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亭雲說道：“和你說，你也不能做什麼，我說了又有什麼用。”
    “我可以把窗戶關上。”季淩說道。
    “可是那樣會熱。”席亭雲搖頭，“沒事，夏天都這樣，被蚊子咬幾下，又不會有什麼大的損失。”
    季淩卻不讚同的說道：“那也不行。”
    季淩說完這句話，便出去了。
    不一會，季淩抱著一個養金魚用的瓷盆，裏麵放著冰塊。
    隨後，季淩有找了個矮桌，將矮桌放在了床上，又將放著冰塊的瓷盆和燭台放在了矮桌子上。
    季淩弄好這些之後，便放下了床帳，伸手把席亭雲拉起來，說道：“進去。”
    席亭雲愣了一下，便被季淩塞上床。
    等到席亭雲回過神來，季淩已經關了門窗，在屋內重新熏驅蚊的艾草。席亭雲見狀，也隻好抱著自己的算盤和轉本上了床，然後用著床上的矮桌繼續算賬。
    季淩熏了艾草，便拿著扇子，滿頭大汗的進了床帳中。他坐在席亭雲對麵，拿著扇子，對著冰塊扇風，讓扇風又多了份冰塊的涼意。
    在這悶熱的夏夜中，狹小的床帳內，點著蠟燭，本該是十分悶熱的，可是因為冰塊和扇風的存在，席亭雲完全感覺不到半點炎熱。而且在帳內，也沒有蚊蟲的叮咬。
    “怎麼樣？這個辦法不錯吧。”
    席亭雲低著頭點頭，輕聲說了聲謝謝。
    季淩道：“以後有什麼麻煩，可是試著告訴我，或許我能幫你呢。”
    席亭雲說道：“我不想欠人太多……”人最難還的便是恩情。
    季淩聽了，無奈的輕笑著，歎氣，說道：“有些人是心甘情願幫忙的。就比如我今天，雖然折騰一身汗，可是看見你現在的樣子，便覺得都值得了。”
    席亭雲咬唇，沒有回話，而撥弄算盤的手也停了下來。
    季淩看著席亭雲，說道：“我想哄你陪我過下半輩子，自然是要下足了血本了。”他說話間，將手伸入冰塊之下，然後從冰塊下拿出一串葡萄，一臉得意，“剛才在廚房門口看見的，就摘了一串下來，冰鎮葡萄，你嚐嚐。”
    席亭雲沒有回答，季淩便已經將剝皮的葡萄遞到席亭雲嘴邊。
    席亭雲不好拒絕，隻能吃下。
    季淩喂了席亭雲一顆之後，自己也塞了一顆進嘴，這才發現在葡萄酸的掉牙。
    “好酸！”季淩說著，看向席亭雲。
    席亭雲卻隻是淺笑著，說道：“打瞌睡挺好的。”
    “這麼酸，難怪掛在葡萄藤上沒人摘。”季淩嘀咕著，然後把手裏剩下的葡萄有放進了冰塊之中。
    席亭雲繼續低頭算賬，似乎並沒有被剛才的事情打擾。
    季淩無事，便坐在一旁盯著席亭雲看。
    席亭雲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便說道：“你如果困了，可是先睡，我還要等一會。”
    季淩笑著說道：“不困。”隨後又問席亭雲，“現在席家的家業都是你在打理嗎？”
    這種事也沒有隱瞞的必要，於是席亭雲點頭說道：“大哥在潼關，交通不便又軍務繁忙，所以便把席家的事情交給我來處理。”
    季淩是知道席亭雲並不是席老的親生兒子，他是被他母親帶到席家的，而他這個外來的孩子，如今席家大哥卻能完全信任他的把席家的全部都交給他，這也間接的證明席家大哥對席亭雲的信任。
    “你應該很尊敬你大哥吧？”季淩問道。
    席亭雲點頭，撥弄手指的算盤停頓了一下，想起了陳年往事，他輕聲說道：“其實小時候是有點害怕大哥和席家嫡母的，他們總是冷著臉，如非必要也從不和我說一句話。我因為是和母親一起進入席家的，聽著旁人的閑話，便心裏覺得他們肯定是不喜歡我的，所以我也不敢和他們親近，也一直逼著他們。”
    季淩嗯了一聲，他很高興席亭雲和他提起陳年往事，也願意當一個安靜的傾訴對象。
    席亭雲繼續說道：“大哥的母親出生世家，沒有世家小姐的嬌氣，卻有著世家才有的大氣和知書達理，她做任何事都是理性而冷靜的，不論遇到什麼，都是不驕不怒的，有理有據的表達自己的想法。我和母親進入席家後，她雖不悅，卻依舊履行著作為主母的職責，為我和母親安排的住處。在席府的幾年，她與我們不親近，卻也沒有苛待我們。”
    “你似乎並不討厭她。”季淩說道。
    席亭雲搖頭，說道：“嫡母那樣的女子，誰會討厭呢？席伯父和她一輩子的夫妻，不愛她，卻敬她……”想起上一輩的恩怨，席亭雲也忍不住歎息，“我生父辜負了母親，而母親他辜負了席伯父，席伯父也辜負了嫡母。自我懂事以來，我便為母親不值，為席伯父不值，也為嫡母不值……”
    季淩低頭撥弄這冰塊，說道：“或許這就是人的執念吧。”
    席亭雲點頭，繼續說道：“後來母親和席伯父相繼去世，我也在席伯父去世之前被送到了千秋府。伯父去世之後，所有人都覺得我失去了在席家的靠山，嫡母和大哥一定會虐待我，我當時也那樣想的。可是席伯父去世後，席府送到千秋府的東西一切如故，而且都是按照席家二少爺的規格送過來的。或許是不想彼此尷尬，大哥和嫡母從未來千秋府見過我，也從未讓我回去過。即便嫡母去世，大哥也沒喊我回去……”
    聽到這些，季淩心裏也不由的佩服席家嫡母。喜怒不行於色，恨怨不遷怒他人。
    季淩說道：“我很愛我母妃，深宮之中，她是唯一一個真心對我好的，也是最疼愛我的人，可是她做不到像席家主母那樣不遷怒不怨恨。平日裏還好，可是如果她在父皇那邊受了委屈和冷落，她就會往我身上發脾氣，會埋怨我不夠優秀，會責怪我不聽話。她把父皇的薄情和冷血，都歸咎為我不夠努力，不能博得父皇的喜愛，才害的她失寵……”季淩苦笑，帶著幾分無奈，“我恨過她，怨過她，甚至覺得她就是個瘋子，可是等到她抑鬱而終的時候，我又開始愧疚。”
    “人生總是許多無奈。”席亭雲輕聲安慰道，“或許對於太妃而言，死亡也是一種解脫。”
    季淩認同的點頭，說道：“我也是這麼想的，她去世的時候，我就在想，她以後不用因為父皇的薄情哭泣，也不必每天提心吊膽的生活。”季淩說著，又拿了一顆酸葡萄塞到嘴裏，皺著眉咽下後，“大哥有著席家主母這樣的母親，想來也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吧？”
    聞言，席亭雲輕笑，微微抬頭，思索一番說道：“大哥是個嚴肅又溫柔的人。”
    “何出此言？”季淩吐出葡萄籽，“席家大哥我也見過，嚴肅倒是真的，溫柔我卻一點看不出來。”
    席亭雲笑著，“是不是覺得大哥總是冷著臉？”
    季淩想著記憶中幾次和席家大哥時的情況，點頭道：“確實。”
    “大哥在外麵就是那個樣子，不過他是個麵冷心熱的人。我以前也覺得大哥是個不好相處的人，即便成年後，也不敢和他親近，他自然也不會主動和我親近，所以我們兄弟幾乎從來不聯係。”席亭雲的手指撥動一下算盤，“後來我被李墨陷害，在太華宮被逼上絕路，進退兩難的時候，是他帶著人衝上太華山，直接拿到劍逼著李墨簽了解籍書，也是他帶著我和席玄從太華宮回到席家。那時候他當著眾人的麵，說席家的人，沒有受欺負的道理。你知道這句話，對於那時候的我，是多麼大的救贖嗎？”
    李墨的背叛讓席亭雲幾乎失去了一切，而在他最無助的時候，這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哥哥卻站出來護著他，帶他脫離困境，還告訴所有人，席亭雲是席家人。
    所以席亭雲願意為席家赴湯蹈火，也願意為大哥席亭玉犧牲自己。
    “對於大哥的恩情，我無以為報，隻能盡其所能的幫助他。”席亭雲低聲說著，然後看了眼季淩，有話在嘴邊，最後卻咽了下去。
    季淩看了眼，說道：“你放心，隻要事情辦成，我會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葉城之變和薛英武的事情，我都會告訴你們。”
    聽到這個回答，席亭雲也放心很多，隨後他又對季淩說道：“隻要能幫大哥查出薛英武的死，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那我希望你以後能多依賴依賴我。”季淩微笑著對席亭雲說道，然後伸手去撫摸席亭雲臉上的傷痕，“這傷疤，是李墨劃的嗎？”季淩有些難受，他在想為什麼他就不能早點遇到席亭雲，如果在李墨之前，便遇上了席亭雲，那或許席亭雲便不會經曆那般折磨。
    對於季淩的觸碰，席亭雲有些不自然的往後退了一下，回答說：“不是，這是我自己劃得。”
    “為什麼？”季淩有些驚訝。
    “李墨說我一無是處，也就一張臉還可以，我當時氣不過，便拿刀劃了這張臉。”
    “你這……性子倒是烈。”季淩有些無奈，隨後說道，“長得好看，隻是你眾多優點之一。而且你要懂得，長得好看，也不是每個人都能辦得到的。”
    “你這說的，好像長得好看，也是一種本事。”席亭雲被季淩哄得優點開心。
    季淩道：“可不是，又不是每個人都能長得好看。”
    席亭雲輕輕搖頭，繼續低頭撥弄算盤算賬，說道：“可惜我現在不好看了。”
    季淩聽了，湊到席亭雲耳邊，低聲道：“比起你的臉，我更喜歡你的人。”
    席亭雲抬眼看他，卻看見季淩說完這句話便拿著裝著冰塊的瓷盆，說道：“冰塊快化完了，我再去加一點。”
    第二天清晨，席亭雲和季淩正在吃早飯的時候，王府的管家愁眉苦臉的上前說道：“二當家，今天可能沒有冰鎮的湯飲了。”
    席亭雲聞言看向他，問道：“怎麼了？”
    管家咬牙切齒的說道：“昨晚不知哪裏的賊人，偷偷進了冰庫，沒把門關上，今早被發現的時候，裏麵的冰都化了。”
    席亭雲聞言，看了眼一旁的季淩，季淩立刻心虛的低頭吃飯。
    “如果讓我抓住那賊，我絕對不會放過他。”王府管家氣呼呼的說道。
    席亭雲說道：“沒事，讓人重新弄一些便好，不是什麼大事。”
    大戶人家的冰塊都是冬日裏存下來，方便夏日使用。
    如今到了夏日，在想從其他地方買了冰塊，可是要花費一筆不小的費用。
    席亭雲家大業大的倒是不覺得心疼，而喜歡精打細算的管家卻覺得肉疼。
    若不是那小賊不小心，哪裏需要花這麼一大筆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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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閑話：

    嫡母雖然不友好，卻也不惡毒，她公事公辦的態度，反而給了席亭雲母子一個生存空間。
    ps：繼續求吱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