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一個從歌廳裏找來的雞，李尚東順便在樓下便利店裏買了半打啤酒，然後回到了自己的小窩，坐到沙發上，打開一瓶啤酒，美美地喝上一口，他的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這兩天他心情不錯，日子也算過得很滋潤，因為他剛剛狠賺了一筆。
    一周前，他從一個下線手裏搞到了一卷膠片，上麵記錄了龍國在邊境的一個秘密戰術導彈部隊的資料。現在這種貨很搶手，所以沒幾天，他就把這卷膠片高價賣給了一個南鶴國的商人。說是商人，其實生意來往這麼多年，李尚東也清楚，對方跟自己都是一路人；不同的是，人家是穿官衣的，而自己，不過是個小販，靠賣情報謀生的小販。
    穿官衣的，李尚東每每想到這個就會苦笑一聲，想當年自己也差點成為穿官衣的，隻不過……
    李尚東是在龍國出生長大的鶴國後裔，他的父親李元河，曾是南鶴國國情院的一名情報員，自鶴國分裂戰爭時就被安插到龍國，為南鶴國搜集龍國邊境地區的情報。按說一個情報員是不能把自己的身份告訴給別人的，包括自己的親人；但可能是中年得子的李元河太想讓兒子繼承自己的事業，也可能是李尚東天生就有當間諜的天分；在李尚東還沒到成人的年齡時，李元河便慢慢把自己的真實身份透露給了兒子，並把他精心培養成自己的助手；沒幾年的工夫，聰明的李尚東成了一名合格的情報員，眼看著就能在父親退休之後接他的班。
    但老天總不隨人願，李尚東雖然有著一個間諜應有的潛質，但他卻也是個放蕩不羈的年輕人，貪圖刺激和享受。當他準備正式接手父親的工作時，國情院暗中對李尚東的調查也得出了結論，一紙文件否決了李元河的推薦，理由是他的兒子原來是個癮君子。李元河看著自己多年的努力付之東流，心痛不已，以至於他在退休前的最後一次任務中因對兒子的事耿耿於懷而喪失了心智，最終晚節不保，失了手，連同他那無辜的妻子一起送了命。
    父母死了，自己又不被南鶴國國情院所接受，李尚東一時失去了人生的方向。他想過找份工作，過個正常人的生活，但嚐試過幾次之後，他覺得那並不適合他；不是他好高騖遠，而自己吸粉的開銷太大了，一般的收入根本供不起他。於是他又想到幹回情報這口，既然正式的間諜他幹不了，那就做個情報販子。因為從小就是以實踐出發，加上自己的天賦，李元河很快就成了龍國邊境情報網裏的一個小有名氣的情報販子。
    但好景不長，因為李尚東並不是個有政治後台的間諜，他的情報輸出方向也並不隻針對南鶴國，通常是誰給的價碼高他就跟誰交易，所以經他手外流的龍國邊境情報在世界各地都有出現過，這自然惹怒了龍國情報部門。龍國特工開始注意起他，幾次想除掉這個眼中釘；可生性狡猾的李尚東並不是一個新出道的三腳貓，平時他都是把自己裝扮成一個不起眼的小混混或是拾荒者，甚至於乞丐，這讓龍國的特工們想找他都難；而多年的經營，他已經有了自己的信息網，對方一有什麼動靜他肯定會在第一時間得知，並及時逃離。
    就幾天前，在一個夜總會，當他剛完成與那個南鶴國商人的交易，便收到信，龍國特工要強行清除自己。於是借著上洗手間的當口，他帶著錢順著通風口爬出了夜總會。回到出租屋，他便在電視裏得知，與他交易的那個商人被人在夜總會捅死。倒黴的替死鬼，李尚東想，估計那卷膠片是廢了，不過那又如何，反正錢已經到手了；不過，這次可真懸，再晚一點，死的就是自己了，龍國的特工現在還是有所長進嘛。
    雖然有些驚魂未定，但李尚東還是決定暫時不離開D市。因為按照慣例，龍國國安部的特工在失手之後肯定會對周邊展開搜索，而自己最後出現的D市自然成了燈下黑。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反正自己的下線已經把周圍的龍國特工盯得死死的，就算他們聞出味而有什麼異動，自己也完全有時間跑路；對此，李尚東還是很有信心的，龍國人不行，他們抓不住自己。
    幾年前，李尚東得到這麼個消息，說龍國國安部新成立了一個“獵風小組”，其任務就是在邊境等政治敏感地區清除潛伏的敵國間諜，並回收情報，而且小組成員均是沒有背景的生麵孔。那時消息一出，讓各國在龍國境內的間諜們都緊張了好一陣，看見周圍有生人活動就會像是老鼠遇到貓一樣逃之夭夭，頗有種草木皆兵的意味。可幾年過去了，一直沒見這個所謂的“獵風小組”有什麼活動；於是很多人都覺得這隻是龍國為了嚇唬境內的敵特而散布的幌子。李尚東也是那很多人中的一個，從小在這裏長大，他太了解這些龍國人了，他們向來是嘴巴比手腳要靈活，說得出卻做不到，也就能嚇唬嚇唬小孩子，真要動真章了，肯定完蛋。沒有背景的生麵孔，還不如說是些生瓜蛋子，就算真有這麼一批人，他們能幹什麼？讓一些乳臭未幹的小崽子來對付在情報界混了多年的老油條，虧他們龍國人能想得出來！紙上談兵，龍國的傳統！
    喝完一瓶酒，李尚東打了個嗬欠，五髒六腑開始有了種微癢的感覺。脫下鞋子，從鞋跟裏麵掏出一個小塑料袋，那裏麵裝著半袋白色的粉末。現在世界上，新型毒品層出不窮，可李尚東還是熱衷於老式的海洛因；不為別的原因，隻是吸毒的都知道，沾上這玩意就等於把一隻腳跨進了鬼門關，活活把自己抽死也就是個時間問題；新的毒品是過癮，但癮過大了，也就死得更快；所以李尚東吸毒是吸毒，但也有所節製，隻吸海洛因，對其它的一概不沾——自己雖然活不長久，但這滋潤的日子他還不想過早地結束，曾經年輕氣盛，由燙吸改為靜脈注射已經讓他後悔了好長時間了，不能再貪圖一時之快了。
    找出針管和蒸餾水，他剛想把海洛因倒出來融化，就聽外麵“嗡”的一聲，然後廚房裏便傳來一陣“嘩啦”聲。
    “媽的！”李尚東放下手裏的東西，跑進廚房，隻見窗戶玻璃碎了一地，一架遙控的玩具飛機卡在窗上的鐵欄杆中間，還在不甘地“嗡嗡”地轉著螺旋槳。
    “這他媽的是誰啊？大半夜還玩這破玩意？”李尚東一巴掌把那玩具飛機推出了窗，任由它掉到窗外摔了個粉碎，然後他衝窗外大聲罵道。外麵漆黑一片，估計肇事者早已經跑掉了。
    轉回廚房，看著滿地的碎玻璃，李尚東總覺得這事有些蹊蹺，但把窗戶和玻璃渣檢查了一遍又沒發現什麼異常。他又打了嗬欠，毒癮上來了。爽完了再來琢磨吧。李尚東想著回到客廳，匆匆把海洛因溶到蒸餾水裏，調勻，然後用針管把帶點乳白色的溶液抽光；擼起左衣袖，把橡皮筋綁在上臂，右手在上麵拍出靜脈；最後他把針頭裝在針管上，右手拿針，紮進左臂；大拇指按在針管推筒上，慢慢地把溶液推進身體。頓時，一股舒爽的滋味傳遍全身，他享受地躺進沙發，閉上眼睛，深呼吸著，而右手更是加快了推液的速度。突然，他覺得有點胸悶，不過他沒在意，可能是還不夠爽吧，手上一使勁，針管裏的所有溶液都被送進了體內。可這麼一推，胸悶的感覺更強烈了，甚至心髒部位開始有微痛的感覺。李尚東覺得不對勁了，他捂住胸口，想站起來，可身體卻動不了了——力量正迅速地從他體內流失，他能感到連心髒都似乎沒了跳動的力氣，心律越來越緩。
    正當李尚東渾身難受的時候，正對沙發的一個櫃子門突然開了，一個人從裏麵鑽了出來。李尚東的視線已經模糊，他隱約地看到那是個年輕而陌生的男人，因為頭戴了一頂大簷旅行帽，他看不清男人的臉，隻是李尚東注意到，那人戴著白手套的手裏似乎還拿著一個遙控器。是那遙控飛機！李尚東忽然明白了，是這個人遙控飛機引開了自己的注意，並趁機把毒品調了包。傳言是真的，真有“獵風小組”。男人走到自己的麵前，冷冷地看著自己；李尚東張大嘴卻說不出話，他抬起還紮著針管的左臂，不甘地向那人伸去，可此時，渾身已經開始抽搐，他隻能顫抖著身體，聽著自己嗓子裏發出陣陣抽噎的聲音，看著眼前的人影越來越模糊。最後，李尚東腦袋一仰，停止了呼吸，那雙已經渙散的眼睛死不瞑目地大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