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暖趕緊將他捧起放到桌子上，說：“我是魔族，傷口早就好了，倒是你！”他臉色一凜，那股無名火又蹭地竄起老高，“你的魂魄怎麼會被擠出身體？”
    白十三簡單地將事情經過和清風暖講一遍。後者更生氣了，“所以你就想用符咒將那個靈體趕走？”
    白十三點點頭。
    “你瘋了嗎？”清風暖氣得腦門突突地疼，“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使用符咒、陣法，強弱懸殊時，極其容易反噬，你對自己的身體狀況沒有一丁點的了解嗎？”
    白十三為自己辯解，“我沒想到它那麼強。”
    “你以為你還是十幾年前那個連天雷都不怕的修仙第一人嗎？”清風暖咬著牙從喉嚨裏嘶吼，眼眶被氣得通紅。
    白十三說不出話，他沒想到那張小小的窗戶紙，竟然在這種情況下被戳穿。
    “要不是魔瞳能感受到你的氣息，我就找不到你了。”清風暖撫著額，越想越委屈，歎息一聲，眼淚爭先恐後地落下。
    白十三手足無措，想捧起清風暖的臉，轉念一想自個兒是個麵團人，別把手黏人家臉上，結巴道：“你、你哭了？”
    “我沒有！”清風暖擦擦眼淚，鼻尖紅得通透，“要是那個靈凶殘一點你怎麼辦？要是我找不到你你又怎麼辦？你已經死過一次了，再死一次……”
    他死死盯著白十三，皺著眉，流露出一絲苦色，“你會魂飛魄散。”
    連借屍還魂的機會都沒有，徹底消失在天地之間。他已經在無盡黑暗中沉淪了十幾年，其中百味苦多酸辣鹹少，獨獨沒有甜。好不容易再見曙光，從泥濘中掙脫，他是真不敢，也是真害怕再次回到一眼看不見光的時候。
    隻是想想都肝腸寸斷。
    他想起那兩把佩劍，一把叫做無情，一把叫做殘忍。
    一語成讖。
    清風暖的情緒隻崩潰了一瞬間，緊接著便一臉色氣地盯著白十三，眼角的淚還沒來得及擦幹，騷包地說：“小美人，你現在這麵團模樣，真真別有一番趣味。”
    他知道白十三還不想身份暴露，於是十分體貼地給他台階下。可白十三隻是幹笑兩聲，沒有答話。
    清風暖也不強迫他，翻身上床，將他放在枕邊，輕聲說：“夜深了，明日再去找你的身體吧。”
    他轉過身，呼吸平穩，可白十三知道他還沒睡著。
    ——
    白予悅修無情道，情感淡漠，萬物不入心，事事遵循著那套順其自然、隨心而動的準則。
    殺人就償命，欠債就還錢，不打一絲一毫馬虎眼。
    那麼多年光陰，孑然一身。隻有林覺曉和清風暖入了他的心。
    林覺曉靠著一腔熱血讓他知道何謂“朋友”二字，也讓白予悅在心裏永遠為他留一個位置。但不管他們兩個再怎麼伯牙子期知音之交，死水一般的那顆心也從不曾有過半分波動。
    林覺曉不像清風暖那般，能處處撩撥他心弦。
    師傅曾經說過：“修無情道，最忌動情。壞了道心，此生便與成神再無交集。你以後若是遇見一個人，一定要把他殺了。”
    他問：“什麼樣的人？”
    師傅沉默半晌，才說：“你殺不了的人。”
    那時候的他已經為了飛升成神放棄了情感，他不明白，天大地大，萬物萬靈，哪怕是幾乎與天地同壽的神，都有死期。會死的東西，在他心裏，就是能殺的。
    怎麼會有他殺不了的人。
    修行於他而言不過像吃飯睡覺那般簡單，他也從未遇見那個人，眨眼之間便飛升突破，翻手之間已然成神。
    那個能壞他道心的人，不曾出現。他以為師傅所說，不過是人到老年修煉修糊塗的一句胡話。
    直到他再次遇見了清風暖。
    死水激起漣漪，枯木燃起大火。
    不知從哪一刻開始，他好像活了過來。
    師傅說的沒錯，他壞了他的道心，三重金身一重接一重被自己打破，他從沒想過，都已經成神了，還會落入這種境地。
    所謂甘之如飴，便是如此吧。
    他對清風暖的感情很複雜，說不喜歡，那是假的。
    清風暖對他的感情，他若是感受不到，那就是天底下最蠢的人。
    他已經死過一次，或許，也能擁有被愛和愛別人的資格吧。
    他這般想著。
    現實卻忽地給他當頭一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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