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公公彎腰前傾，仔仔細細地認真端詳著那小孩的一舉一動。那小孩的行徑和眼神完完全全是一個天真純粹的幼兒，一顰一笑間，無不透露著新奇懵懂之態。他除了能走能蹲，形態看上去像個總角之齡的孩童之外，行為舉止完全就是一個無知無畏的嬰童啊！
    怪了怪了，這山上怎麼會多出來這麼一個怪異的小孩呢？
    山神公公清了清嗓子，對著那小孩招了招手。
    “喂小孩，你過來。我問你，你姓甚名甚，家住何處，為何孤身一人出現在這冀夷峰上？”
    那小孩剛剛被他打了一次手，心有不悅，正撅著嘴蹲在一旁摳泥土玩，衣裳後擺整個拖在地上他也不管不顧。
    “問你話呢，怎麼不應？你是……你不會說話？”
    山神公公突然一副醒悟的表情，他驚訝地再次詢問，可那小孩還是悶不做聲地用手指摳著泥塊，仿佛沒有聽到他說了些什麼。
    “唉，唉，這是怎麼一回事啊！這冀夷峰何故出現這麼一個身份不明的孩童啊！”山神公公仰天長歎，語氣悵然不已。半晌，他垂下頭，木訥地看著蹲在地上的小孩。
    “我剛才看你目若秋波，神采奕奕，生得一副冰肌雪膚的好皮肉，再加上你身上靈氣又純粹得驚人，就誤把你當成了天上的仙童，可你也不解釋，害得老夫還對你頗有敬畏咧！”
    那小孩還是沒有反應，仍是一句話不說，隻顧盯著手裏的泥土，神情專注。那眸子忽閃忽閃的，如一汪透亮的清泉。
    山神公公歪著頭去看那小孩的舉動，神色變得更加凝重了。
    “我懂了，你一直不作聲無非是不會說話。不過你到底是喉嚨無法發聲，還是有耳疾聽不見我的言語？”
    那小孩絲毫不理會山神公公的詢問，他扭過身去，用背對著山神公公，仍是自顧自地玩著。
    “看來，你是有耳疾呀，不然何至於對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沒有反應？唉，可憐見的，小小年紀就聽不見聲音嘍！”
    山神公公一邊捋著胡須，一邊默默感歎，心中還在思索要如何處理這個外來的小孩。
    突然樹端傳來一陣“咕嘰咕嘰”的叫聲，山神公公仰頭望去，竟是之前那隻惱人的鬆鼠，它正蹲立在枝杈上，歪著腦袋，看著樹下的二人。
    “你怎麼又來了，你就沒有事情可做的嗎？”山神公公不滿地朝它揮了兩下手，欲將其驅走，可那小家夥不僅不走，還叫得更歡了。
    “哎呀！真是個聒噪的家夥！”山神公公憤憤地瞪了它兩眼，將頭扭了回來。他的視線收回來的刹那，看見了蹲在前麵背對著自己的小孩。
    他正仰著頭，看著枝杈上的鬆鼠，眼神平靜。
    這，他……他聽得見？
    山神公公感到驚詫不已。
    小孩與鬆鼠的目光相接觸的一瞬，那鬆鼠便順著枝幹爬了下來，一溜煙的功夫便攀上了那小孩的肩膀。那小孩轉過頭盯著停在自己肩頭的鬆鼠，一人一鼠，四目相視，這場景竟意外得和諧。
    隻是和諧了沒一會兒，那小孩便伸手去攥住右肩上的鬆鼠。那鬆鼠沒有防備，順從地跳進他的掌心，卻被他一把握在手裏捏得死死的，掙脫不得。那鬆鼠拚命掙紮了幾下無果，嘴裏發出的聲音都變得尖利起來。
    “快住手快住手！你怎麼這麼凶殘啊！”山神公公趕緊上前掰扯開他的手掌，將那鬆鼠解救出來。手掌一鬆開，那鬆鼠便飛快地逃竄而去。小孩一臉困惑，他抬起頭看著山神公公，遇上的卻是他陰鬱憤懣的雙眼。
    “你，你真是不可理喻！光天化日赤身裸體，進到潭中咬死活魚，麵對長輩的問話置之不理，現在還要將那柔弱無辜的鬆鼠掐死，你，你真是無理取鬧尋事生非！小小年紀心腸怎麼這麼硬！”
    山神公公氣急敗壞，對著那小孩一頓叫嚷嗬責，可那小孩還是一副不解的神情，他抬頭望著眼前麵色通紅的老人，心中疑惑更大了。
    “你說，你到底是什麼身份？你就是那之前被堵死的山洞裏的靈氣溢散的源頭吧，為什麼那些愚人道士們全都下了山，就把你一人留在那洞裏？你身上何來這麼明顯的靈氣，按理說你不是人便是妖，說，你到底是誰！”
    那山神公公大發雷霆，抓著小孩的肩膀一通質問，唾沫星子都噴到了他臉上。那小孩皺眉閉眼扭過頭，忍著他的狂轟亂炸，內心想的卻是待會兒去哪裏玩。
    不是他故意不回應，而是他確確實實聽不懂山神公公說的話。
    兩個時辰前他才剛剛由一塊天降靈隕幻化成人形，對人世間的一切都不知所以，他連自身的存在都不能理解，更別說去理解其他生物和語言了。
    “你到底是不會說話還是裝作不會說話！”山神公公麵對他毫無反應的隨意態度，表情變得愈發惱怒了。他之前就以為這小孩耳聾聽不見，不回話是情有可原，所以還挺同情他的。但現在看來未必，這小孩分明聽得見東西，故意裝聾。那他不作聲，可能也是裝的。
    “我且問你，你到底會不會說話？”山神公公耐著性子問他問題，心裏思忖著接下來該如何對付這小孩。
    “話！”
    小孩嘴裏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個字，把山神公公嚇了一跳。這是他們倆相遇以來他說的頭一個字。
    其實也是他出生以來說的頭一個字。
    “話？什麼話？我是問你會不會說話！”山神公公臉上稍有慍色，因為他感覺自己像是被愚弄了。
    “話！”那小孩再次叫出了這個字，他臉上笑嘻嘻的，似乎十分高興。
    “你笑什麼，不準笑！”
    “笑！”那小孩又說出了一個新字，他眨巴著眼睛，眼神伶俐可愛。這反應讓山神公公又氣又想笑，他突然間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他語氣平緩起來，輕聲又慢條斯理地對那小孩說道：“叫我一聲”山神爺”。”
    “爺。”
    “叫”山神爺”。”
    “爺！”
    “我喜歡吃魚。”
    “魚！”
    “冀夷峰永存於世！”
    “世！”
    “山神爺千古長留！”
    “留！”
    說完這幾個字，那小孩子變得興奮起來，他掙開擒著自己雙肩的手，開始樂嗬地搖晃起自己身體。
    這小子……
    山神公公看著他的動作，內心若有所思。
    這小孩怎麼跟個牙牙學語的嬰兒一般，隻會學別人說的最後一個字，難道之前從未有人教他說過話？
    山神公公半蹲著身子，對著眼前這個歡蹦亂跳的孩子越發摸不著頭腦了。
    “你真是從那山洞裏跑出來的？那洞口堆積的石頭破了一個窟窿也是你幹的？你到底是不是人類，若是人類，你被封於那洞內十餘日，不吃不喝怎麼活下來的？你肯定不是仙，那你是什麼呢，妖？或是山中怪靈成精？哎呀你為什麼偏偏就不會說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