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江南。
    草長鶯飛，春風似水。
    孔雀的心可不像水。
    因為他剛殺了人。
    殺的人是誰，有什麼背景，占什麼名號，他全不在乎。
    因為隻要他出手，便沒有殺不掉的人。
    他不用劍，也不用刀。
    是。
    他用暗器。
    這暗器名叫孔雀翎。
    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和來曆，因為他用的武器，所以江湖上的人都叫他孔雀。
    孔雀翎製作麻煩，成本又貴，可是偏偏無法回收。
    所以孔雀已經不止一次的在後悔，如果當年學的是劍，或許現在殺了人心情會更好。
    他抬腿邁上醉仙居二樓。
    醉仙居是這城裏最大的酒樓。
    雕梁畫棟，富麗堂皇。
    每次殺了人，孔雀都要來這裏喝上一杯。
    他不是要壯膽，隻是想慶祝自己又多賺了一筆。
    孔雀很小氣，可是在喝酒這方麵，他從來不對自己小氣。
    店裏的小二大都認識他，因為他殺人的次數實在很多。
    這次的小二卻偏偏是個新手。
    而他恰恰犯了一般的小二通常會犯的一個毛病。
    以貌取人。
    當他看到孔雀又大又舊的紅色袍子麵色已不太好，聞到衣服上長年沉積的血腥味時更是連眉頭都皺了起來。
    “這位客官，請留步。”
    “讓開。”
    孔雀的心情不好，可是他又實在不願殺這種人，事實上，如果沒有錢好賺，他寧願一輩子都不要殺人。
    “客官，醉仙居可不是你可以來的地方。”
    小二張開手攔住他。
    孔雀突然對他笑了一笑。
    他不笑的時候就已經夠漂亮了，這一笑怕是比芙蓉館的頭牌韓紫衣都要美上三分。
    可是江湖上的人都希望自己永遠不要看見他的笑。
    因為孔雀通常隻有殺人的時候才會笑。
    而這一刻，他已經起了殺意。
    孔雀翎冰冷的尾梢貼在手上，剛要揮出去，一隻筷子已經從二樓飛了下來，並且好巧不巧的打上了他握暗器的那隻手。
    “住手，孔雀。”
    樓上傳來淡淡的一聲。
    聲音低沉，帶著一點沙啞。
    可是小二此刻覺得天底下再沒有比這更好聽的聲音。
    孔雀想也不想就收了手走上樓去。
    二樓臨窗處坐著一個人。
    一個男人。
    他叫長生，易長生。
    江湖上可能有人沒聽說過孔雀，但絕沒有人不知道易長生。
    姑蘇城外，霜冷山，易家莊。
    三少爺白衣長生。
    長生隻穿白衣。
    天下絕不可能有人把白衣穿的如他一般好看。
    十年前江湖上還是有很多人愛穿白衣。
    一個三流劍客隻要穿了一身白通身氣度便能提升不少。
    可是自從有了易長生，中原便無人再敢穿白衣。
    妙就妙在他殺了人之後衣服還總是新白如初，連血都不會濺上去半分。
    可是他依舊嫌髒。
    長生的潔癖已經嚴重到了一定程度，殺了人身子不在水裏泡上一天一夜不會罷休。
    這樣一個人卻偏偏和孔雀是朋友。
    要我說，世間的緣分豈非奇妙得很。
    長生的武器是一柄劍。
    通體黑色，劍身比其它的劍要短一點。
    這樣的劍出鞘往往比其它劍要快許多。
    他的劍叫做長生劍，使的劍法喚作長生訣。
    長生劍輕易不出鞘，因為一出鞘便必有死傷。
    長生使的劍法和他的劍一樣。
    又狠，又快，又準。
    他要刺瞎你的左眼，劍端絕不會跑向你的右眼。
    他要你午時死，你絕不可能活過午時一刻。
    有人不解，
    明明是劍客的劍，卻偏偏用著殺手的招數。
    明明是殺人的劍，卻偏偏叫做長生。
    長生聽後淡淡一笑：“劍本來就是殺人術，對手一死，我自然能夠長壽許多。”
    誰都知道白衣長生最無情也最多情。
    他有過的女人恐怕可以繞著易家莊排上一圈。
    可是一旦有人失了性命，他恐怕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此刻長生正在喝酒。
    十幾個酒壇子已經空了大半，菜卻一筷都沒有動過。
    客人中自問會喝酒的也有不少，可是從沒有見過喝起來這麼不要命的。
    孔雀走過去在他對麵坐下來。
    用鼻子嗅了嗅便笑著說：“呀，十二年的竹葉青，被你這麼喝真是浪費。”
    他很會笑，笑得很甜，也很好看。
    可是長生看都不看他一眼。
    依舊低頭悶悶的喝酒。
    孔雀按住他的手：“你這麼喝起來怕是連命都要搭進去了。”
    “別管我。”長生抬起頭，他的臉色很蒼白，眼睛亮的嚇人。
    長生的酒量並不好，平時一斤都喝不了，可是這次五六壇酒下肚竟然一點醉意都沒有。
    他苦笑一聲。
    有時候人愈要醉，便愈不會醉。
    愈想長命百歲偏偏死得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