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髏！
    寬大的黑袍下麵是一具完整的骷髏架子！
    那空無一物的兩個黑洞正對著她打量，一排牙齒磕得哢哢響，若離耳邊飄過口桀口桀口桀的怪笑聲……不由哆嗦了一下。
    “恩，原來我在你眼裏是一副沒血沒肉的骷髏啊！”
    船家前傾身子朝若離微微靠了靠，尖細的指節敲了敲下頜骨。
    若離腦子裏突然蹦出那句至理名言“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於是，原本想後退的腳隻輕輕移了一下便定在原地，對著這骷髏她心裏也苦，但上了賊船，又能退到哪裏去？
    “別怕啊！我又不會吃了你——雖然是很久沒有擺渡過生魂了，不過嘛，嘿嘿——”
    嘿嘿？嘿嘿！想幹嘛？
    “哎呀！你看，大家都出來歡迎你了。”
    白色的指節很快地指向渾濁暗黑色的河水，那裏麵隱隱有什麼東西在翻滾，帶起一波一波的浪，若離盯著奇怪的河麵，不明白骷髏什麼意思。
    呃，河麵上好像有什麼東西冒出來了，而且，此起彼伏的，看起來數量很多……若離仔細看過去，然後狠狠震了一下，朝骷髏靠過去。因為，她看見那河麵上冒出來的東西可不是什麼水草或者活潑的魚兒之類的正常生物，而是一隻一隻慘白浮腫的手臂，半截子從水裏伸出來，全都衝著她的方向，緩慢地招手，一下一下，遲鈍而緩慢。那些手，一邊招搖一邊向木船靠攏過來，然後，隨著那些手臂冒出了更奇怪的東西，那就是腦袋，都是覆著潮濕黑發的腦袋瓜子，但，僅僅是腦門子一截的腦袋瓜子，什麼都看不到，就隻能依稀分辨出那些覆在上麵一縷一縷的頭發，在水裏隨著腦袋瓜子蕩來蕩去……
    這都什麼！
    “別害怕啊！這些冤魂隻是太寂寞，想找同伴罷了。”
    若離扁扁嘴，她想地獄了果然什麼都是不正常的，還隻是太寂寞，想找同伴？！
    她挨著骷髏，卻又不敢靠得太近，總之，雖然這骷髏看起來也不安全，但比起被那些冤魂召喚，她顯然覺得還是骷髏稍微可靠那麼一點點，特別是在看到骷髏熟練地用竹篙點在那浮起的腦袋瓜子上借力，木船緩緩前行，而那腦袋瓜子就此慢慢沉了下去之後，若離心裏略略安定了一點。
    “以前我渡過很多魂，都是不願意離開的，他們看我就像看見至親至愛之人，到了忘川彼岸都不願離開我，但，擺渡的規矩是隻去不回，所以他們隻能停留在忘川，這樣就能一直一直看見我了。”
    若離皺眉，這算是炫耀麼？說的這麼……沉入忘川的冤魂可是永世不能超生也無法離開，所以這河水才這般漆黑，這般波濤洶湧……
    “迷惑他們的是他們自以為沒有失去的心，不是我。”
    竹篙又點上一個腦袋瓜子。
    “你看，在你眼裏，我隻不過是一副骷髏。”
    是，一副不怎麼漂亮的骷髏。
    “啊——被人看做骷髏，還是不怎麼漂亮的骷髏，真傷心——”
    若離一愣，難道自己不小心說出了心中所想？不可能啊，她沒說過話，那麼——這骷髏也能看穿她的思想麼？
    “怎麼說也應該是一個玉樹臨風，英俊瀟灑的帥哥才對啊！”
    若離微微彎了彎嘴角，這口氣——很像那個人呢，隻是，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對她說過話了吧！
    忘川的水在奔流，她不知道會流到何方，隻是，船破水麵的聲響和那自言自語的嘮叨骷髏讓她覺得其實也不是那麼死寂難耐。
    “這是忘川上遊，奈何橋在下遊。”
    恩？是在對她解釋麼？
    “人死後，會直接由牛頭馬麵鬼差引進地獄，走過陰陽路，就直接抵達判罪殿，根據生前的福報和冤孽來判定去處，一般的魂魄會直接由判罪殿去往奈何橋，喝過孟婆湯，進入輪轉廳，等待再世為人；生前作孽的魂魄則依照罪責打入十八層地獄。執念過深的人不願喝下孟婆湯，便會由我渡河……”
    若離靜靜聽著骷髏的解釋，朝著河流的方向望去，什麼都看不到，不知道忘川的下遊在什麼地方。
    “知道你來了，所以我特地來接你的哦！”
    若離差點被口水嗆到。
    特地來接她？
    “啊——你都忘了呢！”
    骷髏背對她的身影看起來有些寂寥，她想，她應該是沒有見過他的，當然，如果人有前世來生，那麼，她這一世沒有見過，可能——
    “以前你都嫌站著累，一上船就坐在船弦上，總抱怨忘川的水又黑又臭，總說我勾引那些意誌不堅定的亡魂，總說——”
    總說？
    “到了。”
    若離有些忡怔，她還在等他說總說，但突然傳來微微的撞擊感和那一聲到了，讓她一時辨不清身在何處了。
    “我的任務完成了，快去吧！”
    若離看著骷髏兩排牙齒骨頭磕碰，對她說話，但她總覺得自己能夠看到他斜揚起的嘴角和一雙沉墨如忘川般的眼眸。
    “你——”
    “噓——”
    若離頓時想抽自己一大耳瓜子，怎麼不自覺地就吐出了那個字呢，恍惚間，她覺得自己好像是忍不住有話要說，但被打斷後她又懊惱怎麼就開了口了。她看了一眼頭頂的血色，已經快升到半空了。
    她匆匆一福身以示謝意，如果能聽到她心裏所想的話，應該能聽到她心裏那句“謝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