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查小肆，並沒去查小伍的沙發上喝巧克力奶。
    他一進門就鑽回自己的房間，一邊聽歌一邊背單詞。雖然查小伍說聽歌是背單詞的“殺手”，但查小肆一直都是這樣背的。
    糯糯趴在他書桌的邊上安安靜靜睡覺。偶爾張開眼看看他，眼神溫和如蓮葉上那一團靜水。查小肆會扯著沉重的嘴角對她笑笑。那笑容看上去十分疲憊。
    晚飯之後，查小伍敲開查小肆的門，剛剛洗過澡的查小肆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木本香。臉上有未洗去的倦意，顯得那麼黯淡。
    “吵架啦？”
    “沒有。又不是小孩子了。”查小肆回答他姐的時候，眼睛上飄下飄，就是沒看他姐。
    “那怎麼回來了？”
    “想回家了。”查小肆答的誠懇，但明顯沒說出事情全貌。
    “別難過，有我呢。”查小伍走過去摸了摸查小肆的頭發，看了看那隻有些腫的手指，歎了一口氣。
    陸瀟笑昨晚明明問了她要買什麼藥的，但今天好像所有事都和預想的差好多。她從睡衣口袋裏拿出一罐老虎膏放在查小肆的桌子上。撓了撓糯糯的下巴回房間了。
    查小肆看了一眼那藥，和陸瀟笑買的並不一樣。他走過去給自己擦了一點。擦過藥的手比剛剛還要更紅。
    晚上，查小肆終於在汗水浸潤之下睡著了。他枕著那隻從寢室帶回來的枕頭。在那個熟悉的味道裏迫使自己安心。他希望自己可以在心髒的隱痛裏夢到他，哪怕隻是隻有一個畫麵。
    第二天早上，查小肆翻了翻手機，什麼消息都沒收到。如同長夜裏並沒有期望中的夢。
    查小肆把手機往身邊一丟，看著天花板發呆。他發現自己好像突然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了。
    遊戲不想玩，書也不想看。腦海之中揮之不去的是陸瀟笑的臉，還有藍樺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的樣子。
    查小肆就這樣躺了不知道多久，終於被窗外一陣狗叫驚回現世。
    他抱著糯糯向外看，是一隻好小的狗，正對著掃落葉的電動車狂吼。
    他想起那天在陸瀟笑家附近見過的那隻黑白花色的串串。那隻狗還挨打嗎？陸瀟笑還記得自己叫它“斑馬”嗎？
    查小肆突然很想去那個地方看看它。他放下糯糯，穿好衣服，說自己要去買書，和查小伍一通擠眉弄眼之後，賠著笑出了門。
    又是一個周末的上午，城市還沒醒。查小肆手扶著座位旁邊的欄杆，頭靠在手上，冷眼裏映出的全是靜謐酣睡之下展示出的蕭條。本該明亮的街路因為天上大朵大朵的雲顯得灰灰的。
    下車後，查小肆信心滿滿的去找“斑馬”，可事實上那個小區的路他還是不熟的。他清楚記得的，不過是去陸瀟笑家的路。
    他在小區裏轉了一圈又一圈，還是沒找到“斑馬”的家。
    於是兜兜轉轉，來到了那棟樓樓下。
    他仰著臉望著那扇落地窗，依舊除了那盞水晶吊燈之外，什麼都沒看到。但他實在不想回家。就在樓下的一張長凳上坐下。
    他甚至沒有想假如陸瀟笑和藍樺出門看到自己的話，自己要如何解釋。
    有什麼可解釋的呢？就是不知不覺的來了，又能怎樣？
    他抬頭看看天，陰鬱而刺眼。查小肆伸出左手遮著從雲裏衝出來的強光，看見那隻腫脹的無名指，分明是在提醒自己一些事，一些讓他開心不起來的事。
    查小肆坐在陸瀟笑家樓下的一個鍾頭之後，陸瀟笑終於看見那個穿著黑色上衣的熟悉身影。陸瀟笑拿出手機，並沒有電話和消息。他隨口和家裏交代一下，慌忙跑下樓。
    “查小肆！”陸瀟笑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他回頭的時候，眼裏沒有往日淩人的氣勢。黑色上衣稱的查小肆雪白的臉失了血色一般的蒼涼。這股蒼涼顯得那雙神仙一般的眼睛，如今溢滿幽怨。
    陸瀟笑跑到他身邊，查小肆如同被一個渾身怨氣的小幽靈附身一般，垂著眼睫看著他。
    “你來怎麼不和我說呢？”陸瀟笑開口的語氣依舊是低沉的溫柔。
    “我是想來看看”斑馬”的。沒找到。”他看到陸瀟笑穿著他沒見過的一身灰色睡衣，心裏一陣別扭。
    “我帶你去。”陸瀟笑看著眼角眉梢又委屈又氣惱的查小肆，心一下就軟了。
    “他還在你家嗎？”
    “嗯。”陸瀟笑望了望樓上，輕輕應了一聲。
    “你爸都認識他？”查小肆冷著一張瑩白如玉的臉，半抬眼看著陸瀟笑。
    “知道而已。”
    “他都進了你房間，我還沒進過這道門。”查小肆指著陸瀟笑身後那扇單元門，明明白白的表示了醋意。
    陸瀟笑看著查小肆揮發著酸味兒的樣子，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能說他不喜歡這個地方，也不想他在乎的人走進那個全是悲傷回憶的地方嗎？他能說他那個繼母像個聖母一樣，他不想他在乎的人被她說三道四，被她傷害嗎？
    可他真的不知道他爸為什麼突然打電話給他，而且語氣和藹到讓他覺得恐懼。這麼久了，這是他爸第一次主動叫他回家吃飯，竟然還問了他想吃什麼。
    他說了同學從國外回來看自己，不打算回家了。可他爸居然叫他把同學帶回來一起住。
    他本來是不想的，他不希望繼母見藍樺。但陸瀟笑還是在吃驚中答應了。
    掛斷電話，陸瀟笑傻了好一陣子。不是藍樺推他，他還癡愣愣的坐在床上，想著這件他可能永遠都無法想通的事。
    但他答應回家的時候是笑著的。因為那是他妄想中的爸爸。他拒絕不了。
    “以後，以後我帶你來。”陸瀟笑語氣中有些心虛，他盡量說的誠懇些，他怕查小肆生氣。
    “他睡了你的床嗎？”
    “嗐，朋友住一晚嘛。”陸瀟笑無奈的解釋了一下。
    “那我呢？我是什麼？！”查小肆聽到朋友這兩個字，忍不住逼問陸瀟笑。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但他還是控製不住的問了。這大概是從小到大，冷如雪山，不徐不疾的查小肆第一次失控了。
    “你來就是和我確認這個的？”
    “對！”
    “好了，走吧。”陸瀟笑拉起查小肆的手臂，準備往那隻小狗住的院子走。
    “我是什麼？！”查小肆甩開陸瀟笑的手，眼神逼的更緊了些。
    “是我害怕的人！”陸瀟笑回過頭，臉上沒有一絲笑意，嚴肅起來的他讓查小肆心裏咯咯作響。
    “好啊！害怕的人！好！”查小肆點著頭，嘴角一陣冷冷的笑。那笑似一陣臘月裏的西北風，刺骨的寒冷。
    陸瀟笑感覺後脊梁被冰柱敲穿一般的疼，他偏過臉不看查小肆。
    查小肆轉身走了。沒回頭。
    一陣風吹起他額前的頭發，那原本填滿委屈的眼睛露在風中，在慢慢黯淡的光線裏，折射出越來越微弱的光，如同少年漸漸失去的信心。而那稀稀落落的點點微光很快便被失望全軍覆沒。
    陸瀟笑望著那個走遠的背影，搖了搖頭。查小肆不愧是查小肆，果真不是他輕易可以混過去的小考。
    但那的確是他畏懼的人。
    因為太在乎而顯得畏懼失去。因為畏懼失去，而膽戰心驚的擁有。
    可如今，似乎，不必那麼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