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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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是斷狸殿下。”
“不是讓你叫我采兒嗎?”
“公主果然與眾不同。”白色身影翩然而至,瞬間就從前廳到達內殿。而聲音,仿佛還停留在前廳。
“哦,不對,或者,我也該叫采兒呢?”被鏤空的窗戶隔下來的陽光像是陪襯,所有光線的焦點是一張帶著晨露般微笑的好看的臉。
“你怎麼比聲音還快?”
“我是巫師啊。巫師是很厲害的。”他臉上洋溢的驕傲讓采兒覺得斷狸還是個孩子。她輕笑了一聲。
“怎麼?你不信嗎?”她竟然在笑。
“不是不是,”采兒慌忙解釋,“我怎麼敢懷疑斷狸殿下呢?”可是她的臉上仍然掛著跟剛才一樣的笑。因為斷狸實在太孩子氣了,怎麼也不像他的父親——那個難以捉摸的攝政王大人。
“你分明就是。”他提高了聲音,然後伸出右手在空中劃了一個圈。
刹那間整個大殿變得一片迷蒙。窗簾還保持著被束起的狀態,陽光還是透過鏤空的窗戶被隔成一塊塊地投到地麵上。隻是,在空間的邊緣好像存在著薄薄的膜,濾過了那些閃耀的光,隻留下一片暗色。
“怎麼樣?我沒有騙你吧?我是很厲害的巫師呢。”他得意地笑了,“不過,外麵的陽光真的很刺眼。你不覺得嗎?”
他突然低垂下頭,濃密的黑發垂散下來,快要貼到采兒臉上。采兒不自主地向後移了移。
“你不必緊張,你初來王宮,對這裏的一切都不熟悉。如果你願意的話,就讓我來做你的向導吧。”他微笑,像是熹微陽光下的空氣,清朗而幹淨。
采兒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張近到呼吸可聞的臉,剛才那些稚嫩的表情已經一掃而空,此刻隻有滿臉的真誠。
季節快要臨近夏天了。
日頭變得火一般烈。
白天裏,大片大片的光線穿過層層障礙,直直地投射到地麵上,投射過鏤空的窗,投射到金頂的邊緣,反射著熠熠的光。
一切都被照得斑駁陸離。
那些針一樣的光刺進采兒眼裏,帶來一種傾覆感,讓她不敢抬頭。
外麵的陽光真的很刺眼。你不覺得嗎?
她又想起斷狸的話,才發覺,陽光真的刺眼得很。不過對於自己來講僅限於這個季節。不知道在他的四季裏,陽光是不是都同樣刺眼呢?
隻有在夜間,清幽的月色和清冽的風顛覆了日間的一切氣息,發燙的空氣才慢慢轉涼。
有了斷狸這個向導,采兒在王宮的日子好挨了不少。
斷狸幾乎隻在夜裏出現。
當海嵐殿沐浴在一片濃重的夜色中時,斷狸長袍泛著的白光就會落入采兒眼底。
他站在那裏,背對著海嵐殿。在流水般的月光下,飛揚的黑色長發隨風飄散。每當采兒輕輕走過去,想要嚇他時,他卻總是先知一樣突然轉身看著她,看她一臉挫敗,然後哈哈大笑,不帶一點掩藏。
他們經常一起坐在海嵐殿的屋脊上,看著暮藍色天空上點綴的二十九顆星辰。她靜靜坐在那裏,聽斷狸講述著那些國王的英勇故事。
“有一天,采兒也會像那些國王那樣強大呢!”斷狸伸手輕輕拍了拍采兒的頭,微笑的眼中卻浮動著溟濛的光芒。
“小狸!”采兒打開了段狸的手,斷狸堅持讓她這麼叫他,盡管她總覺得有些別扭。“不要老當我是小孩子,老是拍我的頭!”
“嗬嗬…,采兒這樣還真是可愛呢!”說著,又要去拍她的頭。
“斷狸!”
“好了,好了,我不拍就是了。真小氣!”他繼續微笑,如同澄澈的月光。
“你,想到王宮外看看嗎?”
她從家鄉來到皇城後,就一直住在王宮裏。宮外?能見到爹爹嗎?她的眼睛有些濕,不知道他的病怎麼樣了。
以往的這個時候,爹爹總會帶著她上鈺山去避暑。
“這裏太熱了,采兒肯定受不了的。”爹爹每次都這麼說。
采兒的家鄉處在天神國西麵,每到夏季就會奇熱無比,卻也不是不能忍受。可是爹爹總會背著采兒,一步步爬上那座海拔千裏的鈺山。
翩躚起舞的清風,氤氳朦朧的流嵐,沉靜飄蕩的花香。在被陽光裁剪的樹陰下,采兒伏在爹爹背上,看著大顆大顆的汗滴滑過爹爹微笑的臉,總會感到一陣陣心疼。
她知道自己隻是爹爹撿來的孩子,她知道爹爹為了她放棄了好多東西。她知道如果不是爹爹,她可能早就不在這個世界了。
“采兒,不要急,還有一會就到了。”爹爹的聲音總是那麼慈愛,如同鈺山泉的泉水讓人透心的舒服。
“爹爹,采兒不急,爹爹你累了吧?放我下來吧,采兒自己走。”
“爹爹不累,有采兒爹爹不累!”
聽到這句話,采兒總會更難過。
爹爹,你等采兒長大,采兒不會讓你累的。她在心裏默默地說。
大片的雲朵飛過,帶著落日染上的冥茫的紫紅色,如紫菀般鮮豔。
知了的喧囂聲被遠遠甩在了身後。
鈺山上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在采兒心裏越走越遠。
爹爹,我現在好好的,你也是好好的嗎?
“想。”她隻答了一個字。
一隻手覆上了她濕潤的眼睛,遮蔽了所有的星光。
“不要去想那些了,很累。”耳邊響起的聲音帶著難以捕捉的哀傷,在空氣中遊移穿梭,模糊不定。
他們就這樣成功地逃出了皇宮。采兒不得不佩服斷狸的法術。她終於承認小狸是一個厲害的巫師。
這皇宮裏遍布著攝政王斷嬰種下的咒語。采兒還以為除了攝政王,沒人能打開它。她還記得斷狸曾經告訴過她,就單是議政廳正殿的那扇黑色大門上就被種下了不少咒語,連他都不知道怎麼打開。如果想進去,除非是攝政王親自開門。
“我是巫師啊。巫師是很厲害的。”當采兒誇他厲害的時候,斷狸隻是拍了拍采兒的頭,輕笑著轉身向前走去。
其實小狸也是個倔強而孤獨的孩子。看著斷狸挺拔而落拓的背影,采兒忍不住這麼想。
她曾看見他獨自坐在海嵐殿的大門前,任憑耀眼的陽光刺向他。她知道他從來都是討厭陽光的,他寧可用法術把空間變成一片迷蒙,盡管他的笑容總像熹微陽光下的空氣那樣,清朗而幹淨。而現在,他那樣坐在那裏,好像撕裂了所有的表皮,靜靜地等待著。采兒能感覺他是孤獨的,同安風哀一樣。
然而,有什麼能讓他感到孤獨呢?他是天神國偉大的攝政王之子,他是了不起的巫師,他是皇宮內四處傳唱的神話。他怎麼會孤獨呢?
日光變換角度照射著王城裏的每一條街道。
筆直的街道,高達恢宏的建築,川流不息的人群。
一切都在昭示這座曆經磨難的王城繁華依舊如初,不減當年。
他們穿梭在皇城的大街小巷裏,看著各式新奇有趣的東西。
“那邊是什麼?”
遠處一群人正圍著什麼東西看,熱鬧非凡。
采兒叫著,拉著斷狸快步走過去。
原來是一場奴隸的交易,這在皇城中再常見不過了。
然而采兒卻感到不忍。原來皇城真的有奴隸的交易。雖然在家鄉也聽說過,但是真的看到時心裏卻被陣紮一樣刺痛起來。
跪在地上的奴隸瑟瑟發抖,而周圍的人卻隻是看戲一般。
她看了看斷狸,他仍是一臉微笑。
采兒突然感到一陣透心的冰冷,難道斷狸也如同那些看戲者那樣冷漠嗎?那個微笑如晨曦的孩子,也是這樣無情嗎?
她突然覺得這王城,這王宮,一切都是那麼蒼白,連讓人碰一下的勇氣也沒有。
她隻感覺斷狸拖著她遠離了喧囂,遠離了市集。
她沒有任何感覺。麻木地行走著,直到耳邊響起了聲音。
“要想拯救他們,你的子民,你就必須成為這個國家的王,這是你的責任,也是你的宿命。”他停下來,看著她,眼神堅定卻又閃爍著憂慮,“所以,請你一定要成為天神國的王。”
陽光晃動著,如同瀲灩的水紋,一閃一閃地投進斷狸的眼中。采兒看見他的瞳仁中金色陽光的剪影,第一次發現斷狸竟然在陽光下也熠熠生輝,不是落拓,不是孤獨。然後,她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堅定的眼神。
他的話一字一句的刻在她心裏。
是的,我要做天神國最偉大的王,我要拯救我的子民。這是我的責任,也是我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