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言：戲子薄情，薄如一麵。
    我見過小花用手機發送“做幹淨”的指令，也見過他對著槍口麵不改色地說“你人沒事就好”。說到底小花和他的師父一樣的。
    多數情況下，我是願意一生平平無奇的，而在少數時候，我會慶幸自己活得驚心動魄。
    肺部老毛病經常犯，我捂著胸口在路邊坐了會兒，曬了會兒日光浴。暖意從麵部滲透到心裏，呼吸才漸漸順暢了些。
    這兒是我經常來的一家貓咖，我在門口的玻璃門前站了一段時間，打量了一下“小三爺”現在的樣子，直到店員投來疑惑的目光，我才推開了門。我說了聲“老樣子”，然後就抱起了趴在沙發上的“黃酒”揉它圓滾滾的腦袋。作為一隻體重十五斤的橘貓，它實在很對得起它的品種。我摸了摸自己骨節高聳的手腕，希望它在我胳膊上不要覺得太膈應。
    沒過一會兒，我的位置對麵就坐了一個不聲不響的人。這是我們約定好了的時間，他比較喜歡準時到，我喜歡提前一點等他的感覺。
    旁邊有個姑娘跟她的夥伴嘀咕：“你看旁邊這個戴帽子的小哥哥好帥哦。”“對啊，皮膚超好，坐他對麵的大叔是他爸？”
    我扯了扯嘴角，有些想趕人了。
    小哥沒變，無論是哪一方麵。我所牽掛的人各自平安，看來，上天還是垂憐於我的。
    我拿出一個紫檀木盒。裏麵是最後一枚蛇眉銅魚，今天交還給他。
    我說：“老主顧，七折。”
    “好。”他向來不拖泥帶水，拿了東西就準備起身。
    “有個條件。”
    他停下來等我說完。我喜歡看他不動聲色地戒備的樣子。
    “請我喝杯這家店裏最貴的咖啡。”
    他二話不說招來店員要菜單。店員一邊拿來了紙質菜單和鉛筆，另外還熱心提醒：“桌麵右下角有二維碼，您點單之後直接掃描就可以支付哦。另外我們也支持直接微信訂單，方便快捷，還有機會領取優惠券。”
    他微微皺眉，一聲不發。我等的就是他這個反應，忍著笑回答店員：“他習慣現場訂單、現金支付，你先去忙吧。”
    “時代在發展，不是你的錯；但是不隨著時代進步，就是你的錯了。”我拿出新買的手機給他，裏麵是之前用他的身份證辦理的sd卡，教他開通和使用網絡支付。
    “網絡支付快捷，但是容易被盜取信息和個人財產。店裏的支付碼要和店員核實一下是不是店裏的支付方式再去掃，街頭的二維碼之類的就別弄了，反正你也不稀罕什麼小禮品。”我話說多了，有些氣喘咳嗽，一咳就停不下來，連忙喝了幾口清水硬忍下去。
    他點點頭，也不知道聽進去和明白了多少。罷了，各人自有各人福，我也看不住他的一輩子了。
    點的兩杯咖啡端上來。白瓷的杯子上用金色條紋點綴著，帶著西洋的風味。
    他喝不慣帶著酸苦味道的咖啡。
    而我早習慣了。
    我喝的時候嗆了一下，隱隱看見杯子裏有些血色，於是默不作聲將一杯還有些燙舌的咖啡一口喝完。
    “你找到你的答案了嗎？”
    他說：“快了。”
    我點點頭：“那就好。”
    “告辭。”他微微俯首就再次起身離開了。
    他麵前的咖啡一口未動，隻是在等我喝完。早知道喝慢點了。
    他的名字像燙喉一樣瘋狂湧動，終於衝破齒關：“張起靈啊。”我又開始不斷咳嗽，一直到“黃酒”被我嚇跑、旁邊的小女孩默默離席、店員來關心問我要不要去醫院，我才停下來。
    我咳出了生理性的眼淚，視線朦朧中，似乎看見一個高瘦的身影背對著陽光看著我，隨後不省人事。
    夢太美，我不敢醒。
    可是等我平複下心情，視線清晰了的時候，他的身影還在。
    “你的情況不太好。”他這麼對我說。
    我張了張嘴，可是嗓子太幹，說不出話來。廢話，老子要是情況好還用在這兒？
    我看他手上拿著個奇怪的東西，就用手指了指。他張開手，把那東西給我看。原來是一個毛茸茸的小黃雞手機掛件：“出門掃碼送的。”
    我：“···”
    算了，汝他母的真是個天才，“人”才多個“二”的那種。
    這樣的人在瞬息萬變的數字化時代裏瞎溜達，誒。
    也許千百年後，我早已輪回千古，他依舊眉目如初。
    （要he的請看作者閑話）

    作者閑話：

    （我真的是想寫be的。但是現實實在太苦，我不忍心再折磨筆下的人。）
    這樣的人在瞬息萬變的數字化時代裏瞎溜達，誒。
    “是不是覺得不放心？”
    我眼皮一跳。
    他忽然淺淺地笑了起來：“那就好好活著。”