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或許桐是對的。顏有希的生命裏不是隻有籃球而已，失去了那片散滿汗水的天空，我還有另一個地方可以去……
    天還沒有亮，我就早早地醒了過來。躺在硬硬的木棍床上，我什麼都不想，隻是毫無意識地盯著天花板發呆。頭很重，身體仿佛被抽空了似的無力。
    拒絕桐的好意的下場就是被他命中了最終的結果--我真的發燒了。如果今天還是在軍訓的話，我大可以光明正大的逃掉晨練，可我的運氣向來不好……今天恰巧是開學的日子。
    我就那麼一直躺著，直到柯洋喊我聽電話，我才跌撞著下了床。爬到電話機前時我已經連戰立的力氣都沒有了。
    電話那頭傳來媽媽溫柔的聲音。我咬著唇差點就忍不住落下了眼淚。很想家，雖然我知道身為男孩子，我不可以這麼懦弱，可是思念的情感還是會不受控製地泛濫。
    媽媽說了很多話，大多是叮囑。我壓抑著情感隻能一遍又一遍地“恩”著。那些曾經在我聽來很嘮叨的話語，此刻卻變得很貼心。
    爸爸在那邊要媽媽轉告我叫我不要為錢的事擔心，想吃什麼就盡管買，他會寄足夠的錢給我的。我忽然覺得很難過，我知道家裏並不富裕。母親下崗在家，爸爸也隻是靠一家小雜貨店賺點錢。這次為了交足我的學費，他們已經花了很多的錢。
    媽媽最後說：“有希，什麼都不要再想了，一切都過去了。最重要的是你能夠好好地生活下去……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和你爸爸都會在你身邊陪著你……”
    我咬住的唇就在那時流出了血，好象我憋在心裏的眼淚。爸爸在那頭罵媽媽不該和我說這些。他的聲音很大，大到我能清晰地聽出他的聲音比以前更加的蒼老。
    “有希，你在哭嗎？”媽媽聽出我聲音裏的異樣，慌張地和我道歉。我說：“我沒事，我很好，我可以照顧自己……”
    如果我會哭，那定是因為感動。在這短短的幾天裏，我已經明白了很多的事情。過去在我的心裏有著無法淡化的陰影，我的心會因為那片黑色疼痛，但我卻不能再讓自己的悲傷浮現出來……如果我在這裏流下一滴眼淚，那麼我的父母會在很遠的家鄉流下更多的眼淚……
    一整個上午，老班就在講台上滔滔不絕地講著學校的輝煌曆史。我坐在位置上頭壓得越來越低，神智也越來越不清醒。耳邊除了蚊子的嗡嗡聲再沒有其他的。
    我的同桌是莫其雨，他早上親眼見到我從上鋪栽下來，所以這一上午他是比我更不安的人。好幾次他都忍不住舉手替我請假，而每一次都被我攔了下來。桐就坐在我前方不遠的地方，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在發燒。顏有希已經失去了做他搭檔的權利，至少還應該保有做夥伴的尊嚴吧！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老班停下來走了出去，他回來的時候懷裏多了一個大大的記事本。然後他用他那富有磁性的聲音宣布了臨時班委會的成員。
    桐在毫無爭議的情況下當上了體育委員。他走到講台上做自我介紹的時候真的很神氣。我雖然意識模糊，卻仍然能夠感覺到他不經意間落在我身上的目光。
    他也想起小時候的事了吧！三年級競選班上體育課代表的時候，我和他都是候選人。我們興奮地攜手作戰，在德智體都優於其他候選人的優勢下，輕鬆地打敗了眾多的對手。我們天真的以為自己贏定了，可是我們卻忘了體育課代表隻能有一個。
    老師很難決定選哪一個，因為我和桐真的太接近了。我的優勢恰巧是他的劣勢，而他的優勢也剛好是我的劣勢。我還記得老師那時開玩笑說，如果我和桐是一個人那該多好。
    可惜我和桐是不同的人，所以我們不可能同時站在那代表榮譽的講台上做自我介紹。最後，老師讓全班同學投票決定。桐以絕對的優勢獲得了那個職位。他的人緣很好，而我卻很不善於和人交往。
    真的是很可笑的結局呢！獲勝的桐竟然比我更不開心，我在球場上獨自帶球上籃的時候，他靜靜地坐在一邊看著我，當我把目光轉向他時，他會立刻別過頭去，好象犯了什麼天大的錯誤似的。
    後來，我把籃球扔到他腳下，向他招手示意他過來。他看著我，一動也不動。我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畫了一個很大的圓圈最後壓到胸口上，那意思是：我們一起戰鬥到底吧！
    桐終於笑了出來，他運著球跑向我，在緋紅色的夕陽下，我們一起跳躍，一起投籃……那一刻，我們仿佛真的變成了一個人。我們的喜怒哀樂是由一根繩子牽引著的……
    然後，桐突然對我：“有希，我的搭檔隻有你一個人哦！”
    心澀澀地痛著，連老班報了我的名字我都沒有聽見。莫其雨用力地撞了我一下，當我回到現實的時候，我看見老班一臉的不悅。
    “顏有希，你是臨時班委會的班長，以後要以身作則。”他蹙著眉重複了剛才的話。我一下愣住了。什麼？我是班長？
    我下意識地望了眼站在他身邊的桐，桐衝我溫和地笑了，他的手在空氣中畫了個大大的圓圈，最後落在胸口上。
    莫其雨推了推我，我這才站了起來。腳下飄忽著走向講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的身上，可是這一刻我看到的隻有桐那根壓在心上的手指。
    我們迎麵走來，他的氣息越來越濃。在我們擦身的瞬間，桐不著痕跡地靠近我，在我耳邊輕聲說：“有希，我的搭檔還是隻有你一個哦……”
    世界上所有的聲音忽然間都消失了，我眼前一黑，再也支撐不住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