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月不見了。
    若離睜開眼，定定地頂著頭頂的紗帳看了很久，直到眼睛酸痛，才慢慢合上，舉起身側的兩隻手，在自己臉上拍了幾下。
    來的時候便是孑然一身，如今不過是回歸了最初的狀態而已。還剩下兩草……
    沒有幽月，她也沒有時間再慢悠悠地閑逛，必須要抓緊時間了。若離頂著那張再安全不過的臉施施然地取了幽月房中的行李，離開客棧。坐上讓店小二幫忙雇來的馬車，車聲轆轆，前往巫蠱之鄉。顛簸中，她幾乎快忘了，曾經小白、冷星、金九，連同風展塵，他們一行去往巫蠱之鄉，當時的自己是什麼樣的心情，也許有很多疑惑、不解、忐忑，可是那時身邊有他們，她就算痛恨這莫名其妙的穿越，卻在這異世中浮浮沉沉地生存了下來，被他們一路護著，不管利用也好，欺瞞也罷，誰又敢說完全沒有半點真心？可是現在，隻有她自己，再次前往，而他們……
    若離想牽起嘴角笑一笑，卻隻是幽幽地歎了口氣。
    出了秦鎮，又行了半日，天色微晚時，車夫勒停了馬，不肯再前行。若離知道巫蠱之鄉在這些人心目中的威懾力，也不強求，自己挽著包袱下了車，繼續往前走。
    “姑娘，恕我多嘴，你一個單身姑娘家，偏要去那地方作甚？”
    “因為，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啊——”
    若離輕聲答道。
    車夫在她身後，抬頭看了看逐漸暗下來的天色。
    “那姑娘自個小心。”
    車夫揚起馬鞭，駕車離去。
    這一次，沒有路匪，沒有暈倒，她安然地穿著一雙水晶鞋，一步一步往巫蠱之鄉走去。
    “哎哎——為什麼又是我？”
    白胡子老頭吹胡子瞪眼，上躥下跳，餘下的幾隻眼觀鼻、鼻觀心，皆做入定狀。唯有其中一隻，張嘴扯了個哈欠。
    “願賭服輸——”
    頓時戳中死穴。
    “我不想去啊——”
    尾音隨著人被打包扔走，餘下幾隻迅速聚攏。
    “誰想去啊？”
    “就是。”
    “就是。”
    “他不去誰去？”
    “就是。”
    “就是。”
    “上次好像也是他——”
    某隻很好心地提醒另外幾隻。
    “呃——”
    “呃——”
    “唉——真是看不下去了，神仙打牌都作弊……”
    扯著哈欠，騰一朵雲，不再去看那被一腳踹下界的倒黴神仙。他遠遠眺望了三十六重天一眼，隱隱有誦經聲傳來，而雲層翻湧的天盡頭，一抹妖異的紫紅正在微微跳躍。
    他麵無表情地挪正視線，目不斜視地往自己仙府飛去。
    天界墮落了啊——
    天色整個暗了下來，若離捏了捏腰間係著的乾坤袋，加快了腳下的步伐。早知道應該讓車夫再往前一點的……
    黑暗中，前方似乎有一星微弱的火光，若離心裏突然升起一絲喜悅，莫非是幽月？她幾乎想要朝著那火光跑過去，卻還是控製著隻是不斷加快腳下的步伐。
    結果——
    舉著火把的果然是舊識，不過——
    “姑娘，又見麵了。”
    那一聲粗噶又略帶陰沉的嗓音，將若離的腳釘在原地。
    “阿姆——”
    身後那個曾經給她下過噬麵蠱的小姑娘怯怯地喚了一聲，牽著老婦的衣角露出一雙大眼睛看著她。
    “有勞了。”
    若離微微福了福身，阿姆也無多餘的話，舉著火把轉身，一路引著她向巫蠱之鄉走去。
    崖下的燈火映亮了這一方天地，站在巫蠱之鄉內，她仍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阿姆引著她卻不是往下，而是往上，若離微微愣了一下，忙舉步跟上，她記得幽月說過，崖上生了一種藤蔓。
    走了幾步，若離卻是腳步一頓，她似乎聽到風中傳來了嗚咽的聲音，淒涼而又微弱的一線入耳。
    阿姆似有所察，舉著火把回身，兩個黑黢黢的洞對著她。
    “聽到了？”
    若離遲疑地點點頭。
    阿姆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轉身繼續帶路。不知為何，若離覺得那個笑裏含著太多的譏誚和蒼涼。
    “人那，總是妄想得到自己得不到，霸占不屬於自己的，不知饜足，不知悔改。”
    若離不知如何接話，隻好沉默。
    “姑娘以為，以一己之力救蒼生，與蒼生同墜地獄，哪個更圓滿？”
    “都算不得圓滿。”
    阿姆不再開口，小姑娘揪著阿姆的衣角，緊緊跟隨，夜色弄得像墨一般化不開，火光在投出三人扭曲的暗影，不知為何，若離心裏突然很不舒服。她很想問她怎麼知道自己會來，很想問她幽月是不是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