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躲在雲層後麵透出散落的陽光，時而如點點珍珠一亮一亮地閃著光。
    轉過一個彎，又轉過兩個彎之後，葉青玄終於到了村西頭一處柵欄圍成的院子前。此刻院子顯得更加淒涼了，黃葉已經蓋滿了枯井，一簇顯得日漸破敗的茅草屋在秋風中搖搖欲墜。
    一扇木門敞開著，一個莊稼漢趕著一輛滿載草料的馬車駛了進去，他的出現仿佛是為了特地活躍一下這塊已經死去的地方。
    在平時，連這扇木門也是緊緊關閉著的。
    葉青玄很快就發現了院子裏的一個人影，這人正是那日在路上騎著瘦馬打盹的白胡子老頭。
    這老人的相貌倒也沒什麼特別之處，他的樣子枯瘦幹癟，脖頸盡是深深的皺紋，一把稀疏花白的胡子耷拉在胸前。
    他的臉上雖然從來不曾反映出任何強烈的情感，但是眼睛裏卻透露出智慧。身上那件灰布袍子雖說穿的有點舊了，但是幹幹淨淨，哪兒也不見一個補丁。
    那莊稼漢卸下草料，趕著馬車離開了。
    “你是誰？”老人關門時，看到柵欄外提著大包小包的葉青玄直瞪瞪地望著他。“在我這裏做什麼？”
    葉青玄一言不發地站著已經有好幾分鍾了，他被老人的嚴肅和院落裏的景象分散了注意力，一時也還不知道把話從何說起。
    他久久想不出用什麼措辭來說明他這次過來的原因。他差點要說出諸如此類的話來：老伯，您那日有沒有認出我是誰？如果老伯認出他就是那人人痛恨的葉青玄，他便請求老伯為自己保守秘密。然後再說一些作為晚輩，自己責無旁貸為他送來一些生活用品和糧食的話。再仔細一想，這樣說不是反而讓自己的身份更加起疑嗎？
    雖然江玉華已經莫名其妙撤了皇榜，不再讓官府捉拿他。但他在找出冒名頂替自己殺人放火的那個人之前，還是萬萬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現在唯一可以確信的一點是，江玉華已經不會再對他趕盡殺絕，可老百姓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於是，他把話做了修改之後說：“老伯，我是村口蘇玉家的朋友，上次去集市裏買了些吃的和用的，給咱們村的鄰裏鄉親都分了些。東西不多，還望老伯你能收下晚輩這一點心意。”
    老人麵無表情道：“我不需要別人的施舍。”
    葉青玄忙道：“老伯，您誤會了，這不是施舍，這是……這是……唉，老伯，實在不行，您把我當您的朋友也行啊。”
    “我已經沒有朋友。”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還是連一點表情都沒有，就像是在敘述著一件極簡單、而且與他完全無關係的事實。
    葉青玄道：“在沒有落入困境走投無路之前，誰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朋友？真正的朋友就和真正的仇敵一樣，平時不容易顯現出來。”
    老伯看著自己的手，過了很久，才緩緩道：“就算我還有朋友，也絕對找不到這裏來，所以有跟沒有一樣。”
    葉青玄忽然笑了：“老伯，你完全可以在這裏再找一些朋友啊？比如說……我！”
    老人凝視著他，很久很久，忽然長長歎息了聲，喃喃道：“我已是個老人，一個人在晚年時還能遇到像你這樣的年輕人願意做我的朋友，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
    葉青玄將東西放到柵欄旁，起身突然握起老人瘦削而有力的手，道：“老伯，忠實的朋友不用太多，有時隻要一個就已足夠。您隻需要給我一些時間，我就能向您證明我這個朋友到底值不值得交？”
    老人臉上轉而又露出譏諷之色，冷笑道：“嗬嗬……向我證明你就是那人人唾棄的葉青玄麼？”
    葉青玄臉色變了變，道：“那日我沒戴眼罩，老伯你果真認出我來了。”
    “當然。”老人目中第一次露出柔和之色。“可我願意交你這個朋友。”
    葉青玄顯然吃了一驚，因為這句話已無異於告訴他，這個老伯願意替他保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