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月，這是宋念賀來到這萬俟王朝的第四個月。他現在可今時不同往日，身子是瘦下來沒錯，可力道沒掌握好，倒是有些虧空了身體，有時埋首書案，過度勞累便會感到暈眩良久，不過他也沒在意，隻當是減肥後遺症。
    “念少爺，夫人叫您去前廳，說是有事商量。”現下剛過早膳，他本打算等下就去製衣局看看，剛想吩咐紫軒準備便聽到紅燭的聲響。
    “是現在麼？”
    “是的。”
    “知道了，換套衣服就去。”紅燭恭敬地行禮，之後悄悄離開。“紫軒，去幫我拿套衣服，要薄的、淨色、樣式簡單些。”紫軒聞言，朝著後室走去，裏麵有他平時穿的衣衫，一般都是紫軒伺候他穿衣，現下宋念賀坐在梳妝台前發呆。
    這孩子真好看，皮膚白是白了點，要是黑一點就更好。眼睛也像會說話一樣，不大不小正合適，鼻子倒是挺高，嘴也不薄，厚厚的像染了梅子汁的桃花瓣。臉也不像女人般消瘦，也是棱角分明的少年臉。他對著鏡子笑嘻嘻地，紫軒抱著衣裳走過來就看到這一副畫麵。
    “少爺，您笑什麼？”該不會是對著自己的臉傻笑吧？
    “咳咳咳···沒什麼，你先替我穿衣吧。”
    “少爺看這套怎麼樣？”紫軒手上捧著一套衣衫，那正是宋念賀這幾天設計的那件。“可以。”他站起來，伸開手臂讓紫軒伺候。先是白色的裏衣，然後是晚波藍的內襯，之後是月影白的外紗衣，腰帶原本是藍綠的白雲刻紋，可此時腰上確實淡淡的清水藍，他看了眼紫軒，紫軒也知道他想說什麼，便直接回了他：“念少爺，我覺著藍綠色的白雲腰帶有些老陳，公子今日不是要去衣坊麼，是該穿地年輕點。”宋念賀聽後笑著點點頭，當初他設計時隻覺得那樣比較正統端莊，沒想到紫軒這麼一說倒真有些老氣了。穿好衣裳，又問頭飾怎麼弄，他隻說照舊綰起來就好，盯著鏡中之人，他忽然想到什麼似的，拉開左邊的梨花雕盒，裏麵放著上次荷華閣主人玉和送的這隻烏木簪子。“紫軒，今日就戴這個吧。”紫軒一看，低聲說了句是便又開始為他束發。
    等宋念賀來到前廳，已是過了半個時辰，他一步踏入，向張氏行禮，“念奴來晚了，還請阿母不要責罰。”說完，跪在地上磕了個頭。
    “快起來！臨時吩咐紅燭叫你也是不得已，聽說你今日有打算去衣坊，本不想打擾你，可此事非得要找你說說，才忙不急叫你過來。快坐下。”
    “今早確實比較急躁些，想著不能耽擱，所以才換了套衣裳過來麵見母親。”
    “嗯。阿母知道念奴是好孩子，一次兩次不打緊，就是日日遲了些，自家人也不會見怪。”張氏又對著紅燭說：“去把李府遞來的單子拿給少爺瞧瞧。”宋念賀正納悶是哪個李府，不會是他那個冤家的吧，想著，接過單子一看：害，還真是那個李文清！
    “阿母···這是······”
    “這是昨日李府遞來的單子，馮伯擔心你不願，所以才差人過來問問，順便帶給你看看。”
    宋念賀冷笑，打開手中的帖子，說是給女子及笄禮上的穿得禮服，樣式最好雍容華貴，顏色要什麼喜慶之色，在末尾還寫著盡管用好的料子，價錢不用擔心。哼，這個李文清，他家寶貝嫡女已然惹怒自己，現在還向他宋家遞單子，他心裏不是不明白，而是根本就沒把他宋家放在眼裏，隻怕李文清隻當他們是街頭小販，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阿母，這單子怕不是給嫡女李躍兒做的，她都已過了及笄年歲，那這又是給誰的？”
    “這是給他偏房妾室的孩兒定的，李大人極寵那人，那人也有一兒一女，想必是給她的。”
    宋念賀點頭，這送上來的金銀他不可能不要，說不定還能再敲他一筆。既然不是給李躍兒那個毒婦，那麼這單子他就該接下。
    “阿母，這單子就接下吧。以前的事念奴不計較，若是我們不接下來，定又會被人說小肚雞腸，李文清好歹也是二品文官，指不定會幹出什麼陰狠事來。”他不計較？想得美！
    “念奴可是想好了？想好了便去吧，阿母隻求你好好的。”
    “嗯，念奴知道分寸。”
    “好了，不是還要去衣坊麼，快些去吧。”
    “阿母今晚就和帆兒一起用膳吧，念奴指不定多晚回來。”說完，行了禮，就出了前廳。“去叫斯琛跟著過來，然後備車去衣坊。”紫軒聽完吩咐，便去準備，獨留他一人緩緩走到門口。
    不一會兒，斯琛駕車來到衣坊，因為已是夏天，外麵炎熱不堪，地上也火辣辣地刺痛著腳底，臉也被熱氣灼得難受，便讓紫軒取來一塊衣麵，係在耳後，將麵容擋了個掩飾。
    “少爺，咱們到了。”“嗯，進去吧。”他對製衣局可算得上“爛熟於心”，他本就有原身的記憶，現下去到衣坊也不見得暈頭轉向被人拆穿。製衣局的牌匾看得出是被一早再造的，木質一看就曆經風霜，也暗示著製衣坊年代久遠。這裏是專門送單子的，而不是直接售賣的衣店，所以進出的都是衣坊裏的工匠、縫子，宋念賀帶著紫軒走進去，一個小工就竄上來，笑著說：“公子，您是要遞單子麼？”見宋念賀不答話，又問：
    “公子，還是要看成衣？成衣這沒有，要到前頭的衣店才有呢。”小工還想說什麼，身後的紫軒就急忙大喊：“阿一，你瞎招呼什麼？這是念少爺！”
    被喚作“阿一”的小工頓時睜大眼、嘴巴張的大大的，一臉不可置信的望著眼前俊俏的公子，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一旁的工人們被紫軒一吼，也紛紛看過來。紫軒是念少爺的貼身丫頭，一見到紫軒，那念少爺八成是會在一旁的，可如今已見不到那個身材臃腫的宋念賀了。宋念賀取下衣麵，走到中央，負手對他們說：
    “念奴許久不進衣局，好多事都緩了又緩，因為我的身子各位都曉得，這段時間念奴花了大功夫才變得如此模樣，所以還望各位體諒以前的疏忽。”他對著四圍的人，微微作揖。
    “念少爺，您現在變得可真俊！哪有什麼體諒不體諒的，能跟著少爺一起打拚，咱們求之不得！”阿一一下子喊出，他最崇拜的就是念少爺了。
    “是啊是啊，念少爺心地善良又親和，我們這些老媽子可喜歡得不得了。”王繡娘說，她看著宋念賀長大的，這個苗子她可不會相錯。
    “馮伯、張伯”宋念賀看到他們，也微微頷首，他們是他的長輩，也都是一些有涵養有手藝的人，叫他們一聲大伯也不為過。
    “嗯，念奴現如今是打算繼續衣坊的事了？”張伯是個身形消瘦的男子，皮膚也白，整個人看起來像個儒生。
    “是，念奴今日回來後便日日就來衣局裏了，大家快去忙事情吧，念奴和張伯、馮伯說幾句。”
    “我們去屋裏說，馮伯今日外出，他先走一步。”張伯說。
    “好，那念奴和張伯談談。”
    二人走到一間屋子，沒去宋念賀的工房，因為他的工房一般是不讓人隨意進去的。一旁的小工阿一和另一個男子候著。“陳二、阿一，去沏茶。”張伯吩咐。
    “念少爺，李府的單子···您打算怎麼做？”
    “張伯，我們生意人做生意，隻要不是燒殺擄掠、喪盡天良的，都是要接受的。念奴可不能因著自己的私怨惹怒大臣。”
    “少爺，您不想做也可退回，我們不用看別人臉色。”張伯還以為宋念賀委屈，但又要顧及宋氏，所以才接受。
    “誒張伯，以前的事和現在的不能混為一談，以前的等日後慢慢算，現在又不是給李躍兒做衣衫，念奴不委屈。”
    “真的？”張伯和他爹爹的年紀相仿，看著宋念賀也當做兒子來養，他這麼看著，總覺得少爺變了一些。
    “是！張伯就別再勸我了，我再過幾年也加冠了，不是小孩子了。”
    “哎，念奴說什麼便是什麼吧。”
    “張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