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天籟 第一章 月下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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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夜,中秋佳節。
彩燈連街、商販遍處、人流不見盡頭,本就繁華的洛陽城現在更是一片熱鬧景象。
而位於洛陽街道最繁華處的“流芳樓”前,此時更是已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流芳樓,洛陽城內最大亦是最豪華的一座青樓。
在這裏,青樓的服務技術已經趨近於藝術,所以即使是最下等的娼妓價錢也要超過百金。在這裏,你可以很輕易的找到知己紅顏——不過前提是,你有足夠的金錢來應付那宛若流水般的花銷。
今天晚上,是流芳樓三年一度的“首席花魁之爭”。在這三年一度的盛會中,流芳樓將會競選出一位首席花魁。
首席花魁的標準是色藝雙全——既是外貌必須美豔無雙,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這“首席花魁”的名號不僅是對青樓女子的最高讚譽,同時也可以使得獲勝者本身在之後三年裏免於接客,直到下一次“首席花魁之爭”的獲勝者誕生為止。但通常情況下,成為了首席花魁的青樓女子由於其自身價錢將因此大大提升,所以通常情況下她們不用兩年就可以給自己贖身了,故很少有首席花魁參加兩次“首席花魁之爭”的。
流芳樓,青溟居。
“墨先生,我……我真的可以麼?”抱琴的雙手微微顫抖,一名唇紅齒白、麵若桃花的妙齡女子正柳眉微皺的看向對麵正和自己對弈著的黑衣男子。
“心靜則行。”男子手執白子語氣平淡,他的麵容雖平凡,但那從容氣質卻讓人心折不已。
“可是先生,依兒習琴才不到一月,依兒恐怕……”名為“依兒”的女子憂愁仍然不減,隻是更加用力的抱緊了琴。
男子聞言,忽而抬頭望向依兒,亮若晨星的黑眸讓她渾身一震:“……為你自己。”
依兒低頭,不語。
她自被賣入青樓的那一刻起,就再沒有對自己的將來抱有多大的期望了——步入風塵的女子,從沒有幾人能落得個好的下場:不是被達官貴人贖身出去做小妾,便是死在這個吃人的魔窟中。偶爾有些能夠自己贖身恢複自由的,也隻有那些身為青樓首席花魁的女子們罷了。
然而現在,她卻得到了這麼一個機會。
她剛被買進來不足三個月,流芳樓這一屆的“首席花魁之爭”便馬上要開始了。由於有了墨先生這位通古博今的奇人幫助,自己已經擁有了不輸流芳樓五大花魁的“色”和“藝”——那麼自己便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這樣一個恢複自由的機會!
想通之後,依兒重新抬頭,眸子裏已經滿是自信:“墨先生,依兒明白了——依兒自己的自由要由依兒自己爭取!”語罷,依兒朝男子微鞠一躬,轉身走出了青溟居。
“力爭,得勝。”看了眼手中成淩厲攻勢的白子和沉穩防守的黑子,男子低語,那語氣間隱隱透著些許欣賞。隻是不知這話是在說眼下棋局,還是在說那剛剛走出房間的女子。
流芳樓外,等著柳依兒的眾人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五大花魁的風采眾人已曾目睹,所有的人都認為此次的首席花魁便隻是在這五位女子中產生。但誰知競選中,另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小女孩竟也有脫穎而出的跡象——這女孩,便是柳依兒。
沒有人知道她是何時開始在流芳樓群芳中嶄露頭角的,也沒有人在此次盛會之前注意過她;但是在之前的容貌與棋、畫、書四樣比試中,她卻另所有人眼前為之一亮!
有心人已經開始猜測,如果她在“琴”這一藝中也能夠有出彩表現,那麼這一屆的首席花魁說不定就會成為她的囊中之物。
再過了一小會兒,一名身著淡粉色紗裙的美麗女子便蓮步輕移,抱琴緩緩地走了出來。
她優雅的向台下眾人行了一禮,在旁邊一名仆役的幫助下淺笑著將琴放在了琴桌上,然後坐下,開始撫琴。
琴音清越,悠遠悠揚,輕靈的音色如流水般傾瀉而出。一曲《良宵引》,惹得眾人不禁安靜下來,仔細聆聽。
“咦?”人群中,有兩個相隔甚遠的身影同時發出了驚詫之音。
還未等他們身邊的人向他們提出疑問,就見台上本是流暢至極的琴音突然一滯,一根琴弦已猛然繃斷並朝柳依兒的臉上抽了去。
“小心!”一聲低喝,一青一白的兩道身影瞬間搶上台去。
就見白色身影在琴弦就要抽到柳依兒的那一刹那將她抱離了琴桌,而青色身影則將剛剛幫柳依兒放琴的仆役一腳踹下了擂台。這一切發生得太快,直到那白影和青影將所有動作都完成後並停在了台上,眾人才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真不上道,一場好好的比賽就被這麼破壞了,也不知道是哪個沒有比賽道德的家夥指使的!”青色身影停穩後,眾人才看清此人是一名俊美得帶了幾分邪氣的青年男子,現在他正眯著眼睛一臉不爽地瞪著已經摔在了地上的那名仆役。
“姑娘,你沒事吧?”當柳依兒從突變事件的驚恐中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不知怎的已經到了一名白衣儒生的懷抱中,現在這儒生那俊逸出塵的容貌上正掛滿了關切。
“依……依兒沒事!”柳依兒突然覺得臉上一陣躁熱,連忙從他的懷抱中脫身。
經這麼一鬧,流芳樓裏的老板也被驚動了。
司徒璃走出流芳樓,看了一眼站在台上的兩名出眾男子,心下隱隱覺得這兩人不簡單,但開口的語氣仍是像平時一般冷靜:“出了什麼事?”
“老板,你這三年一度的‘首席花魁之爭’有人使手段啊!”青衣男子瞥了一眼現在還爬不起來的奴仆,神色嘲弄,“我倒不知道,你這流芳樓的比賽竟然連這麼明目張膽的搞小動作都看不到!!”
司徒璃聞言,神色徒然一變。
他眼神銳利地掃了一眼坐在流芳樓二樓休息的另五位花魁,看得一名花魁不可察覺的顫抖了一下。看到那花魁的這個動作,司徒璃便心下了然。他再次看向了青衣男子和白衣儒士,臉上揚起了親切的微笑:“多謝二位俠士救下了依兒,璃在此向兩位保證:這種事情我流芳樓決不會再犯!”
點了點頭,青衣男子和白衣儒士此時才發現了對方的存在,不禁多看了對方幾眼,相視而笑。
“那麼,可以請這位姑娘繼續剛才的比賽了嗎?”白衣儒士像是想起了什麼,溫和有禮的問到。
司徒璃聞言一愣,隨即為難的搖了搖頭:“這個……依兒的琴弦已經斷了一根,按照比賽規則來說……她其實已經失去了比賽資格……”
“喂喂,那好象是因為有人故意使壞吧?!”司徒璃話音未落,青衣男子就嚷嚷起來。
“可是規則不可違反……”見司徒璃神情苦惱,柳依兒臉上的血色開始逐漸消失,心下黯然。
司徒璃看著臉色已經變得蒼白無比的柳依兒,心下權衡再三,終於咬牙道:“不過,隻要在這一比試中她能夠以琴之外的東西打動眾人,那麼我也可以算她通過!”
“真的?!”青衣男子一喜,臉上揚起的笑容連司徒璃都覺得亮眼。
但是柳依兒卻沒有這份喜悅,因為她不知道,自己在樂理這一技藝中,還有什麼比她的琴更為出色、更能打動人心。
墨先生……依兒真的……真的一輩子都擺脫不了這風塵女子的身份了麼?心中茫然無比的柳依兒抬頭望向空中的那一輪明月,卻在看到流芳樓樓頂的那一刹那眼睛一亮。
明月之下,身著黑衣的從容男子抱琴坐於樓頂,任夜風帶起自己綢緞般烏亮的黑色長發,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然。
他抬手撫琴,當第一個音色如龍吟般從弦上飄逸而出,剛剛還嘈雜不堪的流芳樓前立時變得靜寂無聲。
聽著這琴音,沉浸之餘,柳依兒突然心下一片明了:這曲子便是墨先生因為自己好歌,所以自行為自己作詞譜曲的《水調歌頭•秋月》!他的意思……是叫自己唱歌?
“好一首風雅悠揚的曲子!”青衣男子聽了一會兒,突然拍手叫好,左手一揮,一把深紅色的華美古瑟就穩穩的出現在了他的手中。好在所有人幾乎都被那琴音吸引住了,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動作。
他再仔細聽了聽琴音,神色一凝,相同卻更加沉穩低回的樂音便從瑟中傳出,合上了清越悠揚的琴音。
合上了瑟音的曲子,更多出了一絲亙古悠遠的味道,聽得眾人更是如癡如醉,好半晌才發現奏樂者又多出了一名。
白衣儒士見柳依兒神色激動,又聽著這曲子心曠神怡,不禁小聲對柳依兒道:“姑娘若是想要加入他們便請吧,如此盛事實難遇見一二啊。”語畢,他竟也抽出了腰間的翠綠竹蕭,吹出了空靈伴音。
一時間,琴音瑟語簫吟,一首曲子被配合無間的三個音色演繹得淋漓盡致,所有人都忘了這流芳樓前本是舉行著什麼比賽,隻是沉浸在這樂曲中,陶醉而難以自拔。
柳依兒也聚精會神的聽著,她在等著開口的提示。當琴音顯出一個高音後,柳依兒便知時機已到。
“昨夜月千裏,常恨醉時妝。
愛花清酌今夜,還是倚風光。
誰子惟書背日,春到春風相遇,長記那門相。
前說畫船載,湖海永來王。
任客燕,怕自有,賴清涼。
五湖一笑,公事愁與視尋常。
折得高情差懶,把好安閑濃麗,妝樣淺心黃。
豈是神仙住,雪滿卻停觴。”
清脆的嗓音,圓潤的音色,在柳依兒開口的刹那,琴音瑟語簫吟立時低回,把柳依兒的聲音完美的展現在了人們眼前。
幾近完美的合奏,幾乎完美的嗓音,在《水調歌頭•秋月》劃出最後一個音符的一瞬間,整個洛陽城都沸騰了。
這是怎樣震撼人心的一曲啊!所有人看向台上三人和樓頂那一人的眼色全變成了一種駭人的景仰和狂熱,仿佛這四人演繹完這一曲後便已經不再是人,而是偶下凡塵遊曆的仙人一樣!
看到這樣一個場景,就是樓頂上那一向冷靜的黑衣男子都不禁微微變色。
柳依兒見現在這一場麵,心知自己“首席花魁”的頭銜應是跑不掉了,放下心來之餘不由得開始為另外三人擔心起來。
“兩位公子,你們現在……?”她看向青衣男子和白衣儒士,柔聲問到。
“——風緊,扯呼!!”不待柳依兒說完,青衣男子已經臉色青白的立即抱起了自己的瑟,轉身朝流芳樓樓頂方向躍去。
白衣儒士則仍能勉強保持微笑的朝柳依兒告了辭,提氣,縱身,也朝著青衣男子離去的地方飛速遠去。
看著兩人遠去,柳依兒才又想起了端坐樓頂的墨先生,於是她立刻朝樓頂望去,卻隻看見一把琴留在了樓頂,而他人早已不知去向。
“今夜,大概沒有人還能睡得著了吧?”跟著似乎仍未從震撼中恢複的流芳樓老板走進流芳樓,柳依兒嘴角這些日子中第一次揚起了發自內心的輕鬆微笑。
這一天這一佳節演繹出這一首曲子的四個人,和這個曲子一起,永遠的成為了洛陽城一個不可超越的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