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現在我們去哪？”禦風飛行了一段路程之後，古月青琉忍不住開口詢問起來。
    “昆侖，懸圃。”墨顏答後自衣襟內拿出瓷瓶並打開來，將裏麵的藥丸盡數倒入口中。
    “也是，誰讓那些個卑鄙家夥趁我們不備攝走了小筠兒的一魂一魄，叫我們不得不按他們的意思走……”古月青琉懊惱的撓了撓頭發，卻猛然像想起了什麼一般看向墨顏，“不過話又說回來，老大，剛剛東方先生使用的不是天界秘術‘蓮華聖光’嗎？——我記得這可是天界的不傳之秘，連普通的仙人也很少能夠窺探一二的；難道……東方先生竟然是天界的大人物麼？！”
    墨顏看了他一眼，搖頭：“他非仙人。”
    “可是……可是人類不可能習得如此秘術啊，或者他和天界有什麼關係？”古月青琉依然困惑。
    “……他是魔。”墨顏想了想，回答到。
    “——咦咦？！”古月青琉足足愣了一時三刻之後，才猛地驚訝出聲。
    但不等他再問什麼，墨顏便已經朝下落去——因為昆侖山此時已經近在眼前。
    停在弱水之濱，墨顏微微皺眉。
    灰白色的蒼茫流水順著昆侖山腳下的起伏地勢蜿蜒遠去，安靜得讓人幾乎都感覺不到它的流動。
    古月青琉湊上前去仔細打量著灰白色的河水，半晌之後忍不住長長地歎了口氣：“弱水果然還是這個死樣子……老大，要過去的話似乎有點困難咧。”
    “方法。”墨顏閉目，再次睜眼後低聲道。
    “哎？”古月青琉呆了呆，但隨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老大，你是打算用我當初從弱水裏上來的方法渡河麼？”
    墨顏點了點頭。
    “可是老大，這個方法劃不來的！”古月青琉聞言不禁皺起了眉頭，使勁撓了撓頭發，“當初我那可是情勢危急迫不得已，要不然我也絕不會用這個方法啊！”
    “……瑤筠。”墨顏扭頭看向古月青琉帶著焦慮的俊美麵容，緩緩道。
    古月青琉不由啞然，但他沉默片刻仍是堅決搖頭：“老大，一定還有別的方法，這個方法不到萬不得已是絕對不能用的！”
    墨顏一雙漆黑眸子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壓迫感慢慢開始迫得古月青琉呼吸不暢；但古月青琉卻半分不肯示弱，一雙丹鳳美目倔強地與他對視，抿唇不語。
    過了片刻，古月青琉感覺到身上壓力驟然一輕。
    “老大？”古月青琉有些驚訝。
    墨顏也不搭理他，隻是徑直朝流動著的弱水走了去。
    “……老大你幹什麼？”古月青琉生出不詳預感，卻不敢上前製止。
    直到墨顏的一隻鞋子已然為弱水所濕的時候，古月青琉才如夢初醒般一個箭步衝上去抱住了他。
    “老大你到底想要幹什麼啊？！”緊緊抱著他的腰，古月青琉簡直都要抓狂了——老大平常不是挺冷靜沉著的嗎？今天怎麼可以這麼亂來啊？！
    “渡河。”被他抱著墨顏也不掙紮，隻是很冷靜地回答到。
    “老大，不是我不讓你渡河，小筠兒的情況我也很著急！”古月青琉急得大聲道，“——可是……可是渡河的方法真的不隻是有那一個，我們可以再想更好的法子啊！！”
    “……沒時間。”墨顏的語氣依然冷靜，但是一直看著弱水對麵的眸子裏卻已經浮起了淡淡焦慮。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讓古月青琉渾身一震，本來還激動不已的情緒霎時間平複下來。
    “老大，剛剛……對不起了。”古月青琉緩緩鬆手，歎了口氣。
    墨顏轉身，與他對麵而視：“方法。”
    古月青琉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弱水之中有一朵千年白蓮潛心修行，如果來昆侖者願以三百年道行相贈，他便會渡此人……過河。”
    “白蓮？”墨顏微微露出驚訝神色，這弱水不是說……三界之中無可渡者嗎？
    “那朵白蓮當初原是佛祖坐下的一朵聽法蓮，他的本質幾乎與天界渡弱水專用的渡難之橋無異。”古月青琉再次歎了口氣，表情無奈。
    “三百年……無妨。”墨顏按了按自己的心髒位置，淡然道。
    “老大，你真的願意為小筠兒放棄你的三百年道行？！”古月青琉睜大眼睛看向墨顏，有些難以置信——千年之後的修行本就更加困難，可是墨顏……老大他竟然會為了一名仙人放棄這來之不易的三百年道行？！
    墨顏看向他，嘴角輕輕地漾起了一絲微笑，猶如月色中綻放的蓮花，淡然平和，幽靜清雅。
    “知己，何妨。”輕聲說到，墨顏握住了古月青琉的一隻手。
    古月青琉看著他的眼睛，那一雙深邃幽靜的純黑眸子中是沒有任何掩飾的坦蕩和理所當然。他不是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感情到底是什麼樣的，他也不是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能夠為對方付出多少；可是，當擁有著一千五百年道行的墨顏如此平靜的為陸瑤筠舍去自己三百年道行的時候，古月青琉卻是真真正正被震撼到了。
    ——原來在這三界六道之中，竟真的還有這麼一種……能讓人不顧一切惺惺相惜的情愫存在麼！
    “……青琉？”見古月青琉久久不語，墨顏不禁有些疑惑。
    “管他的，老子也豁出去了！”古月青琉咬咬牙，反握住墨顏的手走到弱水之畔，“要過河費也讓我來出，千年之內的修行能有什麼困難的——白蓮子，出來！”
    “小狐狸，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的脾氣依然還是這麼的……不討喜啊。”仿佛是被一陣清風掀起陣陣漣漪，略帶戲謔的溫潤嗓音伴著一道纖細白影自弱水之中緩緩而出。
    墨顏順著聲音抬眼望去，就見弱水之中，一名眉目清逸的白衣秀士正踏著漣漪緩步朝河畔行來。
    “白蓮子，我們要渡河！”古月青琉現在根本沒有抬杠的心思，隻是低聲到。
    “小狐狸，這就是你求人的態度麼？”白蓮子微笑，一雙淺青眸子不經意地掃向墨顏，“倒是你這位朋友，看上去還比較……沉穩呢。”
    “白蓮子我知道渡河的規矩是什麼，不就是三百年道行麼！”古月青琉已經露出了不耐神色，周身開始泛出青色光芒，“——我現在就給你！！”
    “哦？”白蓮子露出了玩味的表情，“小狐狸你轉性了嗎？記得當初你可是在弱水之底待了三天三夜，直到你自己實在是熬不住的時候才開口向我求救的呢。”
    “囉嗦！”古月青琉眼睛一瞪，剛要把內丹吐出來就被墨顏強製性壓抑住了妖力。
    “老大？！”古月青琉使勁掙紮了半天都沒掙開墨顏的壓製，不禁愕然。
    白蓮子看到這一幕也不由暗自稱奇：古月青琉的真正身份他是再清楚不過的了，可是這個其貌不揚的黑衣男子竟然如此輕鬆地便壓製住了他的妖力？這個黑衣男子到底是……什麼人？？
    “我來。”以不容置疑的平靜口吻說到，墨顏的身上開始散發出淡淡的銀色光芒。
    “小狐狸，我怎麼就沒看出來你人緣這麼好呢？”白蓮子看到墨顏身上泛出的銀光，輕輕一笑，“天界的人竟然都被你拐到手了麼。”
    “死蓮花你眼睛脫窗了啊？！”因為被壓製著妖力，古月青琉隻得眼睜睜地看著墨顏墨顏開始凝聚自己的魔力；而白蓮子此時又突然略帶調侃的這麼說到，古月青琉心底的怒火便自然而然地全數爆發了出來，“——我老大是魔，是魔啊！”
    “魔？”這下輪到白蓮子驚訝了。
    他在弱水待了一千年，什麼樣的魔沒有見過？又有什麼樣的魔力沒有見過？可是這名黑衣男子所凝聚起來的魔力卻讓他開始疑惑了：他既然是魔界中人的話，那他的魔力為什麼竟會這麼的接近上位仙人的……法力呢？
    正當他疑惑之際，墨顏已經將三百年的道行凝聚成了一顆銀光流轉的光球。
    隨後，他抬手一推，光球便射向了白蓮子。
    “老大你還好吧？！”古月青琉霎時間便感覺渾身一輕壓力盡失，可剛一抬眼看向墨顏時就被他的臉色嚇了一跳——墨顏此時的臉色慘白如雪，雖然他的表情仍是一如平常的平靜，可額角的細密汗珠卻還是暴露了他的痛苦。
    “……無妨。”墨顏淡然道，然而身體已經開始有些輕微搖晃。
    “老大！！！”古月青琉連忙將他一把抱住，深怕他再出什麼意外。
    “嘖嘖，小狐狸你果然是轉性了啊。”毫不客氣地將墨顏的三百年道行收入囊中，白蓮子一彈指，一朵巨大白蓮便於河畔盛開成型，“要是以前的你，可是完全不會去管他人死活的哦。”
    “白蓮子，若我老大真有個三長兩短，你就等著變回佛祖座下蓮池中的……花肥吧。”古月青琉聞言身形一頓，隨後抬頭看向他，眼神冰冷。
    “嗬嗬，果然還是不近人情的小狐狸比較漂亮啊。”白蓮子溫雅微笑，心下卻微微一淩，古月青琉出口的威脅可從來都不是可以當玩笑一笑置之的東西。
    古月青琉不再說話，隻是抱著墨顏踏上了白蓮。
    弱水兩畔的相距其實並不遙遠，但是看著臉色蒼白正閉目休息的墨顏，古月青琉卻覺得這一段路已經變得尤其漫長。
    他看得出來，墨顏是在以吐納之法充盈自己因為突然失去大量魔力而顯得有些虧虛的內氣；但是妖魔之道又與仙道不同，光靠吐納之法實在是難以在一時半會之內暫時彌補內氣的虧虛——可是如果墨顏不能恢複的話，那小筠子不是……？！
    想到這裏，古月青琉不由一愣。
    ——自己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這麼的依賴老大了呢？
    明明最初的話語都是玩笑，明明自己從來都沒有真的想要靠過他們，可是現在……為什麼自己竟然會產生這麼明顯的依賴情緒呢？！
    古月青琉不禁暗自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當白蓮靠岸的刹那，墨顏猛地睜開了眼睛。
    “走。”輕聲道，墨顏率先上了岸。
    “啊？……啊！老大你等等我呀！！”猛然回神，古月青琉立馬追了上去。
    “小狐狸，既然是老朋友了，我也不妨給你一個忠告。”白蓮子看著那一青一黑兩個身影正欲行遠，忽然漫聲道。
    古月青琉和墨顏同時停住了腳步。
    “昆侖對於妖魔來說絕對不是一個好去處，”白蓮子微笑，理了理自己雪白的長發，“無論你們是來幹什麼的，我隻勸你們一句——不要和他們起太大的衝突。”
    “……多謝。”墨顏沉默半晌淡然回答，隨後便與古月青琉一同走進了漫天的雲霧之中。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白蓮子目送他們的身影消失無蹤，嘴角的笑意卻絲毫未漸，“看來昆侖這麼多年的無聊平靜終於就要……被打破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