黒麻地少年  7、視頻裏的曙光一線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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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視頻裏的曙光一線
    (我的故事)
    和瑞華在小教堂待久了,耽誤了正事,回去挨了我們頭兒好一頓尅。
    天底下也真有這樣的事,恰逢午餐的點兒,一車從巴黎拉過來的布展材料,到了展覽場地,見沒人接應,生生的又開回巴黎去。法國人的腦子是怎麼長的?進水啦,還是被驢踢了?!你就不能卸下來再走人嗎?哪怕你卸的不是地方,哪怕你卸當街,我Tony一個人怎麼也給你搬到位,可他媽的偏偏開回去了,再送,還得花錢,而且得花歐,Motherfucker!你說我們頭兒能不惱?我能不挨罵嗎?
    我被訓得蔫頭耷腦的樣子被楊看見了。他剛下課回來,本來準備在“富華”吃完飯趕緊回去做作業,手裏還夾著書,看見我臉都灰了,走過來輕輕拍了拍我肩膀,說:“走,我請你喝啤酒去——”算是給我安慰。
    我猛喝了一大壺啤酒,肚子都圓了,心情不再像先前那樣鬱悶,我說:“楊,還給我講故事吧——”
    (楊的故事)
    “魔域血煞”——我的小戰神那日不告而別,突然下線,讓我心神黯淡。究竟出於什麼原因,我不清楚,但至少表明他不願意在視頻中露臉,不想讓我知道他長什麼樣,這就加深了我心頭的疑惑,想見他的願望變得尤為迫切。恍惚間,我問自己,花半年時間,企圖通過聊天室尋找到證人的想法,究竟還是不是我的唯一目的?
    我急切地尋找著小戰神,一股鍥而不舍的勁頭。一近傍晚我就變得情緒焦慮,做什麼都心不在焉,隻盼著天快黑。可是有三天,“魔域血煞”都沒有出現,這並不表明他不在,隱身上線或者換了登錄名都有可能,我能感覺他在某個隱蔽的角落,不肯顯身。我怕自己再也找不到他了。
    人,有時真的很奇怪,突然就守不住自己的靈魂,連丟在哪裏了都不知道。
    第四天的晚上,當時我正百無聊賴,在聊天室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人聊天,他突然出現了——“大叔,你好”,我精神為之一振,趕忙接話——“你終於出現了/你去哪了/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這些都不是我的通用詞彙,但我還是不由自主地說了,通過我的手,把一連串的急切敲擊出去。
    他又是一通不著邊際的魔語——“我在羅林西亞……”我很不耐煩他的魔語,越來越不耐煩,我沒好氣地問:“那是什麼鬼地方?”為此,他顯得很不高興,說,“你真沒勁,你是我見過的最沒勁最雕毛的人……”我怕他突然又閃了,趕緊說:“我想你了——”我自己都覺得這話出格了,令人汗毛直立,遲疑了片刻,我還是把它發了出去,緊接著,又補了一句:“我能看看你嗎?”這麼糾纏他,想見到他,我感覺自己有點無恥,魔怔了,像犯了病。
    (這時,我笑了,笑得很鬼。楊看了我一眼。他是聰敏人,知道我的鬼心思。)
    小戰神沉默了很久,在我打過去一串“???”以後,他說:“我已經不玩視頻了。”
    “噢,為什麼?”我問。
    “不為什麼,E世界是不準問為什麼的,你犯規了,大叔……我不光不玩視頻,連滑板也不玩了。”
    我沉浸在與男孩再度相遇的緊張和興奮中,沒有意識到他的話隱含著多麼重要的信息,我執著地說:“可我想見你,你要是不願意,就告訴我,你今天穿的什麼衣服?”
    “你幹嗎要知道這個?”——這是個問題,我幹嗎要知道?內心告訴我,這是我的策略,第一步的企圖,接著還有別的企圖,我當然不能這麼對他說,於是調動全部智慧說:“我可以展開想象啊,想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男孩?”
    也許他覺得這是個理由,於是說,“我穿著一件藍色的鎧甲”——我幾乎能斷定他這天穿了件藍色係的上裝,否則,有什麼理由把鎧甲描繪成藍色而不是金色或者銀色呢?
    “……鎧甲的前胸刻著一道好看的曲線……”他繼續說。
    他說到好看的曲線,我突然一激靈,從輕輕緊張著的興奮中倏忽醒過神來,我意識到我最敏感那根神經被觸動了!
    他說到了曲線?!為什麼不說圖騰或者族徽,甚至不說花紋,而是說曲線?這一刻我變得非常警覺,隱隱覺得這個話題是一道縫隙,現在我觸摸到了,是什麼?目前還不太清楚,我期待著深入,沿著縫隙插入手指、手,乃至整個胳膊……我感覺異常興奮,以致身體微微顫抖,起初,我辨別不出這種興奮是不是和性有關,因為這段時間我一直感到有性的焦慮。還是別的原因?漸漸,我意識到,整整六個月,我時時刻刻等待的機緣出現了,我終於要看見曙光了,而剛才我還完全沒有意識到……我急切地要把這個話題引向深入,我提醒自己,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著急,千萬不、能、著、急!要保持沉穩,還像個“大叔”樣子,不要讓對方覺察到你任何細微的反應,因為哪怕是一丁點異動,都有可能使對方成為驚弓之鳥。
    可是,我還是急了——沒出息的不知道管理情緒的家夥。我問:“什麼樣的曲線?羅林西亞的標識?一個圖騰?”
    “不是——”他回過話來。
    “一個抽象派的圖案、標識?”
    “不!”
    “一個字母?對,是一個字母?!”我急不可耐。那一刻我幾乎看見曙光一現,塵埃落定。
    可就在這一刻,男孩突然又下線了。他媽的,他可真是隻小鳥,就在我將要捉住他時,他撲楞著翅膀又突然飛了……當時是淩晨兩點十六分,我記得太清楚了。
    我後悔太急切,我應該不動聲色,先說些別的,無關痛癢的,然後再突然發起攻勢,使他失去防備。可現在來說這些太晚了。
    有了這一次,我有極大的把握,相信他就是我要找的重要證人。
    回憶起種種,許多細節都被我疏忽:他曾經告訴我不再視頻的原因是由於“危險”;不玩滑板理由是“隻有一條街滑起來爽,可現在我們都不去那條街了。”那條街是指哪條街?現在我才想到一定是黑麻地。黑麻地是條有坡度的街,是玩滑板最好的場地,我曾經看見那裏聚滿了滑板少年,而“他們”不再去的原因是那裏發生了殺人案!當然,最重要的線索還是所謂“鎧甲上的曲線”。種種跡象告訴我,這個“魔域血煞”曾經是經常出沒黑麻地的“問題”少年,如今在他的胸口上,壓著嬌嫩RU頭的那一方肌膚,很可能留有一道可疑的“曲線”!
    盡管我知道“魔域血煞”有可能從此消失,不再複出,但我不死心,我還繼續逗留在聊天室,還用“雅奴斯”這個網名,我甚至整晚不睡,守株待兔,以等待著他的出現。
    果然,他還是出現了。
    那是一個後半夜,我正困頓不堪,“魔域血煞”突然打過來一行字:“雅奴斯是什麼?你幹嗎取這麼個奇怪的名字?”我的心狂跳,睡意全無。
    他終究還是出來了,也許覺得曾經的危險已經過去,這些孩子總是輕視危險的存在,總是覺得危險輕易就會過去,這也是他們總是離危險很近的原因。我告誡自己,這一次一定不能操之過急,穩住自己就是穩住對方。我耐心地對他說勇士雅奴斯的兩張臉被刻在金幣上的故事,還告訴他,我有這麼一塊金幣,當然是仿製的,如果他有興趣,我可以拿給他看。
    他沒有直接回答我對金幣有沒有興趣,而是問:“為什麼會有兩張臉的人?”
    我說:“許多人都有兩張臉,一張白天用,一張晚上用。”
    他說:“你喜歡有兩張臉的勇士?”
    我說:“你的”為什麼”可真多。”
    他說:“你也是兩張臉嗎?”
    我語塞,但很快回答:“是。”
    他突然問:“你喜歡男孩子嗎?”我一怔,這個問題從沒有人問過我,我自己也沒問過自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但有一點,我不想欺騙他。我說:“你怎麼會這麼認為?”他說:“你不是想知道我長什麼樣嗎。你是彩虹幫?彩虹男才關心一個男孩長什麼樣。”
    這是一個非常嚴酷的問題,我沒有勇氣觸及,它被一個不諳世事的男孩指出來,直搗我的靈魂。也許他僅僅是憑直覺,樸素而簡單的直覺,對此我完全可以解釋為是我的職業需要,我想知道一個男孩長什麼樣是因為他有可能涉案。我可以對任何人這麼說,但無法騙自己,隻有我自己才最清楚自己的心,才能看得見自己的靈魂。在我內心深處,真希望和我交談甚歡的這個男孩有一張天使的臉,而不是和什麼殺人案有關,眉宇間積攢著抹不去的驚惶和恐懼。
    (就在這一刻,我幾乎證實了對楊所有的假設和猜測。我偷偷抽了口冷氣。)
    我被男孩憋了半天,說:“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男孩,但有一點我敢肯定,我喜歡你。”
    “你喜歡我什麼呢?”我發現男孩提問題的方式和順序都非常“專業”,循序漸進,步步為營,可以肯定,他不是第一次接觸彩虹家族,也不是第一次和“大叔”輩人物就建立聯絡事宜進行對話。我說:“我喜歡你的魔性。半是現實,半是生活在魔幻世界裏——你也有著兩張臉。”
    我剛發出這行字,顯示屏就跳動了起來,隨之便顯現出一個視頻窗——我終於見到了這個和我有過長時間“交往”的男孩,但不是臉,而是身體的一部份,一件湖藍色運動裝——這點和我的預見正吻合。牛仔褲,露著一截內褲的褲腰,鮮紅的褲腰,就像勇士鎧甲上霸氣的綬帶……我甚至能看清印在紅色褲腰上的商標。
    “為什麼不讓我看見你的臉?”我問。男孩給我回話的時候,我從視頻窗上看見他的右手腕戴著一串朱紅色玻璃手串。
    我突然覺得男孩身處的這個網吧非常眼熟,以致他怎麼回答我剛才的提問我根本沒在意。我飛快地腦補,搜索對這個網吧的記憶,很快認定它就是我住處附近的一個網吧,不久前我還光顧過,牆上的裝飾和白色的座椅都還儲存在我的記憶裏。我確認這一點後,異常激動,隨即發出一行字,說我要接一個電話,希望他等我一會兒。
    我沒等手指離開Enter鍵,人已經竄出去,以近乎跑步的速度衝下樓,衝到大街上……
    我跑進那間有足有籃球場那麼大的網吧,眼光以最快的速度搜尋穿湖藍色運動裝的男孩。男孩太多,幾乎有一半是藍色係衣著的男孩,但我還是發現了他——第二條甬道的中間,湖藍色運動裝,朱紅色的手串……
    我向他跑去,跑得呼呼有聲,夾帶著危險的信號,像風一般直撲過去,襲向男孩……男孩警覺地回頭,就在那一瞬,我們四目相對,我看見男孩有一雙渾圓而烏黑的眸子,充滿了驚恐。
    在我將要抓住那條戴紅色手串的臂膀時,男孩竟像一隻受驚的鹿,“唰”地逃開了。
    就差一步,男孩從我眼前滑脫,轉眼就跑出了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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