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微風輕搖，紗幔垂落，暗香浮動床榻之上說不盡的旖旎風光。伴隨著低喘聲，一雙有力的臂膀猛然捉住了身下人兒無力的腰，一聲悶哼之後，房間歸於沉寂。
    賽斯躺在蘇依查爾懷中，感受著兩人的汗水混合交融。他已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聞見這熟悉的氣味，想著昨日還在牢中，以為永遠沒有出去的日子，隻是一眨眼的工夫又回到了愛人身旁。一切恍若隔世，虛虛實實，讓他不敢去辨認是否仍在夢境。
    蘇依查爾摟著那具柔弱的身體，小心地執起他纖細修長的手，望見上麵細細的傷口一直延伸到甲縫，忽然就生出一些心痛來。
    “他們對你用刑？”
    輕輕的抽回自己的手，賽斯仰起頭釋然一笑，細長的眼中滿是柔情。
    “不礙事的，過幾日就能好的。”話鋒一轉，又道，“我以為你不會來救我。”
    “你是在埋怨我待你不好嗎？”
    “我可沒這麼說。”賽斯輕輕起身，身體受虐的傷加上方才的行房，讓他的身體微微搖晃了幾下，可終究還是被他壓住。倔強的站起，理了理淩亂的衣服，神色已然一片清明。
    “說吧，想要我為你做些什麼？”
    “不愧是定遠侯，思緒扭轉之快，倒是讓我有些不知如何開口。”蘇依查爾也緩緩起身，雙臂繞過他的腰際，將氣息輕輕地吐在他的耳後，每一句話，每一個詞都極致煽情，不像是在論事，倒像是在談情。
    “此行邊疆千裏，又適逢冬日，天寒路遠，你的身子不知能否受得了。”說話間將一件精心準備的狐狸毛披風落在他的肩上，手上溫柔的替他係好，唯獨不談邊疆戰事。
    賽斯咬了咬唇，驀然轉過身道：“多謝衛國將軍關心，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行回府了。”
    說罷就要走，剛邁出一步就被蘇依查爾一伸手重新拉回懷中，雙臂一收道：“幹嘛這麼著急要走？”
    “你我之間又何需遮遮掩掩，有話就直說吧。”
    “好。我要你把這個帶上。”蘇依查爾的手伸進狐狸毛披風，出來時微一翻轉，就見一顆米粒那麼大的黑色藥丸躺在他的手心。
    “你要我下毒？”賽斯猛然一驚，退後數步，直到腰抵上桌角，被那涼意一啄，腦中才有了些思緒。
    他雖然早已猜到蘇依查爾會讓他對阿納柯西下手，但如此明目張膽的下毒，也未免太狠了一些。不管怎麼說，他與阿納柯西曾經親如手足。要他下毒毒害手足，他難道就沒有考慮過自己的感受嗎？
    蘇依查爾從他眼中讀出心思，輕柔地將他臉上的發絲拂至腦後，垂首在他耳際廝摩了一陣，柔聲道：“我怎麼可能舍得讓你那麼做？阿納柯西死了對我又沒有好處。”
    疑惑的望他，不明白他為何這麼說。之前一直與阿納柯西針鋒相對，如今又說不想他死。他不是想奪他的兵權嗎？
    蘇依查爾再次輕易看透他的想法，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讓人不寒而栗：“賽斯，你恐怕一直誤會了一件事。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奪阿納柯西的兵權，我要的是他阿納柯西一輩子也不敢想的東西，那就是天下！”
    渾身驚顫，賽斯忽然明白他的用意。
    蘇依查爾，是要他毒殺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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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睢？戰役後，邊疆並沒有恢複平靜。相反，吃虧的赤焰屢屢發動戰爭，勢要將睢？拿下。
    經過這一戰，阿納柯西也已決定不再躲閃，武忠軍與麾雲軍的正麵交戰日漸增多，而原本以為臨淄會傳來詔令，卻是久久未有動靜，這反而讓他有了隱隱的不安。
    武忠軍的出戰也使形勢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北方四城率先響應，城中的百姓連同官兵奮起反抗。駐守其中的赤焰軍隊如同後院著火，不是糧草被劫，就是暗中被殺。一時間戰火從北邊一直燒到童川附近，更有許多有才之士不惜冒險穿越童川，來到邊疆投靠武忠軍。
    阿納柯西身為武忠軍主將，軍務越來越繁忙。盡管每天晚上他都會推掉所有的事情，回來陪伴一個昏睡的人，但是上天似乎並沒有因此深受感動，軍醫日日複查，所做的也不過是一次多過一次的搖頭。
    幾日後，軍中來了一個年輕人，在遞上一封書信後，便破例被阿納柯西迎入帳中長談了半日。待到那人離開，阿納柯西招來心腹卡曼德、西塞和清平，將軍中要務一一交代於他三人，說是自己要離開幾日。
    卡曼德當即阻攔，如今戰爭膠著，赤焰人又氣勢洶洶，莫說軍中無帥不妥，單是離開一事已暗藏殺機。若是阿納柯西遭遇不測，戰爭的形勢必將發生改變。
    阿納柯西知道如果沒有合理的解釋，他必然會拚死阻止自己，因此從懷中拿出那封書信，遞到三人麵前。
    三人接到書信細細查看，忽而在其中發現一個印記，不覺心頭一驚，定定看向阿納柯西。
    阿納柯西將書信重新藏回懷中，隻說了一句話：“我決心已定，就看你們如何決斷了。”
    第二日，阿納柯西在無人阻止的情況下離開了武忠軍。臨行前，他沒有忘記去看仍在昏睡中的神幽。
    遣退眾人後，他執起布巾，小心的替他擦拭身體。一寸一寸的擦拭，一點一點的滲透著愛意。每擦至一處他都不由地停下動作，深深地望著那緊合的雙眼，希望他叫痛，希望看見那雙比星子還要晶亮的眼睛，希望聽見他親口告訴自己該如何決斷……
    可是終究沒有……
    直至拖延到外麵的侍從大聲稟報該上路了，他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在那冰冷殷紅的唇上落下一吻，攥著的手卻是久久也舍不得放開。
    喚來小笨，？？嗦嗦地交代了一堆，連何時該喂他吃飯，何時該替他擦身，何時該哄他入睡，何時該催他醒來都細細做了交代。聽的小笨不由鼻頭一酸，淚水不爭氣的在眼眶中來回打轉。
    他問：“將軍，你真的要走？”
    阿納柯西點頭。
    他忽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凝望著眼前消瘦憔悴的男子癡癡地說：“將軍，先生能醒來，他一定能醒來，請你不要放棄，再等幾日好嗎？”
    阿納柯西望著他的淚水滑落，心頭不由地糾結、疼痛。仰頭深深吸入一口空氣，將苦澀吞回肚中，許久，他才對著那少年露出微微一笑：“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他會醒來。不要說幾日，就是幾月、幾年、幾十年，我也會一直等下去。沒有神幽，這個世界的一切對我來說都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