了伸酸軟的四肢，“唔……難受。”嗓音有些喑啞，“要喝水。”
    瞿唐將自己的外衣脫下來裹住薑楠，將薑楠整個人都護在懷裏，“阿楠乖，等會回來僧舍，吃了藥就好了。”
    薑楠有些沉，抱住薑楠之後就沒有多餘的手去開門了。
    “吱呀。”
    門開了。
    薑楠從瞿唐懷裏抬起沉重的腦袋，手從衣服裏麵伸出來將門打開。凍的直哆嗦。
    “手伸出來做什麼，趕緊伸進去。”瞿唐對著懷裏的薑楠斥道，外麵這麼冷，別給凍壞了。“頭也進去。”
    由於太過擔心，瞿唐的心情很是不好，聲音自然有些生硬，在薑楠聽來瞿唐就是在訓斥他。眼眶一酸，眼淚就想掉下來。
    瞿唐徑直走向雨中，雨砸在他臉上，似乎是什麼也沒感覺到一樣迎麵而去。嘴緊抿著，劍眉皺成一團。
    啪啪啪，鞋踩在全是水的青石路上，濺起朵朵水花，打濕了鞋子，又濕了褲腳，瞿唐的速度卻絲毫沒有減慢。
    從偏殿到僧舍得路程說短不短，說長不長，隻是剛剛好將瞿唐澆了個透，就像是剛從河裏爬起來似的。
    “阿楠，僧舍到了，你再堅持一下。”瞿唐將薑楠從濕漉漉的衣服裏扒出來，不顧薑楠的反抗將衣服扒了個精光，“快到被子裏暖和暖和，我去找大夫來。”
    “阿楠哥哥！”聲音中帶著哽咽。
    薑楠露出來的臉滿臉的潮紅，尤其是眼眶邊上，又紅又腫。鼻子也是紅紅的，一看就是哭過的樣子。
    “怎麼了？是不是很難受？”瞿唐不顧自己渾身濕透，取來一塊幹帕子，將薑楠的臉抹幹，連帶著將光光的腦袋也擦幹。
    再隨意的將自己抹了一抹，“阿楠乖，我去請大夫，去去就來，阿楠先休息一下。”
    薑楠此時渾身發熱，腦袋也不如往常的靈活了，片刻才回了一句，“好。”
    此時瞿唐已經踏出了屋門。
    噠噠的腳步聲遠去。
    “師父！”瞿唐沒走多遠就遇見了穿著蓑衣從寺外回來的青雲。
    見著瞿唐衣衫不整，慌慌張張，青雲道，“這麼匆忙，可是發生了什麼事。”他這徒弟往日裏沉穩的很，一般事情可不會讓他這麼失分寸。
    “阿楠淋了雨，此時發了熱。”瞿唐簡潔的說道，“師父通醫術，煩請去瞧上一瞧。”
    “什麼？”青雲也是一驚。連忙往薑楠屋子跑去。
    屋裏的薑楠感覺自己越來越熱，就連呼吸都感覺灼熱，碰到什麼都覺得發燙，蓋在身上的被子更是熱的很，偏偏手上沒有力氣，不能將它給掀開。
    懵懵然之間，感覺一陣清涼，腦子也總算是醒了一分，也僅僅隻是一分罷了，隻是感覺身上的被子被人掀了起來，並且有一個人在給自己擦身子。
    沾了熱水的帕子在自己身上擦拭，說不出的舒服。
    更何況那人的手動作很是溫柔。慢慢的，輕輕的，像是在給他撓癢癢。
    輕輕柔柔中，薑楠沉沉睡去。
    “阿楠哥哥……”沉睡中的薑楠呢喃著。
    薑楠叫一句，瞿唐就應一句，也不管薑楠是否能聽到。
    “等師弟醒來，你把要給他喝下去。”青雲將手上的藥碗擱在桌上。“若是還發熱就繼續給他用熱水擦身體。”
    “是，師父。”薑楠抬起頭，這才看到青雲臉上麵色發白，連走路都不穩當，“師父你還好嗎？也是生病了。”
    “無礙，不過是有些累了。”青雲搖搖頭道。
    師父出去也有幾天了，想來是奔波勞累的緣故，“即使如此，師父早些去休息，阿楠這邊我會看著的。”
    “好。”青雲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眉眼間滿是疲倦，艱難的跨著步伐走了出去。
    這幅模樣顯然不該是光光勞累所致，不過師父既然不打算說，瞿唐自然不會拆穿他。
    隻見著師父揉了揉腰，低聲說了句什麼，說了什麼沒聽清楚，聽口氣，總之不是什麼好話。
    瞿唐見著青雲走遠，就將門扇關上，走回薑楠的榻邊坐下。
    呆坐了片刻。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動了起來。
    緩緩將自己纏在左手上的繃帶解開，露出六指。
    用自己的右手撥了撥它。
    猶豫了片刻，將六指觸碰到薑楠的臉頰。臉頰還是有些熱，不過比之前已經好上了許多。
    一種困倦，安然的感覺從六指上傳來。
    感同身受。
    那種感覺顯然不是自己的，那就隻能是此時睡著了的薑楠的感覺了。
    瞿唐鬆了口氣，看來薑楠並無大礙了。
    此時瞿唐才細細感覺手指下的觸感。
    小孩兒的皮膚就是光滑，自己和他比起來還真是有些差距，又滑又嫩還軟綿綿的，手指按上去，又彈起來，軟軟的觸感讓瞿唐心中一跳。還挺好玩。
    “唔……”薑楠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翻了個身。嘟囔了一聲，“臭蚊子！”
    瞿唐暗暗笑了，嘴角微翹，將自己的手收回來，緩緩將繃帶給纏了回去。這六指還是有點用的嘛！
    給薑楠掖了掖被角，起身將自己身上濕漉漉的衣服脫下，換上一套幹淨的衣裳，這身衣裳還是當時青雲給他買的雖然沒過多久，不過八九歲的小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這不，瞿唐剛穿上，就發現褲腿不夠長了，短了一寸左右，露出了整個腳踝。胳膊上也短了一寸。
    上下打量了片刻，皺皺眉頭，不過緊皺的眉頭沒多久也就鬆開了。
    這身衣服不合身便不合身罷。
    拿出一塊幹的帕子將濕噠噠的頭發裹起來，擦幹。
    其實有時候還是挺羨慕薑楠他沒有頭發的，平時洗個頭隻需要到水裏過一遍就算是洗好了，爽快的很，哪裏像他，擦個頭發便要好久。
    半幹的頭發披在腦後，實在是不方便。
    剛要起身。
    就感覺有什麼扯住了自己的頭發，有些疼。
    “阿唐哥哥的頭發真好看！”薑楠睜開眼，入眼就是瞿唐滑順的黑發。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
    人啊，總是喜歡自己沒有的東西。
    “可是被我拉疼了？”見著瞿唐忽然回頭薑楠道，嗓音帶著沙啞，“阿唐哥哥，我有些渴了。”
    瞿唐見薑楠醒來，頓然欣喜，“阿楠你醒了！我給你倒水去。”
    “咕嘟咕嘟。”溫熱的水從嘴裏咽下去，有些甜甜的，舒服！“阿唐哥哥，我還要。”中氣十足，看來已經好了很多了，不過要還是得喝。
    貪多可不行呢，“沒了，你該吃藥了。”瞿唐將茶盞接過來，將散發著濃濃藥味的藥碗遞過去，“青雲師父親自煎的藥，你可要喝幹淨。”
    刺鼻的藥味圍繞在鼻子周圍，皺皺秀氣的眉頭，臉頓時垮下來，欲哭無淚，這麼多，還那麼臭！這喝下去會死人的吧！
    瞿唐忽視薑楠滿臉的不情願，“快喝。”聽說這小孩從小就不愛吃藥，吃藥時必須要盯著，否則逮到個機會就會把藥倒掉。
    “知道了，我喝就是了。”滿臉委委屈屈，不情不願的將裝著滿滿一碗藥的碗湊到嘴邊，先是咪了一口，“咳咳咳。”
    苦！
    賊苦！
    薑楠豆大的眼淚掉了下來，“我不要喝~”眼眶通紅，水汪汪的眼睛看著瞿唐，睫毛顫抖著。真是個小可憐。
    瞿唐可不憐香惜玉，隻一個字，“喝。”心中卻是想著：這小可憐，方才差點就心軟了。
    見躲不過。
    “咕嘟咕嘟。”薑楠捏著鼻子，認命含淚將這一大碗全喝了下去，小臉皺成苦瓜，整個臉都綠了，也太難喝了。滿嘴的苦味，“嘔！”薑楠幹嘔一聲。
    瞿唐伸手捂住了薑楠的嘴，威脅道，“可別吐出來，吐出來了還得重新喝，再遭一次罪，得不償失啊。”手心裏藏了一塊蜜餞。
    薑楠張嘴用舌頭將蜜餞卷了進去。舌頭劃過手心，癢癢的。
    瞿唐頓時撤開手，甩了甩，嫌棄道，“跟隻小狗似的。”
    蜜餞壓過藥汁的苦味，薑楠滿足的眯了眯眼睛，開口道，“汪汪！我還要！”以前怎麼不知道還有這種寶貝可以壓過藥汁的苦味，早知道以前哪裏需要受這麼多的苦！
    瞿唐噗嗤笑了起來，“為了蜜餞，你都扮上小狗了。得得得，我就發發慈悲，再給你一枚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