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蛻變
    接下來的時間，暮雨一直處於神遊狀態，吃飯時簡直像是數著飯粒往嘴巴裏送，隻見吃飯，不見夾菜，一副食之無味的表情讓媽媽起了疑心，“小雨，怎麼都不吃啊？是這菜不合你口味嗎？”
    “沒有啊！我在吃呢！”說完，暮雨就伸手去夾菜，大口大口吃起來，這可是自己曾經最喜歡吃的菜，媽媽特意準備的。
    飯後，本該是享受天倫，其樂融融的場麵，可暮雨一副悵然若失的表情謝絕了所有的活動，媽媽體諒其路途勞累，讓她早點休息。
    夜晚出奇得安靜，安靜得讓人有點不適應，總是無法合眼，索性起身走走，賞一賞這難得一見的月色。
    偌大的世界，隻有不眠的月亮照著同是無眠的自己，風從耳邊掠過，一絲涼意從頸間滑過。攏了攏衣服，暮雨站起身，重新回到屋裏。
    一顆無措的心活躍在這個難眠的夜裏，天怎麼還是這麼黑？無助的晨曦，你還躲在自己的角落哭泣嗎？
    “小雨，你昨晚沒睡好嗎？是不是床太硬了？”媽媽關心地問。
    熬紅的雙眼輕易地出賣了自己，隻能勉強撐著疲倦的身軀，瀟灑地說一句“沒事，你不要多心了！”
    想起昨晚的決定，暮雨趁飯後的時間，去了一趟九太公家。同是原來的院子，可雜亂的一切，無比的荒涼無不在宣示著物是人非的現實。
    心越發的沉重，回到家，無聲地坐在媽媽旁邊，幫著一起剝豆子。
    “小雨，你有什麼心事嗎？”媽媽問得是那麼小心。
    暮雨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把豆莢放進了媽媽剝好的豆裏。
    “沒什麼，可能是很久沒回來了，有點不習慣。”
    “你有什麼事一定要跟媽媽說啊，這次回來你好象心事重重的。”
    “放心吧！我沒事！”想起剛剛見到的場景，暮雨忍不住想問，“媽，我剛才去了一趟九太公家，他們家門開著怎麼沒人？”
    “哎！”話未開口，媽媽就輕輕歎息了一聲。
    “九太公的命也真是苦啊！他始終沒熬過去年的冬天，俗話說，久病床前無孝子，聽說是他兒子媳婦不給他送吃的，他自己太餓太渴就爬過去喝了放在床底下的農藥。他年輕時是那麼風光，大家誰不讓他三分啊，想不到……哎！”
    “啊”暮雨驚呼出聲，竟然會有這樣的事，太荒謬！太荒謬了！
    “他辛苦了一輩子，風光了一輩子，想不到竟是這樣的結局，哎！生兒子有什麼用啊！”媽媽感慨頗深。
    “後來，他兒子和媳婦受不了別人的指責，就悄悄溜走了，誰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裏。”
    麵對這樣驚天的故事，暮雨無語了。人的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就像一片樹葉，就這樣輕易地脫離了枝頭。但是人情怎麼就這麼淡薄，更像一張紙，輕輕一戳就破了，那麼經不起考驗。
    在媽媽的指導下，暮雨找到了九太公的“墳”，確切地說，這根本不夠一個“墳”的分量，隻不過是從一堆雜草中挖出了一個土堆。這般的淒涼，讓人根本無法想象，在這堆土下麵的竟然是曾經呼風喚雨的人物。想他的一生，何其地風光，然而死後又是何等地淒涼。此情此景，不知該為他感到悲哀，還是該對他兒子兒媳存有一絲怨恨。但明確的是，暮雨感覺自己正被一種叫傷感的東西慢慢淹沒。
    不為眼前這個已經長眠於地下的人，而是為自己。如果說人活著就是為了等死，那麼又何必在意曾經是否過得如意，灑脫也好，拘泥也罷，風光如斯，你終究也逃不過一種歸宿——歸於塵土。
    麗舒也好，崎峻也好，抑或是寧靖也罷，都曾經在心底苦苦折磨著自己，這種折磨一直延續到此前一刻。難道自己也想帶著這種種的怨恨，這種種的苦痛，像眼前的人一樣被冰冷的黃土掩埋嗎？不！絕不能再苦苦糾纏，絕對不能！從這一刻開始，要為自己而活。
    暮雨在墳前拜了三拜，轉身往山下走去，留下墳前的片片小草在淒涼中隨風飄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