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墓園》 (75)窗外·邪之惡,悲之命·紅染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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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炸耳膜的聲音隱退了,紅光隱退了,四周的光度頃刻間暗淡了下來。攻擊性的光芒也消失的無影無蹤,四周唯有濃濃的霧氣在緩緩的升騰、繚繞。
紫語緩緩地從地上爬起,抖了抖身上的泥土塵埃與石塊的碎末,看著四周。
紅色祭壇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空間轉移了吧……”
紫語雙手環抱著身子,但依舊還是能夠感覺到自身身體的微微顫抖。
她緩緩地步行著,幾分小心,察看著一切。
這裏仿若一個寂靜的荒野,四周很是空曠,漆黑的夜空壓得很低很低,仿佛就在頭頂的不遠之處。四周也是漆黑一片,外加繚繞的煙霧,不僅可見度很低,還在縹緲若虛的昏暗下傾露著一種詭異的視覺氛圍。
空氣的溫度很低,冰冷冰冷。沒有風,然而,當那些煙霧觸及到你的肌膚時,你便能清晰地感覺到身上的毛發會在頃刻間倒豎。
“怨氣……”
——那些霧氣不是什麼,正是死去之人所化成的怨氣……
很多很多,填滿著空氣。
紫語觸摸著自己的肌膚,然後單手起一結印,一個透明的氣罩再次環在了她的周身,仿佛帶有生命的霧氣碰觸到它後便會又頃刻間退縮開來,然後在它的四周遊走,伺機,卻再沒有一絲霧氣觸碰到她的身上——她的周身形成了所在之地最清明的狀態。
她環看著四周,然後選擇了一個方向,剛想踏步——驀地,纖細的足還是停落了下來。
放開環著身子的手,她抬起左手,另一手爆出一道光向左手擊去——
鮮血飛騰而起,撒潑在暗色的夜空,顯得那麼的淒美迷離。
她任憑著鮮血滴落在地上,向著那個方向緩緩走去,口裏念動著經文。
一路一路,紅撲撲的路。灰色的霧像是久未進食的饕餮,蜂擁向那有血跡的道,然後——頃刻間——
那些血液以快速的方式在消褪,那些侵向血液的霧氣也在不停地逐漸散去……
她任憑著鮮血滴落一地,口裏念動著經文,空蕩蕩的夜空似乎又在不可抑製地隱隱蕩漾著那個人的話語——
“紫語,記住,不要隨便輕易接觸那些亡魂,你可以超度任何已經被常規定義為不可超度的亡魂,但是,這些必消耗你自身的精氣,若果短時之內過度使用必將耗盡你的心力,重則可……”
“紫語……你總是不聽呀……”
四周的可見度逐漸加強了些,雖然依舊昏黑,但是卻依稀見了一些景物,灰慘灰慘的,仿若一切不過一個靜止的夢,唯有她的氣息是真。
她不知道這裏是哪,但是憑著直覺她知道除了她一人以外這裏沒有一絲活氣,而且氣場詭異。雖然所見之一切都那樣的平靜,甚至寂靜得無一絲生活的氣息,但是,卻真真的顯昭著“暴風雨前夕的平靜”這句話。
前麵出現了一條小河,像一條彎彎曲曲的小道在她的麵前橫著,漫延向視線看不到的地方。
小河的對麵是一道密林。
她隱隱地察覺到了眼前密林之後有著滾滾的氣場在隱隱的流動並在逐漸擴大。
她毫無遲疑地,腳下一頓地,便像輕盈的白羽向河道之對岸翩然而起。
靜靜流暢的河水驀然翻騰而起,仿若自身便擁有著生命力,像是一把把的手,頃刻間附上了她的足踝,依附著她,帶著重力拉扯著她猛然下墜——
冰冷的霧氣,陡然間,紜紜嫋嫋升騰而起,包裹著四周,刺骨的水頃刻間侵襲上肌體。
浸入水中的身,寒透。
如絲的發,或滲入河水或漂浮水麵,接觸了水的發逐漸結了薄薄的霜,漂浮在水麵之上的則顯現著它們黑色而冰冷的光度。
她環抱著自己抖索的身軀,驚懼的雙目看向湖裏的倒影——
然後——
一雙雙水狀的手攀附著她的軀體,齊齊撕扯著她,把她拉入河水之中。她掙紮著,竟忘記了念動咒語,那一雙雙的“手”帶著強勢的力道,齊齊地拉扯著她;她掙紮著,伸著手,在空晃晃的夜空下,顯得異常的孤獨而無助的手——頃刻間,她緩緩地沉入湖麵,黑暗下似乎又響起了那個人的話語……
“紫語,我可憐的妹妹,你怕黑麽……很怕?啊……怕到想封閉了自己的一切感知麼……”
“我可憐的妹妹啊……”
“來……來到我的身邊啊,紫語。有我,你再也不需要擔心和害怕黑暗了……”
“我孤獨而畏懼黑暗的妹妹呀……”
紫語猛然間躍出水麵,急促地喘息著,驚懼的雙目環看著四周。
淡淡的天幕,漫著天空的藍,青草的香,樹的蔥蘢,花的芬芳。
她可以斷定這與剛才是同一個地方,可是鏡像……
灰暗色調調合而成的空間終於渲上了其他的色彩,但是不知為何,這“多彩”的世界卻始終讓人有一種壓抑感,自然而然地在彌散著一股陰冷低沉的詭魅氣息,仿若在一切彩色下隱藏著另一層詭異深沉而蕭條的絮語。
如絲的發,或滲入河水或漂浮水麵,接觸了水的發似遊魚一般遊弋於清澈的水中,動蕩著它們纖細而柔和的身子,顯現著它們晶瑩的光度。
紫語滿麵濕痕,身上淌著瑩瑩滴落的水漬。
她糾結的眉眼垂下,定定地看著那湖麵的倒影。定定的沒有言語。
她的手緩緩地觸及水麵,觸及水下那張蒼白的麵容。
“一個扭曲的男人,走了一條扭曲的路。手拿扭曲的錢,踏上扭曲的台階。買一隻歪歪扭扭的貓兒,貓兒抓了歪歪扭扭的老鼠。他們一起住在歪歪扭扭的小屋裏安詳……”
輕柔甜膩童稚的女聲,唱著詭異卻驀地顯得美麗動聽的歌——卻是從那孩子的身體裏發出。
是的,身體裏,仿若這個軀體便能發聲。
“紅靈,快來爸爸這裏!瞧你全身都濕透了,趕緊上岸換衣服去!否則可要感冒了……”一道充滿著關愛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隱隱的看到,是一個身材寬厚矯健的男人。
“唉——知道了爸爸!瞧你,又囉嗦了~人家這不是想撿些漂亮的石頭玩嘛~”她的身體又“發出”了聲音,甜甜而膩人的聲音,在撒著嬌。
“看你,想要的話爸爸下次到集市去的時候便幫你帶幾塊,用什麼自己去撿?到時生了病可不要又抱怨爸爸了~”
“是是是,爸爸!”
一道影從紫語的身體裏穿出——逐漸清晰的身奔向男人的方向。紫語靜靜地看著那個孩子的背影,金色的發隨著一蹦一跳的身子在空中閃閃舞動,漂亮的紅色花裙子襯得孩子的臉仿若是朵盛開的花。
女孩向男子飛撲而去,男人一把抱住了女孩小小的身子,把她高高的舉起,臉上是和藹靜默的笑。
男人把女孩抱在懷裏,不在乎他被沾濕的衣衫。
女孩親昵地摟著男人的脖子,把臉從他的側頸伸出。
紫語皺著藏匿著煙靄的眉看著那張正麵對著她的臉孔,看著女孩那抹得意的笑,默默不語。
水紋一波一波的擴散,頃刻間,場景轉換。
黑色的地麵,又是那昏暗的景象。
衣服唯有打著濕濕的寒氣,卻是——幹的。
紫語看著眼前,一座宏大的石碑,孤零零而荒蕪地立在眼前。
它的四周擺設了許多的陣與結界,彰顯著它存在的可悲。
“你能找到答案麼……”忽遠忽近,忽實忽虛的聲音,像是聲音化成了風。
童稚卻陰冷的聲音,紫語當然知道這是誰的聲音。
“你想告訴我什麼?你的悲傷與你那憂傷的故事麼……”紫語淡淡地向著虛空道,聲音憂柔。
“哈哈哈哈……悲?如今再如何述說又如何?誰能還回我的命?!!我早夭的生命!我可悲的生命!!!!我自問做錯了什麼!命運要如!此!對!我!!”那聲音淒厲而啜傷。
“我知道……你的心底有多少數不盡的怨,數不盡的恨,數不盡的無法救贖的傷痕。因為……或許,你需要的不僅僅是重新來過的生命,而是得到哪怕一個人的愛……”紫語的發揚起,在黑夜下滑出一道瑩亮飄渺而又寂靜無聲的線。
那孩子明顯的一震。
“……你說的對。我想要的不是重新來過的生命,若果人生如我經過的那樣,讓我經過一遍便以嚐盡,我何要再來一次?我需要的是……是……哪怕僅僅一個人的愛……真真的愛我,關心我,愛護我,不會傷害我……的愛……”
紫語的麵前顯出一道紅影,小小的,孤立的,暗夜下,顯得那麼淒清而又迷離的紅影。
“所以!我才會如此的恨——!!”那小小人兒的聲音如此淒厲。
“你讓我尋找的到底是什麼!我不是無所不能的神,你不能要求我去給你所有你想要的——你受過的傷我要如何撫平?我也僅僅是一個在愛與被害裏無法自拔的人啊!”紫語憂傷的眉襯著夜色是那樣的美而哀傷,那樣的協和,仿若要融入了夜色。
“你不能用傷害我所愛而得到你想要的啊!你又如何用你所怨之心來尋求你想要的,用你所恨來對待我!這又何嚐對我公平?!難道——你真想把我的心剖出!把我埋葬在你的墳堆之前才甘心麼——”紫語的雙手握得發緊。
“我拿起斧頭呀,砍了爸爸四十下,砍了四十下……我想了什麼,想到了什麼,又拿起大大的斧頭砍了媽媽四十一下,四十一下……善良的人兒問我為什麼悲傷,為什麼悲傷……我跟善良的人緩緩地道,緩緩地道……媽媽殺了我,爸爸在吃我,我的兄弟和姊妹坐在餐桌底,撿起我的骨頭,埋了它們,埋到冰冷的石碑下……所以想用冰冷的血液開出一朵朵的花祭拜在自己的石碑前……我拿起斧頭呀,砍呀砍,砍呀砍……四十九下的歸結,四十九下的歸結……我隻想用冰冷的斧頭破開善良人的心髒,在我的石碑下跳動,跳動……”輕柔淡如芳香的聲音,那小小的人兒緩緩的吟念,緩緩的吟念。
“你……能找到答案麼……”化成了風,化成了風,那稚嫩卻悲涼的聲音——還是水?
“姐姐……你……能找得到答案麼……”小小的紅影飛起,那衣服翻飛,翻成漂亮的地獄之花——火紅如蓮。
“我不曾欺騙過你,你……相信麼……”
那紅色的帽緩緩地從女孩的頭上滑落,滑落。
那漂亮的眼眶下,是染血的窟窿,窟窿。
“姐姐,我不想傷害人,可是人們可曾願意給我‘不傷害’啊……”那血呀長長的劃出兩道長長的痕,長長的勾畫了那尖瘦小小的麵龐。
“姐姐,我做錯了什麼呢?”紅豔豔的小嘴發著無助的音符。
“姐姐……你也覺得我是活該變成這樣的麼……活該變成這樣的麼……所以不願意——不願意……”
“……救救我。”
“姐姐……你能找得到答案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