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墓園》  《哀墓園》(137)窗外·老莊之夜·蝶語(與)夜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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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聽到耳中一道驚雷,我驀然間睜開了眼睛。我怔怔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大腦仿佛瞬息萬變凝固在一瞬,一隻手卻也在一瞬抓住了我的手腕——
    一個力道,我被攬入了一個胸膛,嘴巴被一隻手捂住,也便是一瞬間我被整個人拖到了一旁。
    我睜大著眼,回看向後方——
    碧魂!
    “噓……先不要說話,看……”碧魂指了指前方。
    我順著他的指向看了過去,不遠的前方定定地站立著一個人。
    那個人黑灰著臉,把頭垂得很低,臉上的陰霾讓我們無法看清他的容貌,竟是站在離我剛才所處的位置不遠的地方,弓著身子,以詭異的姿勢,卻猶如一個木偶一樣一動不動地站立在那裏。
    我有些驚愣,想要回憶起什麼,但是仿佛停止運作很久的大腦依舊還處於依舊恢複的周期狀態。
    我緩緩地挪開了捂在我嘴上的手掌,道:“這是……”
    那不是一個孩子,不是紅影。我還在努力回想,回想我曾經曆的過程。
    麻亂無序的經過。然而,我更無法忽視,眼前更嚴重的存在正處在我們的麵前——我與碧魂警惕地看著麵前的那個老人,那個有著強烈氣息和存在感的很可能並不是幻象的老人!
    老人,動了,以帶肩抖搐的方式彈動了一下,向著我們的方向偏側幾度角,卻始終用他弓曲的姿勢對著我們。亦如防範,亦如攻擊,也亦如不可一世的嘲笑的麵對姿態。
    感覺自己的呼吸像是在深水下吸氣,唯隻是聽不到對方的——任何的呼吸。
    這種感覺讓人幾近窒息,你似乎能無力的感到,活著的才不是真實的,最脆弱的也才是活著的,因為對方的靜才是最沉默又最具有虜獲能力的一切,像是無底的黑夜,不可觸摸的黑夜,或許便就是這樣的默默存在才最是要吞沒存在!
    我試圖扭轉這被擊破的現象,彙聚力量,去試圖試探出眼前的老人到底是曆史的重影還是“活生生”的鬼物。
    碧魂卻抓住了我的手。
    我不解地回頭向他望去,一道影子卻從我不遠的視角一擦而過,我又驚愣地看過去——
    那是一個老太婆子。六七十上下的年紀,然而,她佝僂的背和年老的體貌仿佛就像是一個灰色的謊言——她僅僅是突然的出現又竟步履如飛地一下子奔向了老頭的身邊!
    “你這是在幹嗎!在幹嗎?!還不快進去!也不怕待會兒你就被化了!”老太婆老態龍鍾嘶啞的嗓子就想小時候大人們嚇唬孩子的故事裏常出現的詭異而邪惡的巫婆發出的聲音,隻是帶著一份恐嚇下的驚慌。
    正感我們詫異的時候,卻見那老人一下子抬起了臉——那無論表情還是麵目猙獰的臉!
    就在我們還在為他猙獰的麵目驚愕萬分的時候,他卻已經嘶吼著,如野獸般飛騰了過來!
    老太婆絲毫沒有意料到老頭子的動作,也就在驚愣的一瞬——
    “啊——!!”參差不齊的如野獸一般鋒利的牙齒毫不留情地刺穿了老太婆的頸項,此刻巫婆的聲音裏又透了一股仿佛就快瀕臨死亡時的驚聲尖叫。
    咀嚼的牙齒之間,似乎還能聽到老人的聲音……
    “癢……癢……餓……餓……疼啊……餓啊……疼……”
    我有些顫抖的,收回了釋放出去的力量。這裏猶如被海市蜃樓籠罩的圍城,迷霧像是帶著隔空的力量,力量在裏麵便猶如周遊,永遠也無法到達邊際與目的。
    我隻能怔怔的,看著一切。
    老太婆的聲音逐漸猶如慢慢劃破玻璃的聲音,猶如斷弦。
    突然,老人抬起了頭,笑了,像個孩子。他放開了老太婆的身子,老太婆便猶如一條死魚般癱倒在了地上。
    老人跪下來,卻見……
    老人一手捧著老太婆的頭,像是捧著神恩賜的物品,一手卻毫不憐憫地鉗開老太婆的牙關,然後捧頭的手突然緊握成拳,一下子塞入了她的喉部,然後——直通胃部!
    我的心一片瑟然。
    一份慘烈,我隻覺得心下絞然,隻感覺一瞬,一瞬,人與情在麵前一瞬間被撕裂如破碎的灰燼。
    我倒抽著冷氣,不可置信地,蹣跚著後退。
    老人大半個手臂完全進入到了老太婆已經極度被撐裂開的嘴巴裏、捅入了食道。隻見他青筋暴露地,仿佛很用心地在她的食道裏索尋著什麼,然後一瞬間,又見他如孩子一般咧嘴笑了,他的手掌猛然間從她的腹部刺穿而出,舉著兩攤如腐肉般的肉球和一條一條糾纏在一起的東西——心髒、肝髒與大腸!
    然後——開懷的暢食!
    我幾近作嘔,隻能蹣步,卻無力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卻又一瞬間,一個熟悉的懷抱緊緊地擁抱住了我。
    眼淚……不爭氣的落下。
    “你是神嗎?”我聽到他在我的耳旁淡淡的道。
    他的氣息那麼的溫暖那麼的近,就像某個日落黃昏晨鍾暮鼓近在耳旁的熠耀和喚醒。
    我有些想要沉沉的睡去,有些深深的觸動與心絞,有些……昏然欲殞。
    他淡淡的親吻上我的額頭,淡淡的吻去我落下的淚珠。此刻的他,不是那一年,在光芒下花叢中為了一個我而動情舞躍的女孩,此刻的他,不是曾經、上一刻或者下一刻,那個為了一味地給予我力量而為我用鮮血造就了整個夢的花園的溫柔少年,也不是那年年,那曾曾,那條讓我迷惘的道上,那個處在我的目光下,即使在死亡下依舊對我如若拈花微笑的男人。
    此刻的他,淡淡的,沒有笑顏,沒有動作,隻是這樣安靜的看著我,然而淡淡的,對我說。
    “紫語,你不是神,雖你如神卻不是以真正的神之身創生。你還要為誰拯救誰?你難道以為你可以就這樣拯救到底?你難道不曾覺得,這個世界真正最終需要被拯救的並不是別人而是我們自身?你難道以為僅憑雙手就能夠改變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你這份無所底線的善到底想要到什麼樣的盡頭去?無所顧忌?肝腦塗地?還是一死屠身?難道這便是你的使命?但是你曾不曾知道,你終究是為了什麼被創生,難道真的僅僅是萬物的祈禱?你可曾想過之所以祈禱的起源又是什麼?萬惡——唯是起源啊!如果沒有惡,豈有善的定義,如果沒有傷害,又豈會祈望被拯救?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沒有自私又何會來創生出這整個世界的‘一個人’、一個個的‘自我’?紫語,你是應允著祈禱美好而誕生的,但是祈禱隻誕生了一個你啊……世界誕生了每一個人,可是,世界卻永遠也不能容得了一個人去毀滅了它的平衡啊!”
    我怔怔的,如若雷擊。
    碧魂碧魂,你是不是要告訴我,如果不是我一味的想要拯救他人,也便不會有那麼多人深陷命運的囹圄?
    我的“善”引入了太多的“惡”,一步一善,一步一惡,當我想用自己天生的力量去拯救他人的時候,以為善便能創造那最美好的結局,卻把那故事裏許多人的人引入了惡端,也把許多人引入了永不能超生的地獄。
    “你曾思索過,便是太多的人渴望你的光輝、你的明亮,想要永遠深嗅著你的芬芳,緊握住你這個仿佛能沾染其靈魂的溫暖的手,渴望觸碰你的體溫、你的柔軟……一個讓人見了便不能自禁沉迷愛戀的一個你,便讓這些一個又一個的人不知不覺中走入了黑暗,罪惡的深淵,哪怕讓自己屍身腐朽,心靈上成了黑色的死水,哪怕是出賣了自己活著的肉身更出賣了自己的靈魂也隻為求得你這朵芬芳想要獨獨種栽在他們的心靈……隻為獨有!”
    我隻覺心下發冷。
    我想起了紫念曾對我說過的話:“一切皆你引我入魔,卻如何怪我為魔?”
    卻如何怪我……
    我隻想慟哭一場。
    是的,世界有一種平衡,哪怕我並不想麵對,但是要想這個世界絕對的美好便是創世之始也不曾有過一樣的景象。
    因為神與魔,本是同生。亦如我和她,本是同生。
    可是碧魂啊碧魂,事實是如此,可是悲劇在自己麵前的時候你讓我如何能夠見死不救……
    他緩緩的捧起我的臉來。
    “紫語,你記不記得曾經的一個我,又記不記得曾經的一個你?”
    我迷茫的看著他。
    “相信,亦如記得過去。你記得過去是因為過去的美好也有它的悲傷。我們的每一個過去、每一步,都是由悲與喜、愛與傷一點一滴積累的路,我們撫不平任何的一點,藏不起任何的一滴傷。那麼,當你望著眼前、未來的時候就該麵對,所有的一切便是有喜有悲的事實,而更多的事實上,更多的悲與痛苦、絕望與覆滅因而才有了那些祈望與祈求,得到了那些來之不易的喜與樂,以及在悲傷麵前雖然顯得如此微不足道的幸福……你為了追逐一切,善良、良心、幸福、美好,為了覆滅與撫平世人一切的傷,卻裸露了世人人性上最脆弱的地方——有些痛是消不去的,有些惡是掩蓋不了的,人最脆弱的不是力量不及天、不足以掌握命運,是人永遠也不能麵對自我麵對事實,從內裏腐朽受傷的一顆心與孤獨迷茫的靈魂——你以為你賦予了世人愛,卻也用愛激起了別人的欲望,而你的愛裏卻不知不覺中把這些或那樣的欲望顯現得如此肮髒和惡心,也用著這種博愛的方式告訴他們——他們的這一切渴望永不可及。難道……你以為這不是在用著另一種方式傷害和侵蝕了他人的另一種刻在骨子裏的渴望嗎?沒有欲望的人?欲望是你活著的初端,是這個世界的初端,這個世界從來都不存在沒有欲望的人,你因而造就了另一番罪惡的因果——然後因果輪回……”
    如若當頭棒喝,我怔怔的回不過神來。
    我終是當局者迷,因而造就了如此多之過錯與悲哀。很多時候,我總是心裏想著,我怨不怨恨那些傷害別人的人、傷害我的人,問為什麼,要傷害?可是回問許久卻總是不能怨不能恨,因為可恨之人必有其可悲,在恨他人的前一刻,或許,我更恨的是自己。
    然而,我卻終究明白,原來並不是我不願意去恨人,更是因為我本沒這資格。
    因為——我也是這因果迷局中的一人、一個負罪的因,也是那數罪並罰的果。
    碧魂轉過我的身,從我的身後抱著我,手定著我的額頭讓我目視著前方。
    野獸的姿態,不斷變化卻不變的殘忍,黑色的夜,如潑墨渲染的血腥,破敗如腐的景象,依舊。
    “紫語,你該麵對一切,亦如你一直麵對的。你再在這曆史的流程裏悲傷、難過,亦或是再哭得死去活來也終究無法改變過去發生的曆史,可是,你現在一點一滴地看清楚,看清楚,或許,便能因此找到破解現在危機的方法,或許,也便能解開一個即將發生的悲劇……”
    我的手覆上他的手,感覺著,一種安靜從他的皮膚傳入我的掌心,感覺他的溫度從他的掌心傳入我的腦子。
    我安靜地看著如饕餮殘食完手上的內髒後緩緩起身的老人。
    “這是紅影的爺爺奶奶離奇死亡的那日。老莊的恐怖流言,紅影一家的離奇死亡。但是其實,她家人的死亡必定和這個逆陽邪陰陣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可是……爺爺、奶奶……父親、繼母、大哥、二哥、三哥與四哥……或許,加之紅影一個、紅靈一個總共為數字十……”
    碧魂問:“你想到了什麼?”
    “我在想逆陽邪陰陣,逆陽邪陰陣是按十天幹生旺死絕表來排布的,長生、沐浴、冠帶、臨官、帝旺、衰、病、死、墓、絕、胎、養,而紅影一家必定就是作為了十天幹的祭頭。現在我們所看到的,是紅影爺爺與奶奶死亡的那一日,也是紅影家人開始陸續死亡的頭一天,這……或許便是第一夜。”
    碧魂看著我。
    我緩緩的道:“也或許……便是這邪陣布陣的第一關的破關關鍵!”
    “我在想,第一個死亡的是紅影的奶奶,而奶奶必定在十天幹中代表著一種寓意……啊!對了!紅靈的那首歌!”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買藥,四兔子熬,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九兔子坐在地上哭泣來,十兔子問它為什麼哭,九兔子說,五兔子一去不回來……”
    “碧魂,你是否知道紅影一家的事?”
    碧魂點點頭。
    作為葬香蝶,所謂掌控一個地方的能力不僅僅是用力量控製這個地方,也是從而在“控製”的過程中把這個地方所有的“故事”與經過一點一滴地了解。
    “聽了你剛才念的,我大概能夠了解些關聯的意思了,表述的就是紅影一家的事情。紅影的爺爺在不久之前重病,原本大家都以為他會就此過世,但是沒過多久卻又突然生龍活虎起來,甚至比起許多年輕人的體力更好。也就是這件事不久,老莊裏便逐步發生了群起吃食紅影的事件……”
    “是了,”我驀然點點頭,“就是這樣,紅影的爺爺之所以突然好轉,必是知道食之紅影有著病愈和修複自我的能力,而紅影,想必並不是自願為之,而是無意間被某個人知道了秘密,而這個人把之渲染,使得爺爺知道,試之,才得知果真不假,得以活命。然後,接著,紅影的父母、兄弟,一個接著一個加入了吃食她的行列,或許,原本他們一家並沒有故意把這件事傳出去,但是紙保不住火,這件事便逐漸被全村的人知道了,才發展到如此慘烈又令人發指的地步。”
    “大兔子病了,我想大兔子應該是指紅影的爺爺,也就是說,爺爺象征著十天幹當中的‘病’位;二兔子瞧,相信應該就是指紅影的奶奶,但是‘瞧’又是指什麼樣的意義呢?”我惑然不解。
    碧魂道:“我知道,老莊裏傳過一個詭異的故事,便是‘麵皮女郎’……”
    “麵皮女郎?”疑雲沾滿我的思緒與麵容。
    “是的,”他點點頭,“這是麵皮女郎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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