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局四 方塊二 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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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暗如獄的醫院,光潔地麵反射的強光刺眼。淡黃色門框下鄭的右手無名指輕叩門板,棕色夾克深深的埋藏住秋意。
“丹,你出來一下”一絲抱歉和急迫。
唐峰因為著急起身而拔下的針管還靜靜地躺在潔白的床上,矮櫃幾顆水果合著貝剛放下的水果刀都沉默著。兩個身影在窗前緊緊的擁抱,身後是米色的窗簾,秋天不太刺眼的陽光被簡單地攔下。
“天鵬?為什麼你會知道我在這裏?”鬆開環抱的雙手,貝質問道。
鄭抬起頭卻沒有回答,被曬成古銅的膚色,濃黑的眉毛下深邃的瞳孔。
“去吧”唐峰的眼睛裏沒有一絲波瀾。
貝轉身離開,留下唐峰一個人在空蕩的房間裏。唐峰雙手撐在在門框上,遠處的天空被誰用鉛筆一遍遍地摩擦,粗糙如歲月。昨天的他還隻是一個普通的軍人,綠色軍帽下不變的眼神,突然有一天撤去所有的墨綠,忽然連風吹動發絲的感覺都覺得異樣。
門外走廊上,潔白的牆麵,昏暗的光線。貝已經褪下麵具,長發,冰藍色的眼睛。鄭對於她,不過是一個陌生的人,最多隻能算上好朋友小米的愛情,但是貝卻為他做了超出範疇的許多事情,甚至違背了父親,和明遠公司結下梁子。
坐在藍色的連椅上,四周匆忙的腳步,誰也不知道匆忙經過的推車上是否還有呼吸。鄭和貝肩並肩坐著,鄭先開口“記得……”
貝就一直在等待著,等待鄭先開口,但卻不是她所等待的內容。輕易地打斷“天鵬,你似乎忘記了一件事”貝將手攤開,一個本該屬於貝的東西,被遺漏的鄭的手上。
鄭先是一怔,然後突然醒悟過來,緩緩將手伸進上衣的口袋裏。
方塊八。一張本該在城堡裏貝戴上墨綠色的眼鏡的同時交給她的撲克,一張讓貝為之狠狠地扇了鄭一個耳光的撲克。現在靜靜地放入貝的手心,納米材質的外表,雖然從第一個大牌局黃金之鄉開始,已經過了近百年,依舊光潔如新。在那個城堡的大廳裏鄭曾經試問“我現在讓你成為方塊八,那你可以幫我救一個人嗎”那時的貝,就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因為這張撲克還未真正觸碰。
“這就算我已經通過測試了?”貝小心地將卡放入口袋裏,轉頭對這鄭微笑。
鄭點點頭,“是的,那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貝將雙手平放在大腿上,舒了一口氣“是關於那個麵具吧”
在渡裏山上貝看到鄭第一次失去自製力,那樣深深的被愛著的女人,連貝都有點嫉妒。
鄭的聲音裏夾著幾分命令“你的麵具是什麼時候做的”
貝皺了皺眉頭“大概你來找我的半年多前吧”
追問“是米讓你做的”
“沒錯”簡單明了地回答。一切的問題都有了答案,欺騙、隱瞞、虛假,小米到底給這個世界留下了什麼,她沒有給答案,隻是在方科技術樓頂就輕易地倒下了。鄭閉上雙眼,一眼就看到了曆史的扉頁。
一年前。
“你不上車嗎”車站,黑色夾克的鄭,素色工作服的路,那時的傍晚人潮如濟。“小米說要回老家一趟,我去車站送送她”公車離開,路沒有上車。
小米的離開,並不是開往家鄉的列車,而是鄭曾經去過的城堡。照片,麵具,小米明亮的大眼睛下已經預謀重疊。
死亡,假象。小米拿著行李站在門前,眼神裏滿是驚恐和淚水。一片雜亂,路全身赤裸,風不斷從窗戶鼓進來,吹起一地紙張。小米早就猜到鄭不會察覺,因為小米知道鄭心中濃黑色的悲傷已經蓋過一切。
警車迅速趕到,隻是在那之前,小米已經將現場改換。那時的鄭在天台上,拿起手機撥打“c-o-c-o-n-u-t”,而手機卻從米的手中滑落,丟進廁所的下水道中,深不見底的漩渦。
鄭再次睜開雙眼,深邃的瞳孔第一次浮出的情緒,那樣清晰透明。世界忽然就開始了行走,黑色表盤上秒針蘇醒。一生隻為一個眼神,鄭的心中,路從未走遠。
貝隻是坐著,卻也感受到鄭的變化,知道鄭的世界裏是另一個女人,貝正欲起身。口袋中的撲克牌讓他找到了自我,她不再是一個離家出走的孩子,她找到了鄭,同時進入牌組。貝拋棄了自己注定的身份,拋棄了公主和王子的童話,走入屬於自己的天堂。
看到貝起身,鄭馬上站起,“你先坐著,我也要問峰一點事”鄭忽然發現,自己最憎惡的事情,正在被自己染指。曾經被別人深深地隱瞞過的內心,居然驅使著自己再次為別人套上枷鎖。
空氣中回蕩著一條鏈子,老蘇的催眠金牙。貝連回答的機會都沒有就靜止在藍色的連椅上,雖然隻是三分鍾的失去知覺,卻湧進了無數的醜陋。
黃色的門開,鄭走到窗邊,和峰一起觀望著天宇。在軍營裏雖然同在一間軍舍,卻未曾一起做的事,抽掉了心中的那份牽掛,鄭忽然發現自己錯過了太多的美好。
“那本本子我已經幫你處理掉了”峰嘴唇微動。
鄭側過身,眼光落到峰的身上“你難道不恨我讓你做這件事?”
峰遲疑了一下“……玲是沒有人可以替代的,如果是任務,我想她會理解的”
“我要開始行動了,這次行動完我會再來找你,小鬼”
手表上的指針已經倒著走了兩圈。
鄭抽身離開,回到椅子上,坐下。原來時間的縫隙裏,讓人多了許多喘息的機會,這樣逆天的做法,最深重的報應,就讓甘願的人背負。
“算了,我還是先走吧”鄭看到貝的眼神被拉回,馬上起身離開。完全相反的兩句話之間,深深的刺入貝的心髒,那樣無法明白的突然心痛,會在醒悟後痛徹心扉。
望著鄭離開的背影,貝的眼角忽然間流下一行淚水。貝在飛機上就已經對著老蘇假裝催眠過一次,這一次,她聽到的聲音的的確確地縈繞在耳邊,峰的言語,揮之不去。剛剛以為自己是那麼的幸運,卻隻是癡傻。或許自己絞不斷的是宿命,或許自己易容了世界,於是連自己也被欺騙。
貝沒有再回到那間病房,不曾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