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回酒店休息還是去片場看看？”剛一上車，俞皓就偏首向顧念道。
    顧念看了眼手機，上麵顯示11點。這樣的話，剛才那頓飯其實便相當於是一頓早午飯，中飯也便可以省掉了，沒必要再回酒店等吃中飯了。而且作為這部戲的跟組編劇，於情於理在這部戲拍攝的第一天總應該去看看才對。顧念這麼想著，自然地道“你應該也是要去片場的吧？我跟著你去片場好了。”
    “嗯，下午有好幾場我的戲”俞皓然淡淡地道。
    又過了大約10多分鍾，車子來到了一片建築群前，數以百計得的古代宮殿屹立在麵前，雖然沒有北京故宮那麼巍峨壯觀，但是這場景也著實令人驚歎。顧念小聲感歎：“雖然這隻是故宮的高仿版，但其實也已經很不錯了。”
    俞皓然笑笑沒有說話，王強從從前座探過頭來，笑看著顧念，道：“顧編，我第一次來也覺得挺震撼的，來得多了、看得多了，現在都有些麻木了。”
    是啊，萬事萬物，當其褪去了“新鮮感”，它的美都將會大打折扣的。
    三個人左轉右繞地來到了一個攝影棚前，外麵不僅豎著塊“電視劇《臣服》拍攝地點，閑雜人等請勿入內。”的指示牌，還站著個門崗小哥，一開始三人就準備這麼直接進去，誰料站崗小哥很敬業，要求三人必須出示工作證。
    王強從包裏翻出了三張工作牌，遞給顧念和俞皓然一人一張，三人戴上以後，小哥才終於鬆口放他們進去。
    攝影棚裏又是一番新天地，劇組搭建的亭台樓閣幾乎有以假亂真的效果，穿著古代服飾的男女在期間來回穿梭，連帶著顧念也覺得自己也仿若進入了另一個時空，而這個時空正是由她的筆幻化出來的，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
    待回過神，她一眼便鎖定了關之舟所在地。剛好拍攝到關之舟扮演的皇五子允鎮和李曉扮演的大司馬之女馮嫣兒兩人執手相看，情意綿綿。此時兩人還是少年的裝扮，關之舟一身青衣、意氣風發，李曉身披大紅披肩，俏麗動人，正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好時候。顧念想到以後兩人雖榮登權力的鼎峰，成就一代帝後傳奇，但彼此隔著家族，隔著三千佳麗，隔著萬裏江山，終究再也不如今日這般單純和親密無間。
    她不禁有些唏噓，多少故事的開頭都是“金風玉露一相逢，勝卻人間無數”，結尾終究卻是嫌隙漸生，舊夢難重溫。這樣想著，她不禁有些呆了，直到身側的俞皓然拍了下她的肩膀，才回過神。
    “一起先去跟導演打個招呼？”
    “好啊。”來到劇組了，肯定得先跟導演打聲招呼，不然就顯得太不懂人情世故了。
    兩人一起走到丁導身邊的時候，發現導演的臉色不太好，周身的氣壓很低，總感覺他下一秒就要爆發了，直嚇得顧念到嘴邊的“導演”兩字怎麼也喊不出來。
    “丁導，怎麼了？”俞皓然作為一個演員，昔日見過導演發飆的場麵應該不少，膽子比顧念大多了，他不顧丁長衛的包公臉，直接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李曉手部特寫的這一段總是做不好。她的手一直都顯得很僵硬、不夠自然，讓人看著特別扭。你看，又是這樣。”說著還用手示意給他們兩人看。順著丁長衛手指的方向看去，是“馮嫣兒”在給“允鎮”係外袍的帶子，但不知道為什麼，她係帶的這個動作特別僵硬，讓人感覺不出給情人係帶子的親昵和溫情，而表現出的是一種不甘不願的被迫感。
    “cut！李曉，你究竟在幹什麼？一個這麼簡單的帶子你都係了8遍了還是不在狀態。我不是跟你說了要放鬆，要放鬆！你還是這麼僵硬。好了，暫停幾分鍾，其他人休息一下，李曉你好好調整下狀態。”雖然沒罵人，但所有人都能感覺到丁導的不快。李曉的臉色一瞬間變得刷白，嘴角不由向下撇，情緒變得很低落，她低下頭，掩飾住眼中的委屈，慢慢地向著他們這邊走了過來。
    “導演，我一直覺得自己的手不好看，手指比較短，而且骨節清晰，完全不符合劇本上的“手如柔荑，膚如凝脂”的描述，所以要拍特寫的時候總是不自信，這導致了我沒辦法集中精力來表演這場戲。”說著仿佛還怕導演不相信似的，將一雙手平攤在導演眼前，來證實自己所說。
    丁導一時間愣住了，他大概做夢也想不到，浪費了這麼多時間，症結居然是因為這個。他好笑又好氣，直截了當地開口：“那你想怎麼辦？”
    李曉略思考了幾秒，試探著說：“要不，我們找個手替？”
    丁長衛不置可否，他從業10數年，各種替身見多了，手替在他們這個行業也不是啥稀奇的事兒，隻是為難一時半會到哪裏去找這樣一雙手。
    “我覺得顧編的手指纖細修長、膚白秀美，導演你可以考慮下。”俞皓然的話語猶如平地一聲驚雷，使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了顧念的臉上，哦，不，是手上。
    顧念狠狠地剜了俞皓然一樣，而始作俑者卻恍然未覺似的，還補充了一句，“而且，編劇自己寫的劇本，自己來演繹肯定更是得心應手。”
    原本雙手自然垂下於身體兩側的顧念，此時開始想要將這雙手伸進口袋藏起來，順便也想將自己藏起來，不願意暴露於眾人熱切的的目光中。
    “顧編，不好意思，如果可以得話，還請你手伸出來給我瞧一瞧。”丁導殷切地望著顧念，笑眯眯地道。
    望著丁導可以說是期待的眼神，顧念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隻能不情不願地伸出了雙手，但因為緊張，她的手指都繃得很緊。丁長衛的眉頭卻舒展了開來，臉色好轉了很多，這雙手的確非常符合“膚如凝脂”的描述。有了這雙手，他的戲應該又能順利拍下去了。
    “顧編哪，要不就委屈你幫著拍一下這場戲，就一個係腰帶的鏡頭，很簡單的。”
    既然丁導都這麼說了，顧念還能怎麼辦，她無可奈何地苦笑著，點了點頭。
    “action，1場4鏡開始！”
    為體現允鎮（關之舟飾）和馮嫣兒（顧念飾）的親密關係，這場的站位很講究，兩人要站的很近，顧念一踮腳就能頂到關之舟的下巴。因為靠得太近，顧念甚至能聽見關之舟的呼吸聲，以致於她非常緊張，努力試了幾次，但總是係不好，不是這邊滑落了，就是那邊沒係到位，越著急越出錯，到後來她都有點快握不住帶子了。
    “放輕鬆，慢慢來，你可以的。”頭頂傳來關之舟輕聲的鼓勵。
    人或許就是這樣，重要之人一句簡單的鼓勵也會使人瞬間充滿力量。顧念深呼了一口氣，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手中的帶子上，終於迎來了導演的一句：“很好，很好，可以了。”
    她長籲了一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抬起頭對著關之舟燦爛一笑，笑靨如花，心中的話也脫口而出：“謝謝，幸不辱命。”
    之前這個女孩一直是淡淡的，關之舟對她的印象是文靜、內斂。但當她突然朝著自己燦爛一笑，他開始覺得之前對她的印象也許太過片麵了，或許活潑生動才是她更經常的樣子。但隻是這麼一想而已，並未深究，畢竟現代社會的每個人都有很多麵，顧念有很多麵也很正常。
    等他回過神的時候，這個女孩留給他的隻剩下一個背影了，不知道為什麼，他莫名地覺得這背影裏透著凱旋而歸的喜悅。
    他不知道的是，對顧念來說，這就是一場戰役，一場自己跟自己的戰役。很多年前，她就在想，若有一日她能與關之舟近距離接觸，她要以何種姿態去麵對，以沉默？以眼淚？還是以足夠淡定的姿態？她以為她會手足無措，然而她居然跟他成功完成了一場對手戲，而且還能以玩笑的語氣輕鬆回應。她對自己的表現很滿意。
    顧念完成拍攝後的第一反應就是去找俞皓然算賬，如果不是他，她怎麼可能會遭遇這麼一場突如其來的考驗。當她四處找尋他未果，打算放棄了的時候，卻發現他剛好朝著自己的方向走過來。還沒來得及興師問罪，俞皓然倒是先開口了，“近距離接觸偶像的感覺如何？”
    “啊？你怎麼知道？”顧念瞪圓了雙眼，一腦門子的問號。
    “看你的微博啊。”
    他一副“我幫你追了偶像，你應該謝謝我”的表情，讓顧念將滿腔的責問堵在了胸口，繼續罵他不是，不罵又覺得一腔怒火無處宣泄。
    “哦，這麼說我還得謝謝你？”終究不吐不快，顧念陰陽怪氣地諷刺了他一句。
    “謝謝的話就不用說了，有時間請我吃飯就行。”他故意忽略掉顧念話中的諷刺，按照自己的方式來理解。
    顧念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他又開口：“我待會有兩場戲，拍完估計要2小時，等拍完我們一起回酒店。”
    被這突然轉換的話題拉回了思緒，顧念隨口反駁：“我幹嘛跟你一起回去？”
    “外麵太陽這麼大，難道你準備自己走回去？”俞皓然神情自若道。
    “我可以打車。”顧念挑了挑眉。
    “行倒是行，不過這一大片區域都是禁止外來車輛入內的，隻允許劇組的車輛進出。你要打車得先走15分鍾以上的路才行。”俞皓然勝券在握。
    顧念想到外麵的烈日，再想想麵前的這個人，論可怕程度，還是麵前這個人好一點。“好吧。”她選擇向現實低頭，小女子能屈能伸。
    乘著等俞皓然的時間，顧念打算去周邊幾個攝影棚看看，然而現實是殘酷的，所有攝影棚都需要通行證才能入內，通過攝影棚的入口隻能看見若隱若現的幾個人、幾處景。走了一會兒，顧念開始變得意興闌珊，她走回了《臣服》的攝影棚，看了看表，才過去四十分鍾而已，如果要等俞皓然一起回酒店的話，意味著她還得等1個多小時，這對她來說有點難熬，她有些焦慮，不自覺就在原地踱步來踱步去，想著要麼幹脆頂著烈日走出去再說，她想得太出神，沒注意到走近的關之舟和曹漫。
    “顧大大，你怎麼了？”
    直到曹漫的聲音響起，顧念終於回過神，條件反射地回道：“沒什麼，我在想要怎麼回酒店。”
    “我跟關老師剛好也要回酒店，”說著看了眼關之舟，見他點了點頭，便接著道：“要不你搭我們的車一起回去吧？”曹漫熱心地提議。
    “關老師待會沒拍攝任務了麼？”顧念的話是對著曹漫說的，但眼睛卻是看向關之舟的。
    這次曹漫沒說話，是關之舟開口了，“下午的戲拍完了，回酒店稍微休整下，為晚上的夜戲做準備”
    “哦，哦。。。。。。那麻煩你們等我一下，我去打聲招呼，馬上就走。”顧念看了看正在全身心投入拍戲的俞皓然，轉頭走向了王強，讓他轉告俞皓然她先走了，王強看了眼正專注拍戲的俞皓然，欲言又止，但終於什麼也沒說，隻是點了點頭，答應了。
    顧念隨著關之舟和曹漫上了車。
    “顧編，你的文寫的這麼好，沒想到連手也這麼好看，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真令人羨慕。”曹漫在車上不禁誇讚起顧念來。
    顧念被她誇得有些臉熱，開玩笑道：“很多人不是說手是女人的第二張臉麼。顯然上天在給我塑造第一張臉的時候不太上心，它大概覺得對不住我，為了充分體現公平公正，於是塑造第二張臉的時候稍微用了點心思，我還真得謝謝它的平衡之道呢。”
    曹漫被逗得笑了起來，關之舟也向顧念投來了意味不明地一眼，顧念從那一眼裏看到了因微笑而泛起的漣漪。
    安靜的車廂裏突然響起了關之舟磁性的聲音，隻聽見他說：“我覺得第一張臉也很好，幹淨而又生動。”
    隻是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顧念霎時間體驗了一把“小鹿亂撞”的感受，她仿佛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噗通、噗通、噗通。。。。。”。她想笑、想唱歌、想旋轉跳舞。最後，能做的隻有佯裝鎮定，聲音發澀，“啊。。。。。謝謝關老師。”
    對顧念來說，作為關老師的鐵杆女友粉，能得到本尊這麼一句評價，簡直此生無憾。
    “幹淨又生動”應該是覺得她的長相順眼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