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小雨瀝瀝。
    江玉華醒了，他醒得很早，可是他醒來的時候，已看不見枕畔的人。枕上還殘留著葉青玄的氣息，可是他的人呢？
    一種說不出的孤獨和恐懼，忽然湧上他的心，他的心沉了下去，他還記得昨夜葉青玄說過的話：“陛下留得住謝婉茹，卻留不住葉青玄。”
    現在他終於明白葉青玄這句話的意思。
    “留得住謝婉茹，卻留不住葉青玄。”
    雨打著窗紙，蒼白得就像是他的臉。
    雨真冷。
    他癡癡地聽著窗外的雨聲，並沒有起身尋找。但他知道葉青玄走了，就像上次一樣。
    淅淅瀝瀝的小雨打在綠草間，一條黃泥小徑婉蜒從田陌間穿出去。
    葉青玄走在小徑上，一隻手把玩著偷偷從江玉華脖子上摘下來的玉石吊墜，一隻手提著鬥笠，他想這荒山野嶺應該碰不上什麼認識他的人。
    淡藍的的衣，微笑的臉。
    “比起深宮中高牆大院的拘束，我更愛這田野鄉間的自由！”
    他並沒有留戀宮中，隻不過心頭有點酸酸的，他也說不出是為什麼？
    江玉華明明懸賞黃金萬兩要抓捕他，卻沒有殺他。即使這樣，他對自己的不辭而別也並不覺得歉疚。因為記憶的缺失，他並不認為自己十惡不赦，罪該致死。
    一個人若要為自己找借口，那實在是件非常容易的事。
    一個人要原諒自己更容易。
    他已完全原諒了自己。
    斜風細雨，雨濕衣衫。
    遠山是翠綠的，樹林也是綠色，在青灰色的蒼穹下，看來有種神秘而靈動的美。
    葉青玄東張西望地走著。雖然不知前方的路在哪，但他絕不停下來。
    一把油紙傘，傘麵繪著一朵荷花，在雨中慢慢移動。
    傘下有一個人，一個穿著白衫背著竹簍的年輕人。
    蘇玉，金陵有名的才子。此刻他當然不是在吟詩作畫，他剛采完藥。
    他從山上的一條小路拐下來，正好看到從大路直走上來的葉青玄。
    兩個人的目光相遇，兩個人的臉都同樣驚訝。
    蘇玉當然見過這個人的臉，見過很多次，他第一次見到這個人的臉是在金陵。在那火樹銀花的元宵節，花團錦簇的玉蘭園，美人如雲的醉花樓裏。
    他每次見到這個人，心裏都會充滿了欣賞和歡愉。因為他欣賞這個人，也喜歡這個人。可是這一次，他見到他麵前的這張臉時，心裏卻隻有悲傷和思念。
    葉青玄，真的是你，你不會殺人的對不對?
    他雖然在心裏大聲嘶喊，嘴裏卻隻淡談地說了句：“葉公子，你好。”
    葉青玄蒼白著臉：“你也認識我？”
    蘇玉驚訝道：“我當然認識葉公子了。”
    葉青玄歎了口氣：“你不會把我的行蹤告訴別人吧？”
    蘇玉道：“怎麼會呢？”
    葉青玄狐疑著：“真的不會？”
    蘇玉急道：“我們可是朋友啊，又怎會害你？”
    葉青玄道：“朋友？”
    蘇玉道：“對啊。前年元宵節時……”
    他沒有說下去，因為他看見葉青玄皺起了眉。他要說的話，葉青玄顯然很不願意聽。
    他一向不喜歡說別人不願聽的話。何況，現在以葉青玄的處境，是不會再輕易相信任何人了，即使他們曾經是互相尊重的朋友。但事已至此，任何一個人都會為了自保或金錢出賣葉青玄。葉青玄對旁人有所戒備也不無道理，現在再說那些話豈非已是多餘的。
    葉青玄沉著臉道：“你是什麼人？”
    蘇玉愣了片刻，忽然笑了：“葉公子，你竟然問我是什麼人?原來我在你心中的形象就是這麼淺薄。葉公子不必裝作不認識我，我蘇玉此生從未為了利益背信棄義出賣過朋友，否則我也不會淪落到現在這麼窮困潦倒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