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船緩緩的停止了移動，月海重複著他們所見的每一個夜晚的景色，清冷而蒼白。睡蓮站在窗口處，透過明亮的玻璃，她第一次看見了月海的建築群落，那是遙遠的過去的遺跡，被銀色的光輝包圍著的，廢都虛砂。
    無驚無險的到達了目的地，睡蓮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這樣，至少藏林是安全的了。睡蓮把自己的手貼上了窗口玻璃，從那裏，隱約看得見月光，透過她的手，變得模糊。睡蓮微微翹起嘴角，現在可以安心的陪陪藏林了，這些日子以來，藏林一直都非常的不安，雖然她什麼也沒說，可是睡蓮時常看見藏林無助的失神的眼睛，不管還能陪多久，想想自己遇見藏林後的生活，睡蓮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總算是到了！”曇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來到了窗邊。頭腦裏的暗示已經解除了，雖然對虛沙很過意不去，畢竟他要應付那兩個和他一樣的人已經很辛苦了，尤其是歿流，他可不是像那個孩子那麼老實的一直睡覺。
    睡蓮收回了目光，回過頭衝曇微微的笑了笑，而後，又看向了窗外，並沒有任何的話語。曇靜靜的看著睡蓮精致的側臉，即使經過了這麼殘酷的逃亡，睡蓮的精美卻一點也沒有受損。第一次見到睡蓮，曇就覺得她真的是個美人，而且是個聰明的美人。但是，經過的不能抹殺，不可能沒有任何的影響。現在的睡蓮要柔和了許多，對身邊的人也不再那麼戒備，大概是因為也算是同生共死過了，隻是，曇還是有點在意，不是所有的改變都讓人有好的感覺，睡蓮的存在感越來越稀薄，這是她不該有的變化，畢竟，睡蓮給人的感覺是個很堅強的女子，而這樣的人在他們中間不可能沒有存在感，但是，睡蓮正在往這個方向發展，就像現在，曇甚至不敢確定他的麵前是否真的有那麼一個人存在，因為，此刻的睡蓮看起來就像是模糊的影子，應該不隻是月亮的關係吧？
    “曇，慢性消亡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睡蓮突然開口問了這麼個問題，她的眼光仍然放在窗外，沒有回頭。
    “什麼？”曇一時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個話題，他都快忘了，最近都忙著逃命了。
    “和你們的暗示有什麼不同呢？”
    “暗示？”曇微微皺了皺眉，他看著前方的玻璃，上麵映著睡蓮微笑著的蒼白的臉。
    “沒什麼，船停下了。”
    “虛沙還好嗎？沒看見他。”睡蓮終於轉過身正對著曇，可是曇從她的臉上除了微笑已經看不到任何表情。曇的心裏生出了一絲失落，越來越像是瓷娃娃了。
    “我也沒看見，應該是在休息，不過現在，他該是在找我們了。”曇說著朝議事廳的方向看了一眼，這個時候，虛沙在那裏等著他們也不一定，在船上，議事廳是他們聚會的地方。
    “說得對，那我們過去吧，虛沙最近的心情可不怎麼好。”睡蓮向著議事廳的方向走過去，曇跟在了她後麵，望著睡蓮的背影，曇有種很不好的感覺，他想起了慢性消亡，那種漸漸消失的情景，他並沒有親眼見到，可是作為一刻天堂裏最早意識到這個潛在危險的人，他對此是比較了解的。慢性消亡和個人的體質有很大的關係，也是一種實驗副作用的累積，如果要消失的話，睡蓮早就該消失了，曇知道，睡蓮接受實驗的次數是比較多的，而且收集的數據也證明她的適應性很好，可是，現在這樣的狀況……而且，睡蓮突然問他有關慢性消亡的事，也讓曇有不好的預感。
    他們想得果然沒錯，虛沙已經在議事廳了，還有藏林也在。虛沙看起來非常的憔悴，他也已經到了極限了吧，在怎麼說是異能者，也是會感覺到疲勞的人類啊！
    “已經到虛砂了。”虛沙的聲音和他的表情同樣疲倦，他用手撐住了額頭，等到了十字宮，他一定要好好的睡上一覺！
    另外三個人都沒有說話，在這裏，他們並沒有發言權，這點是他們的共識。門口響起了敲門聲，他們最先見到的那個商人，也是這個船隊的領隊，在門口很禮貌的點了點頭。
    “東西都拿來了？”
    “當然，城主交代的事我們可都是很認真的在做的！”說著，領隊把他手裏的銀白色的東西放到了桌子上。藏林，曇還有睡蓮都看了過去，虛沙隻是稍微看了一眼，對領隊使了個眼色。
    “這是月影衣，從城裏出來的人可不敢直接就這麼到外麵的！”領隊笑著跟藏林他們解釋。看來，虛沙是累得連話都不想說了。
    “月影衣？”藏林伸手拿起了一件。那是一件連體式的銀白色的衣服，不同於任何衣物的質地，很光滑，但是，看起來很小，他們根本不可能穿得下去。
    看到了藏林疑惑的目光，領隊拿起了另一件，用手輕輕的拉扯。
    “放心好了，不管是誰都可以穿得下，這可是標準碼！”月影衣材料和商船的材料差不多，是一種耐高溫嚴寒的輕合金，質地非常的柔軟而有彈性，很適合在城市之外的戶外活動。在船隊的旅程中，難免會有不得不到船外的時候。說起來，城市商人也是最好的發明家。
    “你們三個把它穿上，快點，我們不能總是耽擱他們。”虛沙冷冰冰的說了一句。人在心情不好的時候說話的口氣也會變得冰冷。
    “哪裏啊，沒耽擱，沒耽擱！”領隊連忙解釋，隻要不再給他添亂子，耽擱一會兒根本就不算什麼。
    “可是隻有三件……”藏林小聲的說著，他們有六個人啊。
    “我沒關係，他們，應該也沒關係。”虛沙說著擺了擺手，表示他不想再解釋了。
    這是他們第一次站到了船之外的世界。
    月影衣很貼切的裹住了他們的全身，也帶了麵罩，還有小型的呼吸器。不過，這樣全副武裝的隻有藏林他們三個人。另外三個刑警長，正確的說，是前刑警長，就和平時一樣。曇抱著仍然在熟睡的孩子，還是那麼安靜，沒有任何的異狀；歿流也還是老樣子，一副空殼。商船和停下來的時候一樣緩慢的啟動。藏林如此清晰的看見船劃開了銀白色的沙礫，真的很像是劃破了平靜的水麵。離去的商船在他們身邊刮起了風，雖然知道帶著麵罩不會被影響，卻還是反射性的眯起了眼睛，曇也用手遮住了懷裏孩子的頭。虛沙隻是不帶表情的看著商船遠去，而歿流，空洞的眼睛沒有映射任何東西。
    “走吧。”簡單的說了一句，虛沙拉著歿流轉身向前走去。歿流現在就是個漂亮的木偶。藏林他們也慌忙轉身想要跟了上去，隻是在他們轉身的那一瞬，他們三個都凍結了。在船上的時候隻知道那裏有建築，並不真切，而現在，廢都就這麼展現在了他們眼前。在清冷的月光下，埋在銀色的沙礫中的殘垣斷壁就像是不在真實的影子。海市蜃樓，這是他們唯一能想到的詞。那是光給予人類的虛假的希望。他們三人的心中不約而同的產生了恐懼感，在他們麵前的是已經毀滅了的幻影的城市，他們真的可以去那裏嗎？
    “動作快點，月影衣也不是可以完全阻絕傷害的。”前麵的虛沙回過頭，看見凍結了的三個人，隻是催促。如果他們在這裏說不去了，他是會毫不猶豫的拋下他們的。原本，他們跟他就沒什麼關係。
    三個人稍微清醒過來，感覺到有可能被拋下，都趕緊跟了上去，記得歿流曾說過，廢都一直就有著許多的人在其中生活。
    幻影般的城市漸漸清晰起來，原本模糊的輪廓也逐漸明顯。他們並沒有看錯什麼，的確是斷壁殘垣，隻是逼近的壓迫感讓他們清楚的感覺到了這裏是真實的存在。
    好像入口的地方兩邊有著傾斜的建築。從殘留的頂端來看，應該是以前的那種高層建築，緊密的排列的窗口，看起來像是饑餓的張開了的嘴，讓人從心底裏覺得冰涼。建築物的下端都埋進了月海，這樣自看起來，月海真的是墓園，殘留的建築物就是死亡了的城市的墓碑。
    廢都裏也是銀白色的沙礫。因為是填充一樣的，依稀還能看出曾經的街道布局。應該是灰白的顏色，在月光的映襯下反而有了點生氣，對於這點，藏林感到不可思議。他們一直在往裏走，所以，藏林想，他們應該是在往廢都的中心前進。一路上的景色並沒有什麼變化，隻是越往裏走感覺越下沉，兩邊的建築物在漸漸的高上去。
    看見虛沙走進了一棟建築物時，他們都很驚訝，虛沙一直都是避開了這些建築的，怎麼又會，難道，他們以後就要在這棟建築裏生活了？然而，虛沙在進去以後也沒有停下，而是順著螺旋狀的階梯一直往下，藏林想，再繼續，他們就該到地底了吧。當螺旋階梯終於走完，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條陰暗的走廊，因為很黑的關係，感覺就像是沒有盡頭的隧道。當感覺無比漫長的走廊也到了盡頭，眼前出現的是一副難以置信的光景：明亮的街道，來來往往的人們還有他們歡笑的聲音，這在藏林他們看來，是更加像幻影的東西！
    “城主！”迎麵而來的興高采烈的青年拉回了藏林他們的神思。
    “把他還有那個孩子關起來，帶他們到十字宮。”虛沙把歿流推給了青年，簡單的交代了以後，突然倒了下去。
    “城主！”青年趕緊扶住了虛沙，擔心的神色因為注意到他們的城主隻是太累了而稍微緩和。
    “赤，你把這個人還有那個孩子帶去”，看了看他們的樣子，青年又補充了一句，“他們是城主的朋友。”
    “我知道該怎麼做。”叫做赤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他走過去從曇手裏接過了孩子，讓另一個人帶著歿流離開了。
    “青，你帶他們去十字宮吧，我先帶城主回去。”
    “好！”隨著青活力十足的回答，青年已經帶著虛沙走出好遠了。
    “各位，歡迎你們來到虛砂！”青轉向不知所措的三人組，微笑著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