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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108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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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以為妻子受到了侮辱猥褻,但言談間她隻是略有愧意,但毫無羞恥之心。我自認待她不薄,人品家境,又比起其它大員差到哪裏去了?可她偏偏從那件事後便對我冷淡下來。女人心,海底針,從那時起我和她幾乎已成陌人。再想起這個傳說,我不禁感慨,愛人間再親密的感覺,有時也不過是一種表象,背叛不過是早晚的事。”
    女子幽幽歎道,“前輩你未免以偏概全了,這世上女子並非都是那麼容易見異思遷的。”
    蕭衍搖頭道,“非也,就拿你二人來說,雖然現在看樣子你師兄對你言聽計從,但他是個有主意的人,總有一天會做出來讓你意想不到的事。”
    女子臉色微變,男子怒喝道,“前輩若是想要離間我二人,還是早些放棄這個想法吧。”
    “嘿嘿,”蕭衍冷笑,“你二人從進門時便口不對心,常言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手刃過你師叔,師娘,你卻能坐下來和我喝幾杯水酒,若不是為了我手上這個香脂瓶,你會有耐心聽老夫講這幾個故事?”
    膳堂裏的空氣忽然陰冷起來,燭光劇烈的晃了晃,終於滅去,一片黑暗中,三人靜坐了半晌,男子起身,“謝前輩今晚盛宴。”轉身帶女子離去了。
    決鬥
    “清晨,睜開雙眼,第一反應竟然是惡心,靠在水盆旁邊幹嘔了半天,我的心情無比複雜。
    在山上的時候,和姐妹們聊天也談過結婚生孩子的事情,這一次,我知道自己開始害喜了。但為什麼偏偏是在今天?
    今天是他決鬥的日子,如果告訴他這個消息,固然他會有初為人父的喜悅,但決鬥時出劍會不會帶有一絲牽掛?如果不告訴他這個消息,萬一他真的決定和魔頭同歸於盡,會不會空留一份遺憾?
    我思前想後,終於決定瞞下這個消息,我不願有任何事情讓他在決鬥時分心。
    但我萬萬沒想到,這一場決鬥的結局,證明了我為他所想的一切都是毫無意義,從今天起,我隻為了我自己,和肚子裏的寶寶而活。”
    --林氏記於《除魔手劄》
    初升的太陽將無漏寺廣場照的一片雪亮,年輕的男子踱下石階。今早時分他任督二脈全通,內力循環六十四周天,紫霞神功終於大成。
    女子一襲白衣,緊跟在男子身後。今早見到他神光內斂,溫潤如玉的眼神,便知道這師兄神功已經大成,她不由對這場決鬥多了幾分信心。
    蕭衍早在廣場上等候多時,見到男女二人走近,袍袖一展,兩柄利劍插入男子身前的土地,“這是你那什麼師娘,師叔生前使用的兵器,我現在還給你們。這兩把兵器的材質要遠勝你們手上的,建議你們換上這兩把兵器再和我決鬥。”
    男子朗聲回道,“神劍門下弟子,一生隻配一劍,終生不渝,除非是師命,手中劍是萬萬不換的。另外,前輩莫非不知,臨陣換劍,乃是大忌麼?”
    蕭衍的眼中閃過一絲激賞,“如此,你的確堪做我的對手。”
    男子再不答話,擺出起手式,“嗡”的一聲,一式“一見傾心”,長劍疾取蕭衍前心。原來見識過蕭衍昨日那勢若迅雷的一劍,男子決意先行出手,才有希望占得先機。
    這一劍隱含風雷之聲,蕭衍眼中閃過一絲訝色,“想不到一夜之間,你功力竟精進如斯!貴派武功路數確有獨到之處!”說罷橫出黑色劍鞘,接下了男子這一劍,同時眼角餘暇處,隻見白衣女子隻在身旁遊走,顯是在等待更好的出手機會。
    兩人又拆解了十幾回合,蕭衍的反擊逐漸淩厲,男子已不再占有先機,女子一式“舉案齊眉”,長劍向蕭衍頭頸刺去,三人終於戰成一團,廣場上一時劍氣縱橫,嗤嗤之聲不絕。
    日頭漸漸升高,小半個時辰過去,勝負仍然未分。隨著拚鬥激烈程度的升級,廣場的溫度也在三人內力激蕩下迅速升高,三人腳下積雪已全部化為泥水。
    “叮”的一聲脆響,男女二人的劍尖點在了蕭衍的劍鞘上,一式“比翼雙飛”,男女兩人同時被反震出一丈開外,男子輕拉女子左手,輸送些內力助她快速還原,三人此刻都有些疲憊,不由自主的暫停下來大口喘氣。
    適才這一輪戰鬥實在是驚險無比,蕭衍手中劍鞘招式怪異之極,時而是劍招,時而又成棍術,且埋有極厲害的後手。有幾次女子險險中招,全靠男子拚力施救,才逃回一命,幾番下來,女子已有怯意。
    “想不到這麼早就要使出殺手鐧了。”男子心中暗歎,和女子對視了一眼,女子心有靈犀的點了點頭。
    男子豎起利劍,左手彎指在劍脊一彈,“錚”的一聲,加注了紫霞真氣的這一擊響徹全場。蕭衍此刻揉身而上的淩厲攻勢頓時一緩,女子雪亮的長劍已然攻至。
    蕭衍化下女子的長劍,待要追擊之際,“錚,錚”之聲又響,蕭衍不得不分心抵禦劍音的影響,同時還要應付女子接連不斷的殺手。
    “琴瑟無端五十弦?”蕭衍顯然被克製了手腳,但他不失風度,言語中絲毫不亂,“早聽聞貴派有此絕技,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老前輩真是見多識廣。”男子隻淡淡的回了一句,再不開口,而劍音更勝剛才,響徹山穀。這“琴瑟無端五十弦”劍法實是雙劍合璧中的至高絕技,內力高者純以劍音幹擾敵方,或者讓其心緒不寧,或者勾起其心中所想,進而起到催眠的作用,另一人則循著“一弦一柱思華年”的節拍順勢攻敵,兩人配合無間時,此路劍法殺傷力巨大。
    初時蕭衍還不覺得此路劍法有何特別之處,但劍音錚錚入耳,竟不自覺的回想起這一生時光,從少年時怒馬鮮衣,到仕途上一路坎坷,從和妻子相濡以沫,到形同陌路,從為了複仇苦練到武功大成後濫殺無辜……蕭衍的心智逐漸被劍音所奪,麵對女子攻來的長劍,他隻是隨手格擋,隻聽嗤嗤之聲不絕,蕭衍身上衣服多了無數孔洞。
    當劍音響至四十餘聲,女子的長劍終於在蕭衍肋下劃出一道長長的傷口,劇痛使得蕭衍清醒過來,他虎吼一聲,一劍逼退了女子。男子剛欲彈出下一音,卻覺得一股陰冷之氣直逼上身,這一指竟然彈不下去。
    男子抬頭,隻見蕭衍雙手執劍,氣場牢牢鎖住了自己,氣機牽引下,若仍然執意要彈出下一劍音,隻怕會引發蕭衍山崩地裂般的反擊。
    男子心下欽佩之極,想不到雙劍合璧下,蕭衍尚能支撐到這個地步,目前己方已經使出全部絕技,卻僅僅是在對方身上添了一道劍痕。若是蕭衍再年輕十歲,這場戰鬥鹿死誰手還真未知,不過眼下己方兩人氣脈悠長,而蕭衍受年齡影響,負傷後更要迅速結束戰鬥,若他沒有壓箱底的絕活,戰敗隻是個時間問題而已。
    “老前輩,何苦困獸猶鬥?”男子換了個劍勢,擺出準備遊擊纏鬥的架式,在一旁的女子立刻會意,長劍輕顫,也擺出了遊鬥的姿態。
    蕭衍森然道,“五年來,老夫還是頭一次被逼得要拔劍出鞘,令伉儷足以自豪了。老夫拔劍後隻有三式,你們若能力抗三式而不倒,老夫便認輸,任你們處置。”
    “前輩請。”想到即將目睹出鞘後的斷魂劍,男子眼中閃過一絲狂熱。
    蕭衍低吟,“天地不仁,神器自晦,令伉儷小心了。”
    沒人看清劍是如何出鞘的,隻見一道匹練從蕭衍手中噴薄而出,伴隨著匹練的,是如悶雷般的低嘯,
    “一氣……貫天地!”
    這道匹練怒龍般衝向男女二人,帶著毀天滅地的無比氣勢,“鏘,鏘”兩聲脆響,匹練如洪流般將男女二人衝開,兩人雖然都用了卸力的方式化去了衝力,但劍身上都多了一道豁口,而女子更是麵色慘白,嘔出一口鮮血,在這道重擊下受了內傷。
    匹練衝過二人後竟不停歇,迅速回頭,化作千萬劍影,將二人卷入其中,
    “兩儀……化萬象!”
    一時間乒乓之聲不絕,男女二人在幾息間不知攔下了多少劍,哢嚓一聲,女子手中劍終於承受不住如此頻繁的打擊,斷成兩截。
    男子見狀大驚,劍芒暴漲,準備接下女子麵臨的攻擊,隻聽蕭衍又是一聲低吟,
    “三星伴月……雲飛揚!”
    三團劍光從蕭衍手中爆現,兩團劍光罩住男女二人,還有一團劍光若有若無的指在了空處。
    無暇考慮那第三團劍光是防備何人,男子長劍一展,並不理會當頭而下的光團,以攻對攻,直指蕭衍後心要害之處,試圖圍魏救趙,轉移女子所受的壓力,但蕭衍毫不理會,攻向女子的劍團速度絲毫不減,直斬而下。
    女子花容失色,揚起左臂徒勞的抵擋,右手斷劍向蕭衍腹部刺去。見此情景,男子手中劍不由慢了一分。
    “哢嚓”一聲,女子左臂已斷,右手斷劍雖然仍向前刺出,可任誰都看得出她立刻要命喪蕭衍劍下。
    男子此刻麵臨此生中最艱難的決定,如果此時改變劍路救下女子,勢必要承受蕭衍雷霆萬鈞的一擊及自己強運氣脈變招後的反噬,到時身受內傷在所難免,縱然能在這一劍下救出女子,可兩人無疑將全部喪失戰鬥力,隻怕接下來不出十招兩人要雙雙葬身在此地。如果不改變劍路,女子性命勢難保全,但蕭衍必會受傷,下麵的局麵尚可一戰。
    短短一瞬間,男子的心裏天人交戰,轉過無數念頭,內力也在全身氣脈中往複衝突,隱隱有走火入魔的跡象。終於,對生的渴望占了上風,男子手中劍再不猶豫,全力刺了下去。
    蕭衍本以為二人伉儷情深,先行削弱一人勢必會令第二人受到拖累,當初與神劍門之人交手之時,便是形成這種局麵迅速解決了對方。沒想到這男子心如磐石,竟決意放棄自己的同伴!
    本來隻差毫厘間女子便要喪生在自己劍下,可是後背上已經隱隱有被劍氣刺痛的感覺。蕭衍大吼一聲,全力回劍反削,“當”的一聲巨響,蕭衍劍中包含了畢生半個甲子的雄厚內力,堪堪蕩開了男子的重劍。可是同時他前門大開,嗤的一聲,女子手中斷劍插進了他的小腹。
    蕭衍悶哼一聲,拍出一掌,女子重重摔在一丈之外,再也爬不起來。而男子被蕭衍雄厚內力一擊,全身劇震,倒退了五六步才站定,手中劍險險要飛了出去,再提內勁,卻覺得腹中空空蕩蕩,全無一絲內力的跡象。男子心中暗歎,自己苦修多年的紫霞神功,看來已經盡費。
    “你為何竟不救她?”
    蕭衍腹插斷劍,背靠一顆大樹怒吼著。
    “你為何竟不救我?”
    女子幽怨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兩人的質問幾乎同時出口。男子卻不答話,他咬緊牙關,拚盡全身最後的力氣,一步步向蕭衍走去。
    “留下香脂瓶,我可放你下山。”男子劍指蕭衍胸口,聲音僅可耳聞。不待蕭衍答話,男子忽然感覺後心一麻,身上要穴被製,頓時動彈不得,了空出現在他身側。
    了空看了一眼蕭衍腹中的斷劍,淡然一伸手,“交出香脂瓶,我可以讓你死的痛快些。”蕭衍輕蔑的撇了撇嘴,“我早想到自己行蹤暴露,必然有人通風報信,想不到竟是你這個小人。”
    “廢話少說,人生一世,有誰不貪個榮華富貴?”
    “哦?”蕭衍饒有興趣的揚起眉毛,“這麼說,是有人許下了重金給你嘍?”
    “那是當然,不僅是重金,還有官場上的大好前程。不和你廢話了,瓶子拿來。”
    “哪個瓶子?”
    “還要裝蒜麼,當然是昨晚夜宴上你手中的香脂瓶。我刻意讓你三人共進晚餐,便是想確定那瓶子的確在你身上。你若是想拖延時間,我就把你大卸八塊,每一塊都仔細翻翻,看看瓶子會藏在哪裏。”
    “不必費力氣了,”蕭衍掏出香脂瓶,“我倒是很好奇,你想用什麼手法給我來個痛快。”
    了空微微一笑,“當然是你傳我的龍爪手,不過我不會在你身上掏心掏肺,隻需卡住你的脖子,很快便送你離開這俗世,如何?”
    “很好,”蕭衍也微微一笑,手一鬆,香脂瓶直落下地,同時他手一翻,一式龍爪手直奔了空頸嗓咽喉而去。
    了空略微猶豫了一下,在保住瓶子和反擊蕭衍之間,他終於選擇做出反擊,一式同樣的龍爪手也直奔蕭衍頸嗓咽喉而去,看速度竟還快了一線。
    “砰”的一聲,香脂瓶在地上摔的粉碎,了空鎖住了蕭衍的喉嚨,而蕭衍的大手卻繞過了空的喉頭,從後方扣住了了空的脖子,龍爪手的拇指和中指分別掐在了脖子兩側。
    了空心中暗喜,這式龍爪手蕭衍隻傳過他“鎖氣”的用法,此刻蕭衍的手位卻在相對並非要害的脖頸處,怕是大戰之下,體力不濟,才出了錯招吧,眼下隻需待蕭衍氣閉暈厥,再慢慢整治他。
    卻不想幾息後,了空就覺得氣力不濟,眼前發黑,鎖住蕭衍喉嚨的那隻手不由鬆了下來。隻聽蕭衍慢慢道,“老友,這式「龍爪手」有鎖氣和鎖血的用法,我隻教了你鎖氣的法子,現在對付你用的是鎖血的手法,閉氣不出,高手尚能撐個半盞熱茶的時間,血脈不入腦,任你有通天的本事,十息之內也要跪地求饒。”
    了空口中嗬嗬作響,卻說不出話來。蕭衍繼續道,“本想留你一命問出那背後的金主,不過他既然連香脂瓶的真相都不告訴你,想來也不會把真實身份透露於你。罷了,你這一生窮困潦倒,與富貴無緣,我便助你一臂之力,早日投胎去個好人家吧。”
    說罷蕭衍雙手一合,格勒一聲擰斷了了空的脖子,了空頓時氣絕身亡。
    蕭衍轉目看了看男女二人,緩緩從腹中抽出斷劍,他暗運玄功裹緊肌肉,斷劍抽出後居然不見鮮血流出。
    “此刻我殺你二人易如反掌,”蕭衍緩步向男子走去,“不過我浪跡天涯多年,如今連唯一一個知心老友也在我掌中喪命,實在是生無可戀。更何況令師妹這一劍傷了我五髒六腑,我至多也隻能有十年壽命好活,殺了你們也於事無補。”
    蕭衍又從懷中抽出一卷泛黃的布帛,扔在了男子腳下,“香脂瓶,緗倁瓶,此瓶非彼瓶。看看吧,這才是真正的緗倁瓶。”他轉望雪山,眼中露出緬懷神色,“當年我曾為武侯執鞭駕車,直到他生命的最後一刻。武侯去世前那整整一個月的情況,全部記錄在這個布帛中。”
    “相傳武侯不是為國盡忠,死在叛軍之中麼,難道另有隱情?”男子在一旁發問。
    蕭衍讚賞的看了他一眼,“不錯,因為武侯功高蓋主,才引起先帝忌賢之心,故意命他深入叛軍重地,陷入重重包圍,又遲遲不發救援,最終武侯死在亂軍之中。”
    “這份布帛的內容一旦公告天下,板子肯定不會落在先帝頭上,但先帝駕去後的幾位顧命大臣鐵定要背這個黑鍋,因此才發起江湖通緝令追殺我。嘿嘿,這裹著卷宗的布帛,通常也被文人稱作緗倁瓶,在你們這些粗鄙武夫的耳中,便成了充滿胭粉氣的香脂瓶,真是可笑。那些顧命大臣也索性將計就計,反正隻要除掉我這個人便成。第一個追殺我的人指著鼻子讓我交出香脂瓶,看到我掏出來的布帛又說我在消遣他,真是他娘的又好氣又好笑。”
    “那前輩昨晚講的故事都是杜撰的不成?”
    “非也,昨晚老夫講的故事的確是親身經曆。”
    “那前輩為何不將緗倁瓶的真相公告天下?”
    “公告天下?你會信麼?你敢信麼?這幾位顧命大臣的勢力可是一手遮天呀。隻是,官場的事情得按著官場的規矩來辦,他們可不敢調用錦衣衛或禦林軍,否則這布帛的內容一旦流入官場,說不定哪天風向變了,這前塵往事就是要命的屠刀。”
    蕭衍說到這裏,意味深長的點點頭,“假的香脂瓶已碎,真的緗倁瓶就在你腳下,這個我背了一輩子的秘密終於可以放下了,一個時辰後你穴道自解,如何處理這燙手山芋,今後你是福是禍,再也與我無關,青山綠水,我們此生不會再見麵了,保重!”
    說罷蕭衍一縱身,沒入了茫茫雪山中。隻留下那一卷黃色布帛,在風中微微顫動。
    十年
    “爹爹!”
    一個小女孩推開房門,撲到正在飲酒的中年男子身上。
    中年男子略一皺眉,“雯雯,教了你多少次了,進門前要敲門,你馬上就快是個大姑娘了,多和你媽媽學些禮儀,在別人麵前多表現的淑女一些。”
    男子的話小女孩絲毫沒有入耳,她隻是興奮的喊到,“爹爹,今晚你真的要為我操辦壽宴嗎?”
    “那是當然,”中年男子露出慈愛的神色,“今日是雯雯十歲壽辰,按照神劍門的規矩,是要正式拜師入門的。”
    “那我要拜齊伯伯為師,他的杏花煙雨劍法就連掌門都讚不絕口,說是門內最灑脫,最驚豔的劍法啦。”
    “傻孩子,你要拜的是王伯伯為師。不過,你要是真心喜歡杏花煙雨劍法,改日我找你齊伯伯把劍譜要來給你看。”
    “可是,”小女孩已經泫然欲泣,“跟著王伯伯能學什麼呀?他在門裏的排位連前十都沒有進去呢。”
    中年男子輕撫小女孩的頭發,“雯兒,大人的事情,我可以講給你聽,聽不懂沒關係,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我們習武之人,多為尊者忌諱,隻因利劍一出,唯有強者勝。所以才有「俠以武犯禁」的說法。為了你今後的前程,爹爹才想讓你走另一條光明大道。
    你說的不錯,論功力排行,王伯伯在門內的確比不過其它長輩,但他門下首徒乃是本地知府的遠親,神劍門在這幾年聲望愈佳也和這位管家子弟少不了關係。你入門後,和這位大師兄搞好關係,說不定出門下山後還會有錦繡前程。”
    “我不要!”小女孩一噘嘴,眼淚已經流了下來,“爹爹你就是這樣,當初門內推舉你做掌門你不做,現在大家都搶破頭做齊伯伯的弟子你也不幫我,為什麼好事都要留給別人?”
    “雯兒別哭,”門外傳來一聲輕喚,一個獨臂女子走進房內,“我去和你齊伯伯說一聲,今晚就收你做入門弟子。”
    “真的嗎?”小女孩擦了擦眼淚,又有些委屈的看看中年男子。
    “不用看你爹爹,你先出去,我和他商量這件事。”
    “嗯,”小女孩點點頭,滿心歡喜的跑了出去。
    房內的空氣凝固起來。
    “商量好的事情,怎麼又變了?”中年男子的聲音裏,透出一絲無奈。
    “朝廷上黨爭不斷,那知府依靠的一派近來收到諸多彈劾,前景非常不妙,目前暫時還是不要和他有任何瓜葛才好。”
    “這些消息,你又從何處得來?”
    “你無需操心,為了雯雯的前程,這些消息的真假我自會理會。”
    “那你又讓我如何向王解懸交代?”
    “這又關我什麼事?以你在本門中的地位,王解懸隻有喏喏應聲的份,還用管他怎麼想?”
    一股悶氣從中年男子胸臆升起,“和你說話總是這麼費勁,要麼是管我屁事,要麼就是管你屁事,你在做事之前就不能為我考慮一下嗎?”
    “我現在能考慮的,不過是雯雯這輩子的幸福罷了。”女子淡淡的回道。
    “你要是真為了雯雯著想,就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幾乎全門派的人都知道你和齊傲天過從甚密,各種風言風語不斷,現在又想雯兒拜在他的門下,難道你就不知羞恥到這種地步了嗎?”
    聽到這句話,女子柳眉倒豎,厲聲道,“我自有分寸!這三年來,每一屆演武大會上的優秀弟子,大部分都被納入了齊傲天門下,你還想不明白他要做什麼?整個神劍門裏,能和杏花煙雨劍抗衡的,隻有掌門的驚天一劍而已。神劍門這幾年就會有大變,雯兒不能走仕途一路,就隻能在門內過活,早一日投入齊傲天門下,就早一日安全。否則門內大變起時,「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中年男子點點頭,輕歎了一聲,“這幾年你倒是看了不少書,連「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也說的出來了。想當年你一心要脫離神劍門,現在反倒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哼,”女子冷笑一聲,“不要說我不知羞恥,當初你娶我之時,可是發過誓從一而終的。如今你以點撥武功為名,和那柳依依廝混了三個月,又是有什麼事是沒做出來的?”
    中年男子額頭青筋暴起,“你不要血口噴人,我和她可是清清白白的。”
    “哦?清白到日忙夜忙,連家也不回的地步了麼?”
    “咯”的一聲,男子手中的杯子被捏的粉碎,他站起身來,對女子怒目而視。
    女子輕蔑的撇撇嘴,“想動手了麼?你的紫霞神功早已盡廢,沒了內力做根基,你在我手下走不出三個回合,我勸你還是冷靜一下的好。”
    中年男子忽然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跌回了座位上,他抱起酒壇狠狠喝了一大口,“我們終於活成了自己當初討厭的樣子,對不對?”
    女子不置可否,轉身向房門走去,“那柳依依的來曆頗為古怪,據說她十歲之時便被獻入本地知府官邸之中做童養媳,而本地知府的名聲,向來是”色”字當頭,所有人都知道那些所謂的童養媳不過是獻給知府玩樂的稚妓。
    但是兩年後,柳依依卻拜在了本門風尚陽座下,而且,本門之中百十來個長輩裏,她偏偏找上你來取經,她接近你的動機就十分可疑了,你好自為之。”
    “還有,你早該知道柳依依並非處子之身,應該有所懷疑才對。”
    “哼,你當我是那麼隨便的人麼?”
    女子看了看一臉怒容的中年男子,“哦?原來你還不知道呀。哼哼,你真的和那小狐狸精沒有苟且之事,佩服佩服,這十年來你我一直沒有同床,你又不是守戒的和尚,能對那狐狸精以禮相待,著實不易。”
    “這樣吧,”女子推開房門,“隻要你謹記唯一我們一家人性命的秘密,隨便你在外麵胡天胡地,隻要雯雯和我能過得安全便成。”
    說罷女子閃身出屋,順手一關房門。“當啷”一聲,灌滿了男子怒氣的酒壇在房門上撞的粉碎。
    尾聲
    日頭已近午時,烈日當空下的演武場依然人頭洶湧。各門弟子忍受著酷暑,期待著本年度最後一場奪冠賽的上演。
    進入奪冠賽的人物,一位是據傳說拜在風師叔門下,又經過門內威望甚高的沈師叔點撥,短短三年便步入一流高手行列的天賦美女柳依依,她甚至在選拔賽中擊敗了同門師兄範劍,那個賽前風頭正旺,被所有人視為會順利進入決賽的門內高手。
    而另一位則是上屆演武大會的冠軍卓不群,他身為掌門首徒,去年不負眾望憑著精湛武藝贏得冠軍。今年參賽,掌門本意隻是讓其增長些實戰經驗,卻不想他依然披荊斬棘,打進了奪冠賽,門內風評卓不群實為“奇才”。
    這回奪冠賽上“奇才”對上“天才”,真可謂火花四濺,頗有看頭,也難怪一眾弟子坐的汗流浹背,翹首以望。
    中年男子緩緩步入會場。平日裏一盞香工夫的距離,今日他居然走了半個多時辰。
    妻子出門前的那番話,在他心裏掀起了滔天巨浪。柳依依居然有這樣的背景!已經時隔十年,對於緗倁瓶一事,官府追蹤的勢力依舊或明或暗的在身邊出現,著實令人心煩。
    此外,紫霞神功已破一事,自己小心翼翼隱瞞了十年,不想早就被妻子發覺,若不是今日上午的口角之爭,她未必想點破這件事。既然她曉得此事,門內其它精通紫霞神功的長老或許也同樣從自己身上發現了秘密。隻是他們默契的緘口不言,讓自己做了十年的長老,卻不知又是為了什麼。
    “沈師叔好!”中年男子正思緒紛紛,被弟子這一聲問好打斷。抬頭一看,已經到了演武會場。眾弟子見到中年男子,都是十分激動。
    “這……這就是傳說中擊敗魔頭蕭衍的沈師叔嗎?聽說十年來見過他的弟子不超過十個耶,我……我今早果然沒白踩一腳狗屎。”
    “聽說這位沈師叔的老婆也是本門長老耶,不過長相一般,又缺了一臂,也不知沈師叔是怎麼和那婆娘生活了十年的。”
    “別胡說,沈師叔風高亮節,和妻子情比金堅,又豈是你這樣的庸俗粉黛能揣測的。”
    “哼,情比金堅?聽說沈師叔專門點撥過柳依依,兩人共處了三個月,對外說是傳授技藝,誰知道孤男寡女還發生了什麼?”
    “是啊,這次演武大會上的大熱門範劍,就是活活被柳依依用輕功拖垮,最後慘敗在她手上。據說柳依依的輕功脫胎於本門的紫霞神功,看來沈師叔確是傾囊而授。”
    弟子議論之聲一個不落的進入了中年男子耳中,他苦笑一聲,邁步欲行,卻被一人攔住。範劍滿臉通紅,抱拳施禮,“請沈師叔留步。”
    “哦?你有何事?”中年男子心中略有不快。這範劍明顯是聽到別人揭他傷疤,麵子上掛不住才跳了出來,隻是他身為弟子,縱使技藝超群,也不敢以下犯上吧。
    “還不快退下!”在一旁的風尚陽一張臉已經漲成豬肝色。
    範劍強吸一口氣,仿佛充耳不聞,繼續道,“沈師叔在門中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今日難得見上一麵,還請沈師叔露上一手絕技,讓眾弟子有福緣親見本門紫霞神功的奧義所在。”
    “真是胡鬧,”風尚陽痛斥一句,轉過臉來已是和顏悅色,“沈兄難得一見,這幫弟子平日裏嬌寵慣了,也少見真正的高手,沈兄不妨露上一手神功,好好震懾一下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
    風尚陽臉上掛著笑,眼裏卻透出一絲嘲弄。中年男子心中一凜,難道門內出了對我不利的謠言?這範劍攔路請戰,莫不是風師弟暗中授令給他?
    他看了看範劍,自己此刻真實的實力,隻怕還在範劍之下,但範劍身為弟子,必然不敢全力以赴下殺手,一念至此,他心下已有定計。
    “也罷,我便空手接你一劍,如何?”
    “好!”全場歡聲雷動。
    範劍卻是麵如土色。他怎也想不到對手竟敢空手接劍,縱使是自己的師父下場,也不敢如此托大。但自己若是果真一劍傷了沈師叔,隻怕要受重罰,在神劍門的遠大前程就此盡毀,但若隻是裝模作樣的比劃一下,卻又違背了師父的本意。
    躊躇間,範劍偷掃了一眼師父,隻見他微微點了點下頜,得此暗示,範劍頓時又鼓起了勇氣。
    這一係列小動作完全落在中年男子眼中,他心中了然,範劍得到師父的支持,再出劍必定是平日裏的拿手絕技“昨夜西風凋碧樹”,當下決定先下手為強,身影一晃,向範劍逼了過去。
    沒想到對手身為前輩,居然一聲招呼都不打便出手,倉促應戰的範劍立刻處於被動的局麵。他擎出寶劍,依舊是“昨夜西風凋碧樹”的劍勢,卻被對手忽左忽右的身形牽製的不成樣子。
    這十年來,中年男子深居簡出,閑暇之餘便鑽研本門劍法不足之處。他自知沒有了紫霞神功的輔助,自己的劍法要打一個大大的折扣,如此,便隻能從招式上先一步搶得先機,方能勝過同門師兄弟,此乃唯一自保之路。
    範劍哪裏曉得麵前這個師叔下過這樣的苦功,這一式“昨夜西風凋碧樹”施展下來,隻覺得本應該“雕”在碧樹上的西風卻被大樹的枝葉攪的東散西落。待到劍勢將盡時,一雙袍袖拂上了劍身。
    範劍用力回奪,“刺啦”一聲袍袖應聲而裂,範劍也被帶的轉了小半圈,一對手掌輕輕印在了他的後心。
    “好棒啊!”這一次全場彩聲更勝剛才。
    風尚陽的眼中閃過一絲訝色,抱拳微笑道,“恭喜沈兄的功夫再上一層樓。”
    中年男子收回貼在範劍背心的一雙手,搖頭道,“一點雕蟲小技罷了,讓風師弟見笑了。”
    範劍狼狽的轉身施禮,“謝沈師叔的指教!”
    中年男子剛想再說幾句,眾弟子又嘈雜起來,細看時,卻是奪冠賽開始了。
    擂台上的柳依依和卓不群並沒有像眾人推測的那樣火花四射的拚鬥,反而兩人小心翼翼的移形換位,轉個半天才刺出一劍。台下的低階弟子看的直打哈欠,反觀年長一些的長輩卻看的聚精會神,偶爾還會點頭讚許。
    “沈兄,”風尚陽的聲音傳來,“這二人年紀雖輕,劍法卻都是老辣之極,完全放棄了本門華而不實的招數,劍劍都是暗藏後手,本門有此人才,中興之日不遠亦。”
    “武林之中藏龍臥虎,風師弟你這結論還下的過早,這二人想要真正登堂入室步入高手的殿堂,還需要至少五年的磨練。”
    “哈哈,那是當然。想當年沈兄不也是演武大會上一戰成名,又被長老會雪藏了五年,才下山行走江湖的嘛。話說回來,十五年前在擂台上的,除了沈兄,便是尊夫人,和眼前這一幕倒是非常的相似呀,多年前的這段佳話一直到今天還有人提起,據說長老會裏已經有人想要撮合擂台上這一對習練雙劍合璧了。”
    中年男子抿了抿嘴,想要說點什麼,卻忽然覺得滿嘴苦澀。
    這時擂台上的兩人身形疾動,劍影矯捷,一改適才小心翼翼相互試探的策略,開始展示真正的水平,台下弟子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擂台上,看到精彩處,叫好之聲不絕。
    “這兩人還真是不分伯仲,”風尚陽搖頭輕歎,“連我也看不出誰會更勝一籌,沈兄,不知你覺得誰會最後奪得頭魁呢?”
    “柳依依輕功卓越,身法更勝一籌,而卓不群內力深厚,比賽經驗更為豐富,孰勝孰敗,還真的很難說。眼下柳依依明顯是憑借輕功在消耗卓不群的內力,卓不群也在留意柳依依劍法中的破綻,這兩人都是想以己之長攻彼之短,誰想取勝,誰就必須想辦法讓自己的策略成功才行。卓不群畢竟是上屆冠軍,柳依依想要贏他,非得出奇兵才能奏效。”
    話正說到這裏,隻見卓不群一劍刺空,回劍時似是內力不濟,身形踉蹌了一下。柳依依眼睛一亮,一劍全力疾刺而去。卻不想卓不群腳下鬼魅般一轉,一式“似曾相識燕歸來”完美的閃開。
    這竟是一式誘招!
    當柳依依穩住身形後,迎向她的,是卓不群蓄勢而發的絕技“八方風雨”,劍光點點而下,封死了柳依依所有退路。
    台下柳依依的傾慕者們“啊”的一聲站了起來,膽小一些的已經閉上了雙眼,不忍看柳依依落敗的一幕。
    一點青芒從點點劍光中透網而出,“一往無前?”這由繁化簡的一劍著實出乎卓不群的意料,不過自己隻要能封住柳依依燈枯油盡的這一劍,勝利便在握了。
    卓不群翻轉手腕,手中劍注滿了內力,狠狠劈向青芒。“嗤”的一聲輕響,還沒等卓不群發力,手中劍便隻剩下劍柄了,那不起眼的一抹泓水竟是把神兵!
    柳依依的劍尖在卓不群喉頭處停住,劍尖微微顫動,這一劍幾乎耗去了她全部內力,現在完全靠一口氣撐著,她連刺下去的力氣都沒有了。
    突如其來的反轉讓台下觀眾欣喜若狂,而中年男子卻臉色煞白,在別人眼裏,柳依依這一式“一往無前”隻不過力道和線路有些古怪而已,但是這劍勢在他的眼裏卻無比的熟悉。
    他扭頭望向長老席上的妻子,她也同樣臉色煞白的回望著他,兩人心裏同時響起了那悶雷一般的低嘯,
    “一氣……貫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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