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濃重的消毒水味，嘈雜的人聲。初冬時節，醫院似乎是最繁忙的場所，男女老少，一應俱全。
    唐文拉了拉領口，遮擋了一下自己的下巴。跟著人群上電梯，來到位於5樓的辦公室。
    他走到其中一間辦公室門口，輕輕叩了叩門。
    “請進。”
    他推門而入。
    “劉叔叔，又來打攪了。”他輕輕將門帶上。左手卻一直在揉捏鼻子
    “小文啊，坐吧。”劉凱停下了手頭的工作，“怎麼，不舒服？”他站了起來。
    “還好，有點過敏。”唐文拉下了外套拉鏈。房間裏空調開的很大，他鼻子跟著不太舒服。
    劉凱幫他倒了杯水。對於這個晚輩他更像朋友，雖然才十幾歲，倒給人一種少年老成的感覺。
    “謝謝。”唐文接過水杯。
    “都挺好的，隻是這裏的天氣不太適應，忽冷忽熱。”
    難怪醫院這麼多人。
    “慢慢你就習慣了。”他走到一排櫥櫃前麵，打開櫥櫃門，取了一份報告單，“你的檢查單我看過了，沒什麼問題。”他將報告單遞給了唐文，“看來那邊的團隊確實做的不錯，你應該也沒少鍛煉吧。”他坐到自己的椅子上，隨手看了一下手機的時間。
    “謝謝。”唐文接過報告單，並沒有打算看，放在了桌上。還在不停的揉捏鼻子。
    “劉叔叔，我想問一下，那個男孩的情況。”
    “你沒看到他？”劉凱比較驚訝。
    他們不是應該。。。
    “嗯。。。”唐文含糊的嗯了下，“他的身體。。。”
    “也很好，這幾年都沒事，不過他應該自己不知道吧。”
    “也許。。。”畢竟當時都很小，應該是沒有記憶的。
    “不過，你爸媽這幾年不容易，你也不容易。”劉凱眼裏滿是疼惜。
    但那個孩子不也一樣嗎？
    “可是劉叔叔，我爸媽到底為什麼要留下他？”這麼多年，他總是隱隱感覺事情真的不是這麼簡單。
    “當然是出於醫生的職業道德啊！”
    “真的是這樣嗎？”唐文喃喃自語。他似乎在問自己，又似乎在向他人尋求答案。
    為什麼他心裏一直堵著什麼？
    “你有事？”
    看到唐文眉頭緊鎖，劉凱關切的問。
    “沒事，劉叔叔，謝謝。”他硬擠出了一抹微笑。
    還是不要讓別人擔心，他已經太讓人費心了。
    “你如果擔心那個孩子，你可以……”
    “不是的，既然您都說他很好，我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唐文看著劉凱，笑了笑。
    他擔心不止這個。
    “我看你這幾次來都是心事重重的。”一個十幾歲的孩子，顧慮的問題未免太多了。
    “謝謝您，我隻是有點不太習慣這裏的生活。”
    唐文引開了話題：“還要每次麻煩您。”
    “沒什麼，我跟你父母都幾十年的交情了。”
    “嗯。”
    “這次回來，打算何時回去？”
    “我不打算回去了。”既然回來了，他沒有打算再離開。
    劉凱有些詫異：“嗯？是嗎？可是你母親同意？”
    “我還沒告訴他們，隻說先呆一年。”他的眼神有點無助，這是唯一要麵對的障礙。
    劉凱神色略顯凝重：“你母親對你寄予厚望。”
    “我知道，我會想辦法的。”必須這麼做。
    “小文，這其實與你無關，你何必……”
    “沒關係，我可以。”
    從相遇的那刻開始，命運都已經做好安排。
    唐文坐在公交車末尾，看著窗外浮光掠影。
    有時候生活真的像一個騙局。而你明知道是騙局，卻也深陷其中，不得抽身。但如果這樣相安無事，就算是個完美的騙局吧。
    “不過，說到底你不用回來，這跟你無關。”他離開醫院之前劉叔叔是這麼說的。
    可，他真的可以不回來，真的跟他無關？
    當年救了那個孩子是好事，可終究他父母為什麼要那麼做，別人也許沒有任何懷疑。
    但……
    他不敢細想。
    但，他要回來，縱使對方什麼也不記得，但留在身邊也是好的。起碼看到了，看到了就安心了。
    “這個給你。”
    唐文將一疊試卷放在了楊光桌上。
    “什麼？”有沒有搞錯啊！
    他已經埋頭在這裏一個下午了：“饒了我吧。”
    他揉了揉昏昏欲睡的眼睛，一臉無辜的看著唐文。
    “這一年努力下。”唐文似乎在安慰他，但口吻不容置疑。
    “要不，你讓我去流浪吧。”楊光大大的伸了個懶腰。
    他究竟怎麼會變成這種處境的，他不知啊！自打唐文在他身邊，他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日子似乎混不下去了，好好的學渣變成了拚命三郎，這還是他嗎？
    “參加完高考，隨你去哪裏。”唐文道。
    “你又來了，高考高考，我這人生詞典裏沒有其他詞了嗎？”
    他這小半年聽到最多的就是”高考”這兩字。他還有盼頭嗎？
    “我看過你昨天的月考卷子，做的不錯，進步很大。”
    唐文坐到自己的書桌前，“那些是我幫你整理的錯題和難題，以你的資質，再努力一下，醫大沒問題的。”唐文給他帶了頂很高的帽子。
    “你慧眼如炬啊，這也能看出來？”楊光裝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難道沒發現自己最近進步很大？”唐文不答反問。
    “是嘛，還行吧。”楊光眯了眯眼睛，懶懶的挪到床邊，“我先睡五分鍾，總可以吧？”
    他覺得他的眼皮很沉，它們一分鍾都不想再讓他轉眼珠了。他現在倒在床上的話，天塌下來他都不會感覺到的。
    楊光就這樣直直的倒了下去，最後的想法是，讓考試見鬼去吧。
    唐文也沒有再出聲，任由他挺屍一樣的倒在床上。
    這幾個月的相處，他發現楊光並不是如表麵那麼差勁，他隻是對自己沒有自信，遇事的態度則是得過且過，缺乏拚搏精神，但還不至於無藥可救。
    而且，最重要的是楊光雖然嘴上抱怨繁多，但好在並不排斥他的幫助。對他的安排，雖不能百分百完成，但也能夠有個七八分的成績。
    這就夠了，這個結果已經是大大超出他的期許了。
    他發現楊光挺簡單的，這與他生活圈狹窄息息相關。平時就是玩玩遊戲，也沒有什麼不良嗜好。另外他察覺到楊光對自己最近的進步，實際是滿意的，他雖然不說，但他們每天在一起，他不可能感覺不出來。
    總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高三（5）班，講台上老師慷慨激昂，台下一群人都被壘的高高的書本埋沒了大半個頭。
    “下周就是第一學期期末考試了。希望同學們認真對待。”帶了兩年多了，終於剩下的時間都在倒數，“老師多說什麼也毫無意義，三年磨一劍……”
    “我怎麼感覺明天就要高考了，這不還有半年麼。”下麵有人小聲嘀咕。
    “不管怎麼樣，同學們還是讓認真對待每場考試，把每場考試都作為最重要的一場去完成。”班主任老梁像個廣播一樣，不停的在播放。
    “他確實說的不是世界末日？”王宸傾身靠近楊光，“怎麼感覺特憋屈。”
    “不管是不是世界末日，趕緊的考完。”楊光眼睛都不眨的盯著前方。
    “你特期待啊？你有信心？”
    “沒啊。”楊光回答的很幹脆，“我就是覺得沒完沒了的，不如幹脆給我來一刀。”
    “讀傻了吧你？我看你最近挺認真的，以前都沒見你這樣過。”
    “下麵同學不要說話了。考試都能考一百分了是哇？”班主任冷冽的目光掃過，“現在發卷子。”
    一聽卷子，楊光頭要炸了。
    沒完了。
    第一學期即將結束的時候，楊光將他的年級名次提升了百位以上，把他給樂的，走哪都在哼小曲。
    “喂，你小子不錯啊，進步神速。”王宸靠了過來。
    楊光快速的胡亂塞著書包，暗自得意：“哼，怎麼樣，可以吧！”
    “你上次說沒信心，騙鬼的啊。”
    “對啊。”這次是一臉痞笑的看著王宸。
    “你……說我是鬼呢。”王宸自覺上當。
    “我可沒說。”他又將視線回到書包上，拉上書包拉鏈，正欲起身。
    “這麼急著走？”王宸將一隻手搭在了楊光手臂上，將正欲起身的他拉回了椅子上，“明天放假了，今天不如去狂歡一下？”
    “不行，不行，我現在隻想回家倒頭就睡，睡它個三天三夜。三天後來找我。”
    他以為他的進步是天上掉下來的？那可都是無數個日夜拚出來的。還不是被唐文給逼的，不知道他哪來的那麼多高三的習題，成天把他關在房間裏整題。他能不進步嗎？不進步對得起他嗎？
    “三天？黃花菜都涼了。”
    “管它涼不涼，反正再不讓我睡，我就涼了。”楊光背起書包，“走了。”
    走到門口，突然書包帶子被人扯了下，轉頭一看，是他們班長：”班長，你幹嘛？你不會也想約我吧？那不用三天，現在馬上得空。”楊光賤賤的笑了笑。
    “做夢呢你。”林青青憤憤的瞪了他一眼，“我們班下周有個戶外活動，你。。。”
    “哦，對了，楊光，忘記跟你說了。”王宸在後麵扯著嗓門叫，“我們班下周的活動，你叫上你表弟一起吧。”
    他們班活動幹嘛要叫外人？
    “班長肯定也是這個意思吧？”王宸不忘加了句。
    又是一個殺人的眼神過去：“我們班活動，你別參加。”一個比一個不省心。
    “知道了，知道了。”楊光衝王宸擺了擺手，然後笑的賊甜的看著林青青，“班長放心，定不負眾望。”
    他現在跟那位謙謙君子關係可好了，他急著跟他炫耀戰績呢。
    留下一個哈哈大笑的人和一個麵紅耳赤的人大眼瞪小眼。
    楊光大步走到校門口的時候，唐文已經等候在那裏了。
    他真的是他的及時雨。
    “唐文。”楊光小跑過來，臉上的笑都要溢出來，“告訴你個好消息。”
    看到來人如此開心，唐文也被感染到了：“什麼？”他明眸含笑。
    “我這次考試年級進步最大。”楊光眉飛色舞道，“不過，說實話，要感謝你，你是我的恩人。”他突然狡黠一笑，“這次聽你的，我爭取考醫大。”
    雖然他吐槽過無數次醫生命懸一線，醫學又如何的難懂。但這次進步給了他無限的可能，原來他也可以令人刮目相看的。
    既然這樣，那就決定了，不能讓父母失望，他們肯定也希望他學醫吧。
    考醫大，是眾望所歸吧，想想也挺美的。他也希望他的生活像他的名字一樣陽光明媚。
    “嗯，那就說到做到，在醫大等我。”唐文的笑是沁人心肺的那種，像冬日的陽光，照的人溫暖而舒心。
    “你也來？”不是吧，以他的資質，那不是應該去國內頂尖學府，來和他一起？那不是屈才啊。
    “嗯，做醫生也是我的夢想。”他為此已經做了十年的準備。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去更好的大學，讀更好的專業。”他何必屈尊降貴跟他一起。
    “不用了，我自有打算。”
    是的，他已經都想好了。他似乎越來越滿意這樣的結果。
    “慶祝下，我請你。”
    “哎，這可是你說的。”
    吃飽了睡，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