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黑影躡手躡腳的閃進了市政大廈，白夜今天沒有回自己的府邸，這個城市的情況還真是糟糕透頂了。
    “啊呀！”黑影突然頓住了，伸在半空的手也停了下來，雖然周圍還是很暗，但是要看清擋在麵前的人對他來說並不困難。
    “你一個老人家大晚上的不好好在家待著，出來瞎晃什麼！”
    “你可是比我更加高齡了，怎麼跑到這裏偷偷摸摸做賊來了。”
    “誰是賊了！”
    “我知道你不怕，可是，還是請您稍微小聲一點好嗎？”
    歿流氣鼓鼓的坐在椅子上，一雙眼睛可以噴出火來。可是坐在他對麵的人卻是很悠閑的樣子，歿流看了更加的來氣。
    “你什麼意思，你怎麼會在這裏！”今晚可是他等待以久的時刻，沒想到被這個臭老頭給攪黃了！
    “刑警長大人大駕光臨，我怎麼能不好好的恭候呢？”
    “哦，你什麼時候成了那個死混蛋的走狗了？”歿流冷著調子，他倒不是真以為啟成了走狗了，隻是心裏堵著一口氣，不發泄一下可不行。
    “現在的這個時候你該離開這座城市了不是嗎？”啟歎了口氣，這個有張娃娃臉的老孩子，真是一點也不能讓人放心。
    “什麼啊，我是刑警長啊，怎麼可以離開自己守護的城市呢？”歿流理著自己紫藍色的頭發，這是他的習慣動作，曾有人說過，他的頭發和別人的不一樣，不僅僅是顏色。
    “你什麼時候關心過這個城市呢？”啟輕輕的笑了起來，“不過，我是很高興你這個樣子的。”就算是改造人，就算被當作是異端，也不該像沒有靈魂的木偶一樣等著可以死亡的時候到來。
    歿流隻靜靜的看著啟，這個跟隨了他多年的人。啟說得很對，他對於當權者來說，是一個百分百的失敗品，卻又不得不保留下來。他從不曾關心這個城市，如果說有的話，他隻是關心這個城市裏的某些人而已，而現在，歿流看著啟，他可以離開，但是，啟，他絕對不要留下，而且，白夜，他也不能留下。
    “你幫助了他的女兒，他一定很高興。但是，他如果知道你還留在這裏，他也一定會不高興的。”
    歿流的神經一瞬間繃緊了，他不明白，啟為什麼要突然提起那個人。
    “你的繼任者已經誕生了。”
    “我知道，我見過他了，很可愛的娃娃。”歿流低聲說著，就在上次見過啟不久，他就被通知去見他的繼任者。看樣子他們是真的急了，竟然已經是十歲左右的模樣，一般而言，就算是改造人，也是從嬰兒時期開始接受上一任的培養，想不到，那些人會直接在實驗室裏加快那個孩子的生長，十歲，也就是說，他這個刑警長已經不需要了。不過，想要回收他，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那你也該知道……聽說你把他們安排到了虛砂，你也該一起去，有兩個前刑警長在那裏，任誰也動不了吧。”虛砂，是藏林他們即將到達的廢都的名字。
    “你怎麼這麼清楚？！還有，我已經是前了嗎？”歿流微笑著打趣，原來這麼些年，他一直被監視了啊。
    “從你離開刑警部開始，你就已經是特級機密通緝名單上的一員了。”啟沒有配合他的打趣，而是非常嚴肅的告訴了他這個事實。白夜是什麼人，既然有了繼任者，他就不可能在讓歿流繼續存在。
    “哦，既然是這樣……”歿流一點驚慌的樣子也沒有，反而笑了起來，他微眯起來的眼睛閃著危險的光。
    “你殺不了他的，這點，你自己也該清楚。現在，你還是該顧著那幾個孩子，你以為，沒有你在，他們真的可以安全離開嗎？”
    “你說什麼？”
    “說不定，他們已經被殺了。”
    歿流不可置信的看著啟：“為什麼，你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我是籌碼啊，作為我自願留下的交換，他們當然也得給我些好處不是？”
    “那麼說，這完全是個陷阱了？”
    “可以這麼說。”
    “我知道了。那麼，我現在去他們那裏，我相信他們能夠撐到我到的時候。”
    歿流轉過身，跑了兩步。
    “怎麼，已經跑不動了？真是的，就說你活這麼久做什麼！便宜你了，我背你好了。”
    “背我？”啟笑著搖搖頭。
    “就算背著你我也可以跑得飛快！”歿流有點不耐煩了。
    “你的確可以跑得飛快。但是，你打算背我到哪裏去呢？”
    “當然是和我一起走了！”歿流愈加不耐煩了，“你不用當什麼籌碼了！”
    “如果你非要帶什麼人走，那個孩子就在前麵的院子裏。”
    啟站在那裏，他微笑的看著歿流，這個人，還想著要帶他一起走嗎？如果還年輕，如果還活著，真想跟他一起走啊。
    “那個小鬼？好啦，我帶著他就是了，你也快點。”
    “你該走了，我還是待在這裏的。”
    “你到底還要我怎麼樣，我不是已經放棄去殺那個混蛋了嗎？我不是已經答應了也帶著那個小鬼了嗎？你到底還要怎麼樣？”歿流真的生氣了，啟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麻煩了，真的是活太久了？
    “抱歉了，我也有不能放棄的人啊。”啟歉意的微笑著，真的是對不起了。
    歿流疑惑的看著他：“你不是……”
    “隻是沒讓你知道而已。”
    “那我可以……”
    “你一個人能護得了我們所有人嗎？”
    歿流一時語塞，的確，他不可能護得了他們所有人的。
    “可以讓虛沙來接我們，那樣的話……”
    “你要是再不走，就算那位刑警長大人來了也無濟於事了。”
    歿流從來沒覺得自己這麼困窘過。
    “那你先找個安全的地方，我很快回來。”
    “歿流，你不要再怪他了，複活的隻有身體，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啟突然在歿流的背後說道。歿流驚訝的回頭，這是啟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很驚訝，卻也很高興。歿流點點頭：“我早就沒怪他了，那時候是我太過分了，再說，他不是已經不在了嗎。”
    “原來，你都知道啊。”這下就沒有遺憾了。
    歿流也知道不能再耽擱了，他跑到了院子裏，那個小鬼果然在那裏。
    “是啟把你帶出來的，白夜又要氣死了，好了，我們走吧。”
    那個孩子呆呆的站在那裏，突然，他向歿流伸出了手。歿流愣了一下，看著這個和自己這麼相像的孩子，心裏湧起了複雜的情緒。伸出手的孩子因為沒有得到回應，露出了快哭出來的表情。歿流笑了下，把他抱了起來，孩子立刻靠過來，長大的隻是身體而已，他的思想，仍然是個什麼也不知道的嬰兒。歿流回頭看了看，啟站在那裏，向他揮著手。
    “知道自己大限到了，豁出去了？”啟的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個人，很是儒雅，卻有股冰冷的氣息。
    “啊。”啟沒有回頭，歿流早已經看不見了，雖然早知道有這麼一天，可是，心裏還是會覺得傷感。
    “就算他現在去，也趕不上，何況，還帶著那個可愛的娃娃。”
    啟緩緩的回過頭，眼前的這個人有著溫暖的笑容，卻有他所見過的最殘忍的眼睛。
    “如果他死了，就是你殺了他哦。要不是你開口，他是絕對想不到那個小孩子的。他可是我最可愛的娃娃啊，我相信他不會讓我失望的。”
    啟動了動嘴唇，卻什麼也沒說。他低下頭，想了想，而後笑了。他相信歿流，隻是，難免會受點皮肉之苦了。
    “你盡管笑，反正你的時間也就那麼點了，很遺憾不能讓你看到他的屍體，那麼，我就先走了。”白夜鞠了一躬，很優雅。
    啟緩緩的閉上了眼睛，他就覺得怎麼會那麼順利就把那孩子帶出來了，原來是給他開了綠燈的。真是，最後了還給歿流添了麻煩。有什麼落在地上的聲音，他低頭看了看，再抬起自己的右手，這副身體已經腐朽成這樣了，那也是沒辦法的，畢竟他已經死了那麼久了。
    啟躺在手術床上，他渾身都是血，他幾乎不能自主呼吸了，快要死了吧，可是，他還不能死。
    “怎麼，還沒有斷氣嗎？”
    “意外的強悍，換了其他人，應該早就是屍體了。”
    “真是，不是屍體不能用啊，這個藥也真是，再研究改進一下比較好。”
    “怎麼，還沒有開始嗎？”
    “白夜大人，對不起，因為……”
    “我知道，自然死亡比較好。”白夜走到了床邊，不愧是跟過刑警長的人，真是可惜了。
    啟原本已暗淡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他死死的盯著白夜，這個人，這個人可以讓他活下去！
    “讀取他的精神波，我也想人快死的時候還會想什麼？”白夜微微笑著，看起來是個溫和的人。
    “是。”簡短的應答後，他們快速讀取了啟的精神。
    “哦，想活下去。”白夜嗬嗬笑了起來，“放心，原本就沒讓你死啊。”
    “想就這樣活下去。”白夜看了看啟的身體，“不行呀。你也該知道，就這麼是救不活你了，不如等死了再改造複活吧。”說著，白夜轉過身，準備離開，但是，他突然停住了，回過頭，看著早就該成為屍體的啟，還有他臉上若有若無的笑。
    “給他用那個藥，就拿他做實驗好了，盡量讓他留著。”說完這些，白夜再沒回頭。
    “是。”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改變了主意，但是，他們這些下級隻需要執行命令就好。
    啟完全失去了知覺，但是，他真的是在笑的。
    醒來的時候啟很茫然的看著自己的雙手，他記得，所有的事他都記得，他以歿流為資本，換來了自己的存活。想了好一會，啟才敢確定，自己的確是繼續活著。他高興的大笑起來，太好了，因為，隻有他了啊，那個人，沒人陪著是不行的。
    啟沒有後悔當初的決定，他就這樣多活了二十幾年，雖然，好像是歿流的絆腳石，但是，他沒有個絆腳石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這樣，他至少像個人。而現在，他已經有新的絆腳石了，自己也終於可以安心了。
    啟的身體在慢慢的腐朽，而繼續活下去的精神也累了。如果自己再年輕些，如果自己還活著，真想跟著他離開啊！啟笑了，他長舒了口氣，夜風溫柔吹過，他就好像風化的雕像，慢慢剝落、消失……
    歿流微微皺了眉頭，他得要快一點，如果不快一點，就接不到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