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最初的蝴蝶 尾聲、蝴蝶飛去不再來……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046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尾聲、蝴蝶飛去不再來……
對於薑申的不告而別,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也沒有,甚至沒有一張紙片,一個電話號碼,一個可以作為下一個搜尋目標的蛛絲馬跡,我很震驚。他就這麼消失了,無影無蹤,無聲無息。
我後來估計,他之所以在小旅店留下自己的箱子,是因為他提不了,他有傷,盡管好轉了許多,但提這麼個大箱子畢竟還是有困難。至於裏麵的衣服,對於他來說已經沒有意義了。
他會去哪?
兩種可能:第一種就是回東北老家了,在醫院的時候,他念念不忘就是要我把他送回家去,那裏有他的母親——這個無疑是世上最值得信賴和最可依靠的人,無論她是否年邁、貧病,母親的懷抱總是溫暖而且讓人倍感安全。
我記憶中他就是個難得的孝子。
這是最好的一種可能。
但是,這裏頭有一個關鍵的疑點——他要回去完全可以等我把他送回去,我答應他把他送回去,不會有一點障礙,沒必要玩這種蒸發的把戲。於是,我不能不想到另一種可能,這是我最不願意看到、一直回避去想、但無時無刻不衝撞著我的神經、冷不丁就出現在我腦子裏的一種可能,那就是:自殺。
想到這一點,我禁不住渾身打了個寒噤。
其實,形成自殺的想法並不難,不需要許多誘因和理由。我曾經有過這樣的經曆,後來我才知道,這其實是個迷魂陣,一旦迷進去了,就很難自拔,思想變得很單純,甚至是單一,沒有前思後想左右顧盼的過程,嚴格來說就是一種病態,在這種病態下,一切錯的都變成對的,一切虛妄都變成可能,沒有害怕,沒有眷戀,沒有親情的召喚,一心就是想解脫,想逃避,想重新來過。許多自殺現象讓正常人覺得不可思議,但事實上就是成立的,而且切切實實不可逆轉地發生了。因此,我絕不排除薑申有自殺的可能。
薑申結了旅店的房租身邊還有多少錢?我估計是不多了,或者說已經沒有錢。倘若他有錢,就會自己支付所有的治療費,把我的預付款全額還給我。然而他還不了,沒能力了,卻又要表示和我了卻幹淨,才刻意要托人把剩下的三百多元零碎還我,向我聲明他的決心。他既然沒有錢,怎麼回大老遠的東北去?怎麼去見貧病交加的母親?即便當時他還有回去的打算,一個星期流浪在外,身無分文的壓力也會讓他絕望,從而萌生棄絕一切的念頭。
他為什麼要回小旅店結清欠下的住宿錢?他的病身子回去一次不是那麼容易的,而他堅持去了,不僅結清了欠賬,還沒有帶走屬於自己的東西,這意味著什麼?一個人要結清所有,而不帶走任何東西,隻有一種解釋,那就是:和這個世界了卻幹淨,一無牽掛。
當然,這隻是我的假想,我在昆山大街上抽了整整一包煙,各種假想都變得那麼真實。但在我沒有切實依據證明他確如我想的那樣,我還是不能放棄尋找他。
我開車在昆山大街上四處打探,希望能看見薑申的身影。後來我還進了警局,說有這麼這麼一回事,這樣這樣一個人,希望警方能給我提供一些線索,找到這個人,哪怕是……屍體。
但是,依然一無所獲,警局說最近沒有什麼無名死屍的報告。
警察的用詞太直接太狠,我在警察麵前一直在哆嗦。
我照例把自己的電話留給了警察,拜托他們有類似的情況一定通知我。
我在昆山大街上逗留了整整一夜,到天開始放亮,才驅車離開了那傷心之地。
他就這麼消失了。像一陣風一股煙,一抹散去的雲,蹤跡杳然,抑或他根本就是一隻蝴蝶,飛去飛回不再來……更或許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覺,而事實上什麼也沒發生過……
回到上海,我到了悅姐的診所,進去後我懶洋洋地靠在門框上。
悅姐沒抬頭就知道是我,徑自說:“今天不是星期二,我不接待沒有預約的病人。”
我蠻橫地說:“我急診!”
悅姐笑了,這才抬頭,看著我問:“又怎麼了你?”
還沒等我回話,身後有人說:“心理門診還有急診的?”
說話的那人是悅姐的丈夫,一個看起來很日係做派的儒雅男人,戴複古的近視眼鏡。聲音很渾厚,很好聽。
悅姐視線越過我,對自己的丈夫說:“這小男孩老覺得自己有病,看看他神經係統到底會不會有病。”
據我知道,悅姐的丈夫是個精神病學博士。
悅姐的丈夫真的審視起我來,甚至掰開我的眼瞼檢查我的瞳孔,繼而說:“目光那麼專注,眼神那麼清澈,怎麼會有病。阿悅——”他這麼叫著悅姐,讓我感到很別扭,“你注意到沒有?這小夥子的眼白特別幹淨清亮,很難得。”
悅姐噗嗤笑出了聲。而我以為,經過這幾天的折騰,自己模樣一定很衰,精神暗淡,眼睛充血。
悅姐:“沒有病,那就是小男孩的作。男孩作起來有時候也是要人命的。”
那天,我是和悅姐夫婦一起吃的晚飯,悅姐的丈夫一直在說自己在日本的事,悅姐也一直微笑著聽,壓根沒我什麼事兒。
我來找悅姐,就是想在她那兒得到安撫,以平複我已然失衡的心,哪怕讓悅姐抱著我睡一會兒,也許也能讓我好轉起來。倘若可以,讓我在她身上發發男人的飆,做點男人事兒,也免得我繼續糾纏在一個小男孩的情感世界裏。可是,事不湊巧,她先生來了。他來幹嘛?他來了一切都泡湯,我連悅姐一個愛意的眼神也得不到。
後來,我表示還有點事,要先走一步。
悅姐的丈夫說:“甜點上了吃了再走吧。”
我說:“我不吃甜點的,晚上吃甜點容易長痘。”其實,我根本不在乎晚上吃甜點,和長痘也已經絕緣很久了。
悅姐看了我一眼,對丈夫說:“隨他去。”
…………
又一個星期過去,我沒得到任何有關薑申的消息。昆山那裏警方和旅店都沒有給我來電話,一切都石沉大海。這時,我更多想到薑申是回東北老家去了,於是,我去了趟E酒吧,去找齊齊。
老板娘莉莉姐還管我叫花心大蘿卜,但齊齊已經不在酒吧做。我在酒吧打齊齊的電話,讓他方便過來一次,齊齊答應了,說一會兒就過來,他說好久沒到E酒吧了,也想回來看看莉莉姐。
我要了杯酒,無聊地等著齊齊,聽莉莉姐在一旁和兩個年輕人鬥酒,說:“男人怎麼可以說”不行”?男人不能說”不行”,女人不能說”隨便”,懂嗎?……”說著三個人都瘋笑起來。這個梗太老俗了,一點都不好笑。
一會兒,齊齊推門進來,先和莉莉姐熱乎了一陣,說的話都讓我起雞皮疙瘩,可他們習以為常。熱乎夠了,齊齊才踱到我跟前,冷冷看著我,說:“怎麼啦,Tony小子,玩砸了?”
我沒理他,他接著說:“看你的精神頭就不像是玩得春風得意。”
我憋著,好一會兒,才大喝了一口手裏的酒,借著酒勁說:“告訴我薑申哈爾濱那兒的地址!”
齊齊默了,把玩著手裏的酒杯,就是不發話。
我有點急,說:“你知道薑申的下落是吧?你不會告訴我的,是吧?那就請你把他家的地址給我……求你了!”
齊齊冷笑著,笑得我牙根發麻:“大公子也會求人?掉份兒了吧。Tony,我告訴你,這輩子我做過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讓你和小申認識……還打算找人東北老家去,你說我能慫恿你這麼幹嗎?你也別求我了,算我求你行不?別玩了Tony!我求你!!小申是苦孩子,玩不起的,你們要這麼耍他,就把這孩子的命耍沒了。”
齊齊說完,撂下我就出了酒吧。
我追出去,衝著齊齊的背影喊道:“齊齊你不懂!”
天要下雷陣雨了,風好大,街邊的樹大幅度地搖擺著,讓人有危機四伏的恐慌。
隱隱的雷聲滾滾而來,像一個能碾死人的大車輪正衝著你壓來。
齊齊轉過身,眼光陰冷地朝著我,說:“你說我不懂?草,這世上的事還有我齊齊不懂的?我什麼沒見過,見得眼睛都出血!你真想知道小申的事,也不是不可以告訴你——他死了。行了吧,踏實了?他死了!!”
雨,說下來就下來了,天頓時像裂了口子,齊齊消失在雨幕裏,我倉惶地掏出手機,撥通齊齊的電話,語無倫次地說:“你什麼意思,薑申死了?真的嗎?齊齊你不要說氣話,你的氣話會要我的命的,你知道嗎?就是薑申真死了,你也要告訴我他是怎麼死的,死在那裏,我也好去看他……生不見人,死了就是屍首你也要讓我見一見……讓我……見一見。”
雨太大,手機進水了,一下子就黑屏。
之後的幾天,我每天都撥齊齊的手機,通了,就被掐斷。我幾乎要瘋了。我借同事的手機用,企圖騙齊齊接聽,但沒有成功。至此,我知道再不能死乞白賴騷擾齊齊了。
幾天後,我受潮的手機修好,當我再次開機時,跳進眼簾的一條短信這樣寫道:
就當他死了吧。
是齊齊的,時間正是去E酒吧的那天晚上,那個風雨交加的絕望之夜……
我至今都不知道齊齊最後的那兩句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哪一句是可以相信的,那一句不能信——“他死了!”“就當他死了吧!”這是絕然不同的兩個結果。
時間已經過去好幾年,我至今都沒有得到準確的答案。
沒有答案。
…………
當然,我也沒有再見過過薑申。甚至沒見到過齊齊。據說齊齊已經離開了上海。
沒有比沒有答案更糟糕的答案了。
沒有答案比最不幸的答案更折磨人。
一個人真可以就這麼消失?一件事真可以石沉大海不了了之?一段緣真可以這麼被抹去,不留下一點痕跡?我不明白。
有一陣,我一直寄希望於偶然一個機遇,奇跡般地與薑申相遇,就像上次在杭州。但時間久了,這種寄希望於偶然的想法也慢慢淡漠了。
時間越來越久,機緣越來越渺茫,信心就逐漸坍塌,轉眼成為一地廢墟。
有時候我想,即便遇到又怎樣?薑申的態度是那樣決絕,連齊齊都是。按齊齊的話說,我和薑申在世間相遇是一件最不應該發生的事。我可以把它理解為罪孽嗎?孽緣。
可是,在整個這件事裏,我又錯在哪裏?
我不明白。
捫心自問,如果說我有錯,隻是錯在對這個世界凶險還懵懂未識,還看不透;錯在我年輕幼稚;錯在當蝴蝶破繭欲飛時,我沒有把它捧在溫暖的手心裏,告訴蝴蝶,冬天並沒有走遠,氣候還是那麼冷冽,霜凍隨時會出現……抑或是錯在當春天的寒潮卷土重來時,我沒有及時打開窗戶,讓受凍的蝴蝶飛進我溫暖的小屋,躲過春天的冷冽,以致讓它僵死在我狹小的窗台上……
“當他死了吧——”齊齊的話也許是真理!隻有死才是重生的開始。
Earlyspringbutterfly的故事結束了,花近10萬字來敘述這麼一段誰都可能遇上,在誰身上都有可能發生的凡人俗事是不是太奢侈了,小題大做?
是,抑或不是。
誰又說得上來呢?
(完)
《春天最初的蝴蝶》連續更新了幾個月,今天結束了。感謝這些日子來你們與我相伴,傾聽我訴說“我的故事”!稍有遺憾的是,互動太少了,其實有互動才是一種動力和精神慰藉。
好在“我的故事”仍將繼續。“我的故事”似乎永遠也不會完,盡管我走過的人生路並不長,但故事真多……接下裏,請關注我的新“故事”——《輕易不要與愛為鄰》!請繼續支持我!!
作者閑話:
請關注我的新“故事”——《輕易不要與愛為鄰》!請繼續支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