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光到家的時候，家裏並沒有人，他直接上了二樓，唐文應該在房間裏，他小心的打開了房門。
    探頭，
    沒人？
    咦，也不在，怎麼不是生日麼，都去哪裏了？
    他猶豫了下還是將禮物放在了唐文的桌上，這樣也好，當麵給可能引起尷尬。
    ——叮——
    ——光哥，我的卷子不要忘記複印了。——
    哦，先把王宸的卷子給複印了。
    楊光從自己的桌子上翻了幾份試卷。
    “這些夠他做一段時間了。”
    他來到一樓書房門口，敲了敲門，並沒有人應門。
    他打開房門，進去，反手輕推了一下房門，並未關上。
    走到打印機前，正準備複印，聽到外麵的大門打開了。
    回來了？
    沒事，讓唐文上去正好可以看到，他等會去跟他打招呼。
    ……
    “……你回日本……”
    唐品言焦急的聲音從門縫裏清晰的傳進了楊光的耳朵……
    日本？
    楊光停止了手上的動作……
    “楊光。”
    他聽到唐文在叫他，但他鬼事神差的沒有發出聲音，而是輕輕的走到了門後。
    他很好奇，為什麼媽要唐文回日本？
    唐文確定楊光不在樓上：“媽，我說了，日本我是不會再回去了。我上樓了。”
    唐品言有些氣急：“小文……你……你會毀了你的前途的。”
    很快，急促的腳步聲從二樓樓梯傳來，唐品言看到唐文煞白的臉色。
    “小文，怎麼……”她看到了他手中的禮物盒。
    倏地，他們同時看到了出現在書房門口的楊光。
    楊光不知道此時到底誰先開口比較好，但他確信他發不出聲音。
    他清楚的聽到唐文叫唐品言“媽”。
    如果唐品言那句“你回日本”他還隻是好奇，那唐文的這個“媽”足夠讓他……猝不及防！
    他怔怔的看著唐文……要說什麼？他腦中一片空白。
    而唐文眼中驚慌大於震驚……
    楊光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這種表情，他注意到唐文手裏拿的禮物盒都要被他捏壞了。
    “楊光……”唐品言先開了口，“你聽我說……”她要說什麼？她也不知道。
    楊光將視線移到了唐品言臉上，在他看來，他母親是一個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的女強人，可這一刻在她臉上是複雜的神情，焦慮有之，倉促有之。
    ——啪嗒——
    大門打開了。
    楊國權進門就看到了三個人麵麵相覷的表情。
    “品言，你們怎麼啦？都站著幹嘛？”
    楊光似乎被一下子拉回了現實。
    他看了看唐文，又看了看唐品言，最後轉身麵向楊國權。
    “爸。”這一聲喚的很壓抑，“我要聽實話。唐文是你們什麼人？”
    他繞過唐品言身邊，繼續道：“我又是誰？”
    楊國權愣了愣，但很快恢複了平靜。緩步走到沙發旁，坐下。
    “你大了，有些事確實不該瞞著你了。”
    他示意大家都坐下。
    楊光覺得自己的腿特別的重，像灌了鉛。
    他似用了很大的勇氣，才能平靜的坐在楊國權麵前。
    可，這一切為什麼這麼陌生？
    唐文陌生，在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的父母也陌生。
    他們有多久沒有這樣坐在一起了？
    楊國權看了看所有人，道：“楊光，唐文是我們的兒子，他從小在日本長大。”
    短短兩句話，楊光聽的特別艱難。
    也對，唐文這麼優秀，確實配得上他們。
    但……
    楊光把頭低的很低，不敢正視這裏的任何人：“我是誰？”是他們的兒子嗎？
    楊國權眼裏閃過一絲難堪：“你……是我們領養的。”
    一句話，讓楊光身體一震，麵部隱隱發怵。
    領養……
    “那年，你被丟棄在醫院裏，我和品言決定領養你。那時候你還很小，而且又生病，等你病好了，卻什麼也不記得，我們想著還是不要告訴你真相。這樣對你來說也好。不過可能那時候你也小，不會記得這些。”
    是嗎？
    楊光僵硬的抬起頭，眼神迷茫，但還是將目光定在了唐文身上，像是在自問，也像是在詢問。
    “我跟唐文從小認識？”
    他的胃又在陣陣抽搐，痛又開始發作了。
    沒有人回答他，可能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問？
    唐文眼裏慌亂依舊，臉色越發難看，嘴角動了動，卻也沒有說話。
    他在回憶什麼？
    好吧，他知道了，謊言早就開始了，隻不過被狼狽的拆穿而已。
    “小文很小就去了日本。小時候你們見過，但你可能也忘記了。”
    忘記了？
    嗬～
    楊光咬了咬嘴唇。
    領養！
    他抬頭看了看在場的人，搖晃著站了起來，朝大門走去……
    去哪裏？
    不知道，先離開這裏吧。
    “楊光……”唐文倉促的站了起來。
    楊光整個人僵直了，他頓了頓：“不要過來，我一個人……就好。”
    “楊光，我……”
    “不要過來。”楊光喊了出來。
    他衝出了大門……
    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方向在哪裏。
    他隻有一個想法，跑遠一點，離他們遠一點，再遠一點……
    騙他？
    唐文也騙他？
    他是被自己的腳絆了一下，踉蹌的跪在地上的，眼淚已經被風吹幹了，鞋子隻剩一隻，狼狽不堪。
    領養？
    他直直的癱坐在地上……。
    身旁走過的人指指點點，他全然不顧。
    他現在什麼都明白了，明白了為什麼他們從小對自己若有似無的疏離，也明白了為什麼唐文來了後家裏突然變溫暖了，最重要是他們記得唐文的生日，而從來沒有人提過他的生日。原來他們才是一家人，他不過是個外人。
    領養？
    多刺耳！
    真沒想到，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可笑，可憐。
    好，他接受……
    哭什麼？
    笨蛋，有什麼大不了的！
    他都十八歲了，還有什麼事值得大哭小叫的！，還弄的這麼狼狽。
    ——叮鈴鈴——
    手機響了……
    楊光掏出手機……
    唐文！
    鈴聲一直在響……
    楊光木訥的看著……
    他們從小認識嗎？
    這是他離開之前最後的問題，沒人告訴他。
    重要嗎？
    忘記了？
    他為何糾結於此？
    鈴聲一直響不停，楊光煩躁的摁掉了來電，關機。
    可笑，現在來安慰他嗎？還是同情他？
    不覺得很可笑嗎？
    陪他演了這麼久的戲，不累嗎？
    對他那麼好，不累嗎？
    哄騙他讀醫學？是讓他拯救自己？
    可惡！
    楊光站了起來，才注意到自己腳上隻穿了一隻拖鞋。
    嗬，居然還留了一隻，他狠狠的踢掉了僅有的一隻拖鞋，朝兩邊看了下，胡亂跑，還好沒去人多的地方，而是在一個公園裏。
    他找了台階坐下，對著自己隻穿了襪子的腳發呆。
    是他把他忘了吧，而唐文一直都記得！
    ——有個小時候的朋友，他不記得我了，有點遺憾！——
    好可憐，但究竟是誰可憐？
    他的胃開始陣陣刺痛……
    是胃痛嗎？他分不清！
    唐文坐在書桌前一遍遍撥打楊光的電話。
    ——你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候再撥。——
    ——楊光，回電話。——
    ——我們談談。——
    發出去的信息石沉大海，沒有人回複。
    他左手捏著楊光送給他的生日禮物，是他的頭像製作的鑰匙扣！
    他將它緊緊攥在手裏……
    ——楊光，對不起！——
    ——楊光，對不起！——
    ……
    唐文反複的發著信息，但，沒有任何回複。
    他第一次不知所措，真真切切。
    “我跟唐文從小認識？”
    他為什麼這麼問？
    他想到了什麼？
    不行，要找到他，跟他說清楚，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意。
    精致的鑰匙扣在他手裏被死死的拽著……
    楊光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總之一直從人來人往到夜幕降臨，他都沒有挪動自己。
    初春的晚風吹的人瑟瑟發抖，他隻穿了一件長袖衫，一條運動褲。現在整個人都不好了，腳也麻了，屁股也疼，但他還是不想動。
    原本今天應該在給唐文過生日，多好的日子，他還精心準備了禮物。
    那個他花去了一個上午親手做的禮物現在應該在他手裏吧。
    他喜歡嗎？
    楊光苦笑了一下。
    重要嗎？現在還重要嗎？
    在今天之前他還是他的表弟，但現在他是誰？他又是誰？
    他是不是可以用人生無常來形容自己？
    楊光掏出手機，開機。
    ——叮，叮，叮……——
    信息不斷的進來。
    不用看，一定是唐文。
    他直接忽略了不斷閃爍的微信提示。
    撥通了王宸的電話，出來什麼也沒帶，鞋也沒有。
    “喂，王宸，幫個忙，把你的身份證帶著，再帶雙鞋，到東橋公園來。別問這麼多了，我在湖邊，手機要沒電了，反正到湖邊你就能找到我，帶根手機充電線，就這樣，掛了。”
    一口氣把要說的話全部說完，楊光又將電話關機。
    他不想去看唐文的信息，他也不想讓他找到他，至少目前能過一天是一天。
    楊光在湖邊足足呆坐了三十分鍾，王宸終於提著鞋子出現了。
    “光哥，你幹嘛呢？被打劫啊？”
    楊光接過了王宸遞過來的鞋：“沒有。”
    “文哥下午打過我電話，問我知道你在哪？”王宸也在台階上坐了下來，“今天不是他生日麼，你怎麼……”
    王宸再遲鈍，也看出了楊光神色怪異。
    楊光將鞋子穿好，伸了伸腳。
    “出了點事。”他有點恍惚，但他還是決定告訴王宸，畢竟他還要他幫忙，“今天才知道，我是領養的，而唐文才是親生的。”他盡量以平靜的口吻講述此事，他不想讓別人聽出他的情緒。
    王宸瞪大雙眼看著楊光，竟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很驚訝是不是？沒事，我都接受了。”不就是身份互換麼，早八百年他就覺得這樣才對。高材生的父母怎麼會生出學渣兒子，事實證明，他假想的沒錯。
    “可是？”
    可是什麼？
    王宸也不知道他想問什麼，這個消息太……震撼了，他兩句話就結束了？？
    這上午跟下午的劇情差了十萬八千裏啊！
    “別可是了。”
    楊光手撐著他的肩膀站了起來，身體還是不自覺的搖晃了兩下。
    王宸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
    “別同情我。”
    沒用得感情不用表現出來。
    “陪我吃點東西，然後身份證借我去開個房。”
    “哦。”
    晚飯後，楊光去商場給自己買了套換洗衣服，看著手機刷出去的錢，突然覺得是不是錢也不該再花他們的了，畢竟他其實是個外人。
    也許可以考慮今天的兼職。
    也許他要為以後的生活發愁了。
    考慮到實際情況，楊光最終找了學校附近廉價的小旅社。
    辦理好入住，王宸陪他一起進了房間。
    “這個，有點不太好啊。”王宸揮了揮手，想甩掉房間裏撲麵而來的發黴的味道。
    楊光將換洗的衣服放在了床上：“先將就，周一去學校申請學生宿舍。如果學校同意，那最好，不同意的話，至少要考慮後麵……”
    “你……還是回去吧。”王宸說的有些忐忑，“養父母也是父母。”
    楊光沒有回答，他進了洗手間，關上門。
    許久，裏麵沒有聲音。
    王宸敲了敲門：“楊光，你沒事吧。”
    還是沒有回應：“我走了，你自己小心點，我明天幫你帶早餐。”
    他想著他現在呆在這裏也不合適，讓他安靜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