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張績溪不是常人，她從小含毒、飲毒，這麼多年，她飲了多少毒怕是她自己都不知道，”醉生夢死”抗毒性是很厲害，可張績溪的毒性卻肯定超過”醉生夢死”的承受極限。這點張績溪心知肚明。所以如此一來，張績溪就需要麵對一個選擇，那便是要將自己的毒性減弱到”醉生夢死”的承受範圍以內，如此才能確保胎兒能在她體內平安長大。隻是，張績溪的生命早就與毒融為一體，選擇削弱毒性，那便是選擇削弱自己的壽命。而且過程十分的辛苦，可以說時刻都在承受著旁人難以想象的痛楚。這世間，怕是沒有男子能眼睜睜看她去承受這些苦。她選擇暗中謀劃，而非將事情告訴你，除了她高傲的性格使然，想必不想讓你阻止她這點，也占了很大的分量。”
    敖雲青聽著洛雲裳的話，腦子裏浮現的是當初離開典藏密宗後，張績溪的一些細微症狀。雖然對方一直是麵無表情，毫無情緒，可朝夕相對下，敖雲青自是能發現一些對方偶爾漏出的細微端倪。
    比如，那段時間，對方雖然麵上不顯，但眼神深處確實帶著一二分轉眼即逝的疲憊，比如越來越虛弱的身體。當初他隻以為是對方內傷未愈、再加上連日趕路所致，若是洛雲裳今日所言是真的，那麼是不是當初，對方那份虛弱更多的是因為洛雲裳口中之事而來。
    ——削弱毒性，拿自己的壽命來換一個他們的孩子。
    洛雲裳看出敖雲青情緒開始不太穩定，他知道敖雲青已經開始順著她說的謊言去思考了，她現在要做的，便是加深這個謊言的真實性，讓敖雲青更加相信。
    不需要太多，哪怕隻信了一二層，那這局也是她贏了。
    “忘了告訴你，我最後見到張績溪的時候，她隻剩下不到三四年的壽命。我曾建議她和我來雲夢沼澤，因為雲夢沼澤裏，有很多奇花異草，我想著那些花草也許能幫她緩解緩解情況，不過她拒絕了。後來我查過，她離開後去了越瞿城，血洗了一遍，然後就有了後來的四方罪惡城，之後沒幾日便出現在了原暗閣駐地屠戮一場，將反抗者盡數殺死，投降者投入四方罪惡城。再後來，她便徹底消失了。”
    “從見到她的時候，我便對她非常好奇。她如傳奇，注定絢麗而短暫。而我，好奇她的結局。所以哪怕她之後消失無蹤，我也從未停下過對她蹤跡的追查。功夫不負苦心人，我最終還是查到了一點蹤跡，後來，我順著蹤跡找過去，隻是可惜，我沒如願見到她，不過我卻見到了她為你孕育的那個孩子敖想。我想她應該真的死了。我不意外。當初最後一次見她時，我就知道這是她的結局。她壽命本就不多，若是堅持保孩子，她隻會活的更短。我那時甚至不覺得，以她的身體情況，能堅持到那個孩子降生。”
    洛雲裳說到這裏，突然抬頭很認真地對上敖雲青的眼睛，“敖雲青，你知道嗎？我一直很羨慕張績溪，不是因為她的容顏絕世，而是因為她活的肆無忌憚，毫無枷鎖。蕭遠惹了她，她沒想兩人父女情分，對他動了手，皇帝惹了她，她無所謂對方的位高權重，天下黎民。抬手間，滅了皇帝整個家族，連帶對方延續了幾百年帝國也為之分崩離析。她讓我覺得，這世間哪怕死亡，沒有什麼是可以禁錮她的。——沒人能勉強她做不想做的，沒人能阻撓她想做的。她活的任性自我、無所顧忌。就像凡塵之外的神靈。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卻中意了你。所以我接近了你，也在想要了解的過程中動了真情。你野心勃勃、你冷酷無情、你足智多謀、你武功高強，不可否認，你很出色，女子總是容易對出色的男子心動。所以，輸給你我認栽。不過我此刻不禁想，張績溪當初顛覆大雲，攪亂天下，是不是因為一早就看出了你的野心，所以才有心成全你。她選擇不與你同路而行，是不是因為看出了你無情無義，不能托付一生？敖雲青，你算計過張績溪吧！”
    洛雲裳的話，每說一句，敖雲青的臉色就難看一分。尤其是最後一個問題，直接便讓敖雲青的臉上殺意難以克製。
    可是哪怕如此，洛雲裳也當沒看見一般，不怕死地繼續刺激：“看你的臉色，你是算計過她的吧！也是，以你寡恩薄幸、想要凡事掌握在手的控製欲，哪怕再心動，怕是也有所保留吧！你猜張績溪知不知道你在背後算計了她。以張績溪的聰明與手段，我猜她是知道的。所以，這麼一想，張績溪到底是比我聰明。我與她一般，同樣是心動，給了所有能給你的，不同的是，她一開始就看到了與你的結局，所以從未想過與你相伴一生。所以她能瀟灑抽身。而我執迷不悟，以為能憑借付出打動你，最後卻終歸是癡心妄想了。”
    “和她比”也許是刺激到了極限，敖雲青的表情反而平靜了下來，隻見他站起身，走到洛雲裳身前，黑如深淵的眼中盡是薄涼：“你配嗎？”
    洛雲裳想過敖雲青會說很多狠厲、無情的話，她在出口刺激對方的時候，就早已準備。可她沒想到，敖雲青沒有罵她、怒她。但這並不代表敖雲青這句雲淡風輕的”你配嗎”沒有傷到她。
    相反，這句話如同利劍狠狠插進了她本就支離破碎的心，原來她為他做了那麼多，退讓了那麼多，在對方眼中，卻隻有”不配”二字。
    洛雲裳想要強撐著最後的堅強，維持最後的尊嚴，所以她笑了，隻是笑著笑著，眼淚卻還是忍不住落了下來。
    這世間最傷你的永遠都是你最在乎之人的言行。因為是真的放在了心裏，所以才顯得毫無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